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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时空 以历史观照现实

2015-08-27常瑞芳

艺海 2015年3期

常瑞芳

[摘要]“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经过风雨沧桑之后再来重审这段历史,来看谭嗣同这个人物,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无疑他都是个英雄,但从他的人生来说无疑是一个大悲剧。一个没有群众基础的变革,悲剧不可避免地发生。从他慷慨赴义时民众扔菜头鸡蛋可见一斑。这不仅是他个人的悲剧,更是那个时代的悲剧。

[关键词]维新变法 热血青年 借古喻今

由剧作家钱珏根据盛和煜的历史小说《崩霆琴》改编的湘剧《谭嗣同》,在舞台上淋漓尽致浓墨重彩地刻画了谭嗣同的执著倔强、铮铮铁骨,同时又满怀柔情的典型性格,成功地塑造了在湖湘文化史上富有理想、敢为人先、不怕牺牲的湖南血性男儿人物形象,并运用高超的舞台艺术和演员精湛的演技、激昂的唱腔,为观众奉献了一道精品的文化大餐。

历史题材的创作比之于现实题材的创作,不仅需要剧作家具有渊博的知识,更需要其具有丰富的想象力与创造力。湘剧《谭嗣同》反映谭嗣同参与变法维新的一段历史,讲述了湘籍人谭嗣同参与维新变法,与顽固势力不懈斗争,最终慷慨赴死的历程。他的一腔热血,他的爱国情怀,以及他的革命实践,生动地说明了理想与价值观的关系,他的人生价值观是奉献。这位改革先驱者的事迹震撼了每一个人的心灵,他以自己青春的热血谱写了一首英雄诗篇。全剧立意高远,色彩浓烈,情感饱满,以史诗般的气魄,饱含深情地演绎了一曲改革先驱的生命赞歌。

黑格尔说:“每一部伟大的艺术品都使人感到其中材料是经过作者从各方面长久深刻衡量过的,熟思过的”(《美学》第1卷,第358页)。湘剧《谭嗣同》从维新变法伊始切入,大幕拉开,舞台漆黑一片,死一般寂静,似乎象征着当时黑暗的腐朽的饱受欺凌的旧中国。突然,一个高亢的声音划破眼前的寂静,与此同时,一道闪电凌空劈下,撕开了漆黑的天幕……一场暴风骤雨就要来临!谭嗣同家中庭院一株苍天老梧桐树被雷电劈开,然而,谭嗣同却仰天大笑,欲化枯木为弦琴,好一副革命的浪漫主义情怀!人物出场便彰显了谭嗣同的鲜明个性色彩,预示着谭嗣同不畏艰难,不惧强权,不屈不挠,为了革命,坚定而执著甘愿抛头颅洒热血的壮烈精神,也为后来他的慷慨赴义埋下伏笔。

为了渲染环境,寓意剧情,剧作者剑走偏锋,匠心独到地安排了剧目开场便是雷霆万钧,梧桐枝被劈断,寓意一场惊天动地的改革即将来临,也寓意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斗争即将上演,给予现场观众一种强烈的视角冲击,乃至心灵震撼!这一幕开场戏,其切入点非常好,立意深远。

人创造环境,同样环境也创造人。人是环境的产物,而环境又正是由人来构成,来改变的。人物是时代的一定思想的代表,他的行动若是从琐碎的个人欲望中出发,必然会削弱人物的特色,若是从他所处的历史潮流中得来,这样,人物与环境发生纠葛,产生密不可分的关系,才能烙上鲜明的时代烙印。尤其是谭嗣同这一特定的英雄人物身上,唯其如此,方显得真实而生动可信。一方面,作为编剧,我们不能凭空把某一思想硬塞给剧中的人物,让他代表什么他就代表什么,让他有什么思想他就有什么思想,让他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而是在事件的发展过程中有着其固有的必然性,是人物性格中本来就必有的特质,自然而然地发展着,让人物按照白已内心固有的意志去做人,去行动。另一方面,人物的思想、人物的性格、人物的行动又推动或影响着环境发生变化,向前发展。黑格尔曾说:“艺术家之所以为艺术家,全在于他认识到真实,而且把真实放到正确的形式里,供我们观照,打动我们的情感”(《美学》第1卷,第352页)。如何很好地解码那段历史,编剧充分利用谭嗣同这个人物的性格特征与环境的冲突,以及事件进程的艺术安排等等,使戏剧情节迭宕起伏,曲折多姿。

我在看这部戏时,一开始便被拖进谭嗣同所处的那个朝代的特定环境中,为谭嗣同所身处的环境深切担忧,也为他因耿直的性格与周遭环境所发生的冲突深为揪心。随着剧情的发展,同时我也在思考着,创作者在选择此题材以及宣扬个性特色的人物悲剧命运的目的是什么?所要诉求的真正含义又是什么哩?显然,创作者所要表达地远远不仅仅是围绕塑造一个英雄形象那么简单。

翻开尘封的历史,在当时外掳内弱的现状,我们知晓慈禧是赞同变法维新的,但最后却又是她扑灭了这次维新变法,致使其仅仅百日便走向消亡。这样的史料是有戏可写的。剧作者选取了几个重要场境很好地诠释了慈禧从支持到亲手扑灭的微妙心理变化过程,并采用诙谐的手法,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有一场戏(二场)很短,写的就是慈禧、光绪娘儿俩唠叨家常,气氛似乎也融恰。光绪给慈禧请早安,慈禧说:“变法了,朝里的事儿多,明儿个皇帝不用来请安了。”后面说了两句看似不经意的话——“无论是祖宗家法,还是维新变法,都是要让国家富强,这才是我们娘儿俩坐在这里的根本。”“初一、十五要拜祖宗,辫子不能剪,不能穿洋人的衣服,剩下的皇帝放开手脚去做吧!”看似家常话,通情达理,可却是绵里藏针,那就是“祖宗的家法”,听上去是要遵循祖制,但大家都明白,改革就是需要改变落后的腐朽的旧制,有点儿泛指的意思,具体落到哪个实处不会触犯到?那个“根本”,实际上最终就是个人的利益。从剧中看来,觉得慈禧扑灭变法的过程中充满了滑稽和荒诞。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提到的是第六场借蟋蟀斗法。斗蛐蛐玩儿,是最具有浓厚东方色彩的中国特有的文化生活,也是一种中国艺术,编剧匠心独到将此运用到剧中,来展示事情所将要发生的巨变,不能不令人拍案称奇!作者以实写虚,看似闲情,却刀光剑影,借蟋蟀斗法,一语双关,慈禧太后利用蛐蛐来训斥光绪;又用戏谑调侃的方式,以实在的蛐蛐争斗来隐喻暗示当前的改革。善于观察揣摩主子慈禧心思的李莲英,则暗中掐掉“浏阳来的蟋蟀”——“谭嗣同”的“胡须”,导致“谭嗣同”大败。寓意了变法的最终失败。

但凡任何成功之作,都是通过剧情本身的进程使事件生动地、积极地、天衣无缝地、自然而然地表现了出来的。初任四品军机章京的谭嗣同,改革心切,未曾正式宣旨,也不待与同仁先打招呼,便捷足先登,一人率先走马上岗,又加之年富气盛,上任伊始便与老辈宣战,与刚毅展开了一场“军机处的位子”之争。谭嗣同他冒然坐在了一品大臣刚毅的红木椅上,即便是到了今日,这般举止也是相当犯忌的事情,何况是在封建王朝的清政府时代,在剧中年轻的谭嗣同却毫无礼让,以年青的四品犯上年长的一品,在祖宗礼法面前公然毫不示弱,甚而反嘴相讥,紧接着又再为皇帝训饬奏折批示的发送,与同僚大臣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刚毅掀翻了桌子;谭嗣同则扼住了一品大臣刚毅的手腕,直至刚毅口喷鲜血方才收场。

这样的情节安排,我觉得创作者是有深意的,虽有悖于礼教甚严的官宦之家规,但他彰显的是壮士不做奴才,立志变革的决心;表达的是谭嗣同们的人生困境,以及推动情节发展相关联的、必定导致人生悲剧的过程。历史的细节已无从考证,但编剧根据历史的真相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精心安排此细节的呈现,不仅大有深意,人物性格泾渭分明,而且戏剧冲突明显,可生动地推动剧情符合逻辑的向前发展。

艺术工作者的任务和目的,就是要把一切人物心灵中占主导地位的思想意思表现出来,给观者直接的感觉,并能深入到人物的内心世界,去真实地感受。在一场蟋蟀的恶斗中,场上各色人物心理活动的真实流露,使得剧情波澜起伏,暗流涌动,戏中有“戏”,寓意深刻。到此,剧情急转直下,历史的悲剧以及谭嗣同的个人悲剧不可避免地将要上演。

全剧的最高潮是当家里的老家丁和梁启超劝说谭嗣同逃走的时候,谭嗣同留下了一句“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不有死者,无以唤后人!”来表达他赴死的决心。原本他是可以避开的,可以逃走国外的,可以选择生存的,但他选择了留下来,选择了死亡,选择了以鲜血唤醒民众,由梁启超去继续他们的事业。看到这里,我个人觉得有一种既成事实的概念化或者说是简略化,或许正因为是谭嗣同的慷慨就义这一既成事实,才让人忽视了他在作此抉择时的心理活动。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毕竟死而不能复生,我们任何一个人面临生死大关,难免不会思绪万千,心情激荡无比。我知道,谭嗣同选择的是肉身的消亡,换回的是精神的永生。但这里若有一个情绪递进过程,再用一些笔墨渲染,此时此刻,谭嗣同终于明白,自己所有的理想所有的追求都寄托皇帝身上(夜访袁世凯失败时就该明白,改革也好,改良也罢,应该是多数人明了的事),没有人民群众的理解和支持,连他身边的人都不能理解,唯有一死,以死明志,以血唤民众,中国才有希望,变法才能成功。他的欲赴死如归,不但可以让我们更了解谭嗣同的思想,也可以渲泄情感,让观众更多地感受到他的牺牲是有价值的,是可歌可泣的。

谭嗣同的悲剧是把变法寄托在皇帝一个人身上,而皇帝又是一个懦弱的人。他的失败也在于他生错了时代,生活在较为封闭的封建王朝,民主思想尚未开启,民风尚未跟进,即使他有壮士断腕的斗志,但缺乏广泛的群众基础是万万不能的,尤其是作为四品军机大臣,手上并无一兵一卒。

俗话说,欲速则不达,反而适得其反。任何改革的成功都必须有一定的妥协,尤其是涉及到当权者的利益时,障碍重重,情况必定会发生逆转。年青的光绪皇帝和同样热血激昂的维新派们全变、大变的变革主张,造成了整个社会结构的强烈震荡,使许多与现存社会有利害关系的社会集团和政治势力觉得受到了威胁。据记载,百日维新期间,上谕达一百一十多件,令人目不暇接,各地方官员都怨声载道。光绪帝严惩阻挠变法的官员,树敌太多。至于废除八股改革科举制度,又在庞大士人群体中引起普遍恐慌,不仅得罪了大批既得利益者,甚至也得不到大多数民众的理解与支持。

谭嗣同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人物,在他身上所发生的和他那个时代的许多事情都是大家所知道的,而历史浩如烟海,史料从来都是扑朔迷离,在这浩如烟海、扑朔迷离中摘取哪几朵浪花,选择哪几个事件,正是创作者所要表达的、诉求的目标之所在。纵观那些成功的历史剧、历史题材的作品,归根结底还是要为现实生活服务,要为现今的广大观众所欣赏并接受。从戊戌变法的兴国魂到深化改革的中国梦,一百多年来,扎根于深厚的中华文明的戏剧工作者始终关注着中国社会的历史变迁,无论是颂扬历史人物的,还是再现历史事实的,无一不观照着当今的生活,并给人以新的启迪。湘剧《谭嗣同》表述的不仅是一个特定环境所产生的人物命运悲剧,窃以为他讲述的是一个通古的精神求索,这个通古的东西就是改革的力量,颂扬的是对理想的执著追求。

有一段时间,我曾对谭嗣同非常感兴趣。谭嗣同对儒家孔孟、佛教、基督教都颇有研究,他在《仁学·自叙》中说:“由是益轻其生命,以为块然躯壳,除利人之外,复何足惜。”可见,这是他欲赴死的思想支持,也是他自己热心变法、以死酬民心的思想基础。“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白嗣同始!”谭嗣同选择了英勇就义,充分表现了他高尚的民族气节和变法的决心。剧中所表现的谭嗣同,是大丈夫为国捐躯、死而无憾的凛然正气。这,正是中华民族的灵魂所在;也正是中华民族不屈的脊梁!我们没有理由不感动、不热泪盈眶!

不可否认,湘剧《谭嗣同》是一部成功的作品,以史诗般的气魄,饱含深情地刻画了改革先驱的光辉形象,不仅让人们了解维新变法的那段历史,沿着改革先驱者的足迹,更让我们感知到历史上的每一次变革,都是一次生死博弈,在当今也极具现实意义。借古喻今,我们要考量他个人的人生悲剧,颂扬他的奋斗精神,避免时代的悲剧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