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仇敌忾 拯救危亡

张武明

每个人的童年都有一些撼动心魄，值得记忆的往事。而且这些记忆随着年事增长，社会及历史知识的丰富，会更清晰更理性更难以忘怀。笔者虽然已达耄耋之年，抗日战争胜利也已过去70个春秋，但对烽火童年那些值得记忆的往事仍历历在目，恍如隔日。为何称为烽火童年？那是因为从能记事起，我的出生地就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晋察冀边区冀中抗日根据地，是抗日战争的最前沿。“七·七”芦沟桥事变那年我5岁。日本鬼子先后侵占了北京、天津、保定等地，这时我的家乡深泽县正处在风雨欲来黑云压城的危急状态。在县区人民政府的带领下进行着全面动员备战御敌的紧张工作。我就是在这种环境中度过了我的童年岁月，对当时的备战及日寇侵占后的暴行都留下了深刻记忆。

组织宣传群众 全民参与抗战

毛泽东同志曾指出：“战争的伟力之最深厚的根源，存在于民众之中”。还指出：“兵民是胜利之本”。现在我体会到当时家乡的备战与抗战都认真执行了毛泽东同志的这条战略红线。那时村里建起了各种群众组织。青壮年男子参加“青救会”，其中一部分青年组建了基干民兵队。青壮年妇女参加“妇救会”，学生则参加儿童团。这些组织经常有各种活动，接受思想教育和军事训练。还承担着缝军衣做军鞋，站岗放哨，维持村里锄奸治安等任务。我上小学后读的第一课就是《大中国，小日本》，第二课是《小日本，真可恨，用枪炮打我们》；唱的歌则是《义勇军进行曲》《工农兵学商，一齐来救亡》《松花江上》等抗战歌曲。老师不仅通过读讲课文揭露日伪军的残暴罪行，教育我们树立爱国主义思想，还通过每日一堂军训课讲授军事知识与具体操练。在村里的主要街道墙壁上都写有十分醒目以抗日为内容的大字标语，且根据不同时段的中心任务加以更换。但“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反扫荡、反摩擦、反投降”等保留的时间较长。村里十字路口墙壁上都设有一块黑板报，以此向村民作时事宣传，或讲述抗日英雄故事，或揭露日伪汉奸暴行及国民党顽固派制造摩擦的事实。我从小就知道毛泽东、朱德、聂荣臻、吕正操等共产党领导人；也知道汪精卫、张荫吾、石友三等汉奸卖国贼。就是通过墙上黑板报了解的。在宣传方面，村里还成立了业余剧团，经常排演一些抗日内容的小型戏曲、话剧、活报剧。记忆最为深刻的是用河北梆子排演的《血泪仇》一剧，让我担任了其中小演员狗娃一角。在剧中演到狗娃娘被国民党惨害致死后，我在台上真的哭起来了，不少乡亲也因此而动容。对此，村干部和我的父母夸我演得好。也由此，我对国民党有了初步印象。随着组织宣传工作的加强，人们的政治思想觉悟提高很快，抗日情绪甚为高昂，在军区一次来扩军时，村里就有十多个青年自愿报名参加了八路军，我住在邻村的两个舅舅也在这时入伍走上了抗日第一线。

把握致胜先机 积极备战御敌

我们深泽县是石家庄地区日伪军占领最晚的一个县，有着更为充裕的时间进行备战。在本村备战中，除上述思想动员组织建设外，还有这样几个方面值得记述。一是“坚壁清野”。针对日寇所到之地实行烧光杀光抢光灭绝人性的“三光”政策，村里组织所有村民将粮食与物资藏入地下。这样既能减少人民财产的损失，又使敌人来了无粮吃、无水喝也无所得。那时家家都挖地窖或用陶瓮等大型容器进行掩藏。我家也将为数不多的粮食和姐姐们纺棉花织就的十多匹棉布藏于窖中。二是深挖道沟，避敌而利战。我的家乡是冀中平原腹地，夏季有青纱帐可以阻挡视线，进入冬春之后，十数里外的景物均能一览无余，尽收眼底。这对于坚持持久战，长期与敌周旋，以及对老百姓躲避日寇打杀祸害都极为不利。所以，深挖道沟就是在平原展开对敌斗争具有战略意义的创举。所谓道沟，就是将通向外村的主干道，比照农用大车间距有所加宽，挖掘深约两米，能与临村车道衔接的壕沟。在沟道中一定距离内留有宽阔之地，以便对面会车通行。道沟内侧的两旁还挖有若干个猫耳洞，以躲避敌机轰炸扫射。挖建道沟还有一特殊军事作用，即可以阻挡日军坦克、战车及重武器运行转移，以利我军进行打击。三是开展灭狗行动，为游击战创造良好环境。为了家庭安全和沿袭习俗，我们那个地区多数农户都养有护院家犬。我家也养了一条名为大黑的狗。它体大毛黑，敏捷聪明，一有动静都能迅速做出反映，全家人都喜欢它。在村里动员部署打狗行动时，尽管从感情上难以接受，但为了抗战的胜利，人们还是以大局为重，用各式各样的方法，对爱犬进行了处理。我当时不忍看着“大黑”被吊在空中用水灌毙，躲在大门之外，泪流不止。对于为什么灭狗，当时实在不知其中用意。后来才知道，在1941年11月，党中央指示在抗日根据地要广泛开展游击战争，在特定情况下要化整为零，夜行昼伏。而犬类十分灵敏，闻声狂吠，一犬吠叫连锁唱合，对我人民武装人员的行动和保密极为不利。实践证明打狗行动确实对我各级人民武装开展反日活动起到了重要作用，他们的行动就很少被发现或走漏消息。

身历残酷扫荡 目睹日寇暴行

我的童年不仅经历了抗日备战的过程，更经历了艰险惊心的逃难和目睹了日军的残暴行径。在我7岁那年，也就是1939年2月，日伪军强占了我们的县城。开始，他们时常出城扫荡，但由于各级人民政府组织工作的加强和人民武装力量的不断壮大，日伪军所到之处，老百姓早已避之不见，粮食财物难以寻获，还经常遇到县武装大队、区小队和民兵的武力抵抗，常有损失。因此，有一段时间他们更多的是龟缩在“沟深、墙高、碉（堡）固”的城内。县城外特别是我们离县城较远一些的乡村各种抗日工作和生产活动照常进行。我们还是天天到校读书、唱歌、军训练武。有敌情时才紧急疏散，随父母避险外逃。就这样度过了近两年，到我近9岁时，即1940年的上半年，为破除日军的“囚笼政策”，我八路军在地方武装和民兵的配合下，对在华北的日伪军打了一次全局性的歼灭战，拔除了敌据点2900多个，毙伤日伪军5万多人。给侵占冀中之敌以重创。后来，特别是读了有关史料记载才知道这次震惊中外规模空前的对敌作战，史称“百团大战”。它的巨大胜利一方面鼓舞了人民的斗志，坚定了必胜信心，同时也引起了日寇高层的恐惧和警觉。他们很快对战略方针做了调整，将对国民党的“军事打击为主，诱降为辅”改变为“诱降为主，军事打击为辅”，把军事打击重点改定为中共领导的解放区和八路军。因而，他们调集了在华日军的60%，对我华北晋察冀边区进行拉网式残酷大扫荡。随之三里设一据点，五里建一炮楼，继续“清剿”镇压人民武装和群众的抗日活动。大扫荡期间，我跟随父母亲几乎天天顺着挖好的道沟逃向村外躲避。开始阶段，村民还等待组织和民兵的通知外逃，后来只要街道上有人快步行走，就以为日军来了，引起恐慌，致使全村人扶老携幼，背着包袱，牵着牲口逃向村外，唯恐遭日军戕害。在最紧张的日子里，干脆就住在野外，数天不敢回家。在野外，人们也并不感到安全。有几次日本飞机到人多的地方轰炸扫射，还施放毒瓦斯。幸亏村民曾学习过防空知识，无大伤亡。在野外也经常听到村子里传来密集的枪声，有时看到本村或临近村里腾起浓浓的黑烟，知道这一定是日伪汉奸在杀人放火，或是我们的游击队与敌人交火打击他们的嚣张气焰。村民们害怕引来日伪军，夜里也不敢弄出动静。曾有一家的驴半夜吼叫起来，并引起别处驴的共鸣声，大家很紧张。有一位村里人都称为老智爷的老农忙说：“快找一个重一点的东西，拴在驴尾巴上，尾巴不摆就叫不出声音了”。人们找到一块砖头拴了起来，果然那头驴安静下来。日伪军曾多次进到村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们的学校与村里部分民房被烧毁。我们家也曾被砸的稀巴烂。地窖被挖开，十多匹布和一些物件也被抢走。两个姐姐大哭一场。娘倒想得开，劝她们说：不要哭了，房子没被烧毁也算万幸。就这一天，离我们村两华里的姥爷姥姥匆匆来到我们家，才知道他们仅有的三间北房和两间西房被日伪军全部烧毁。还是母亲又劝慰他们说，房子虽然被烧了，人没有受伤害就好，你们是军属，村里一定会帮助重建住房的。过了不久，村里果然出面为他们修复了所有住房，这是后话。在那段时间里，日伪军最残暴最野蛮的行径，是在本村东街口菩萨庙前的一次大屠杀。我虽然没有看到日伪军行凶的过程，但我亲眼看到了他们行凶的恶果。那天乡亲们完全弄清日伪军已撤出本村之后，陆续从野外返回村中。当我们走到家门口时，看到一些人匆忙向东街口走去。我和几个小孩出于好奇也跟随前去。先是在庙台上看到鬼子们吃过的空罐头盒子和丢弃的一些食用品。地下还有一些子弹空壳之类的杂物。再往前走，有不少乡亲围拢在一起指指划划，交谈议论着。当我们钻过人墙一看立即被惊呆了。在路中和两边的柳树旁黑压压一片尸体，他们横躺竖卧在尚未干涸的血泊之中，其状十分凄惨。此时已有家属前来认尸，也有一些乡亲拿来席子和被单加以掩盖。那时在附近路南边还有一片雨天储水的芦苇塘，苇塘边沿也有人围拢，我们过去看时，看到稀疏的芦苇中也有几具被日寇砍杀的尸体，他们身首分离，惨不忍睹。最让人惊心动魄，终生难忘的是，现场有一母亲正在用缝衣针和线将她儿子的头颅与身体缝合起来。她并没有哭泣，只有满脸的愤恨与怒容。我和几个小伙伴虽还不知道死者是村里或外地人，但对日寇的深仇大恨立即涌上了心头。后来得知，这些被残杀的人中有本村的群众积极分子，有武工队员和区乡干部。他们都被列为抗日烈士，为人民永远纪念。古人云，多行不义必自毙，玩火者定自焚。在“五一”大扫荡之后，尽管日本侵略者采取了如此残酷和严密的手段，但不仅未能整垮边区人民政府和人民武装，反而，人民的抗日情绪和战略战术更加高涨和娴熟，采取了更为灵活的游击战、麻雀战、地道战、地雷战……，使日伪军时时惊心，处处挨打。最终陷入到中国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遭到彻底失败，受到了正义的审判。从备战到战胜日本侵略者，经历了数年光阴，我从幼年成长为一个少年。虽然因日寇侵占学校停办，误了学业，但在政治上、思想上和人生理念上得到了锻造，初步树立了关心祖国前途，维护祖国领土，热爱祖国和人民，跟着共产党走的志向，为不久以后成为一名共产党员打下了思想基础。因而，对我的童年来说并不只是经历了一些磨难和苦痛。

铭记民族历史 纪念也是宣示

现在，世界已经进入和平发展的新时代，我们祖国的经济，国防实力和国际地位已极大地加强和提高。今天我们纪念中国近代史上这一最伟大的胜利，回顾这段惨痛的历程，不是为了记住仇恨，而是要铭记中华民族这段遭受日寇侵略的历史，以史为鉴，展望未来。不忘灾难才能避免灾难，不忘遭受侵略的历史才能避免重演被侵略的惨剧。纪念和回忆也是警惕和宣示。多年来依附着军国主义阴魂的日本右翼势力以及他们在日本政府内的代理人，千方百计企图否认对中国等亚洲国家的侵略罪行，鼓吹修改“和平宪法”，加快膨胀军力，一些政要频繁参拜供奉重要战犯的靖国神社，为军国主义扬幡招魂，妄想重温扩张美梦，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中国是和平友谊大国，任何时候对任何国家和民族永远不会构成威胁，但也决不允许任何外来势力干涉、染指我国一寸土地和一草一木。谁想重蹈历史覆辙，其下场一定比当年的日寇更加耻辱与悲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