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

李忠元

老儿车生忙着为岳父浇地，自己的地却顾不上，遭遇旱涝双重打击，彻底绝收了。

小暑过后，就是大暑，按照往年的惯例，一到伏里瓢泼似的大雨就扯天拽地，下个没完没了，可今年这天却一反常态，来了个掐脖旱，天上的太阳就像个大火球，烤得田里的禾苗干枯得一把火就能点着了，别说长，活命都难。

老辈上人说，这样的旱灾可是80年未遇啊！这一旱，庄稼人都惊慌失措了，纷纷行动起来，自发在大田里打起了井，企图用井水浇地，以此抗旱夺丰收。

这下可愁坏了车旦车老汉，虽然车老汉只种了三亩地，但他的地里根本就没井，可话又说回来，纵然他有井，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是照样望洋兴叹，干瞪眼！

车老汉年老体弱，儿女们早就分家另过了，儿子们自忙自家，谁也没空关照他一个老汉。

听着野外的马达声隆隆响，车老汉再也坐不住了，他嘴里叼着旱烟卷，盯着炎炎毒日，快步走到他的田里。

车老汉没种别的，三亩自留地，只有一样，清一色是大苞米。在阳光的直射下，苞米苗已然干枯得不成样子，打着缕，颜色灰白，和车老汉多少有点相似，都是一副病歪歪的神情。

车老汉非常痛心，看来今年的收成要泡汤了。他在地头停留了一会儿，再也不忍心看下去了，缓缓转过身，向家的方向走去。

中午了，西院老儿子车生回家吃饭，没空做，就到老父亲家找饭吃。车老汉一见老儿子，高兴了，立马叫老伴新烧两道好菜，他好和儿子喝顿酒。饭菜做好了，车生端上酒盅，喝了个痛快。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车老汉再也憋不住了，看了看老儿子，眼泪忍不住就下来了。车老汉如泣如诉，对老儿说：“儿啊，我那三亩地够呛啊，那苞米苗都干巴叶子了，这节骨眼上再不下雨秋后就指定绝收了！”

老儿子车生酡红着一张脸，有了点醉意，说：“爸，不急，过两天我的地浇完了，就给您浇，旱不了几天！”

车老汉听了儿子的话，撩起衣襟擦了擦眼泪，笑着说：“儿啊，我可就指望你了啊！”

爷俩你一言我一语，就这么说定了，车老汉的心就像一个孩子在天上放了一个氢气球，一时透亮不少，毕竟自己面临绝收的地有指望了。

车老汉得到儿子的许诺，便白天盼晚上盼，一连盼了三四天，老儿终于浇完了自家的地。

老儿浇完地的第二天早晨，车老汉早早地起了床，准备好了水管等排放水设备，就等着老儿子车生给放水浇地了。可车老汉在家如坐针毡等了一上午，却不见老儿子那院有动静。车老汉无奈，就去西院找老儿子，这才从儿媳口中得知车生的岳父来电话了，今天一大早车生就骑上摩托帮岳父浇地去了。

亲家种的地更多，加上承包的流转地，应该有八垧地，三天两天是浇不完的。车老汉想到这，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他觉得自己的心好疼啊，让他心疼的不是他那三亩薄地，而是他和老儿的那份父子亲情啊！

老人有心脏病，担不起着急上火，这一着急，就躺在了炕上，大病了一场。

没想到，正当车老汉躺在病床上为自己风雨人生焦心熬肺的时刻，天却神奇地下起雨来，而且下得收不住脚了。这雨一下就是七天没开晴，车老汉不用担心庄稼缺雨了。但新的担心又来了，这雨这么下，地能受得住吗？

车老汉有病也躺不住了，他风风火火地起了床，拿了一把铁锹就上地了。到了地头，车老汉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车老汉的地里排水通畅，雨下得急，雨水随下随走，虽然是一场大透雨，但是这块顺坡地还不至于到涝的程度。

车老汉想到儿子不在家，儿子的地会咋样呢？想到这儿，车老汉就扛着铁锹，来到儿子的地头。车老汉抬头一看，不觉妈呀一声大叫，儿子的地白亮亮的一片，由于老儿车生在放水时堵了地垄沟，老天爷下的雨一点也没遭损，全存在垄沟里，地泡得稀瀼稀瀼的，脚踩上去，垄台立马一分为二，比刀切的还利索呢！

车老汉一看，心里隐隐作痛，老儿家的地可不是一亩两亩，而是足足六垧啊，凭自己多年的经验看，这块地今年是绝收了，那得损失多少血汗和资金哪？

车老汉用铁锹掘开地垄沟里的挡土，让垄沟里白亮亮的雨水流出田地，可他一个老人，能干多少呢？干了不一会儿车老汉就一身汗水，腰也和他叫板，开始钻心地疼起来。车老汉用手拍了拍后背，但还是无济于事。车老汉本来就有腰疼病，是干不了任何重体力活的。

没办法，车老汉只得罢手，可他扛上铁锹，却不忍心就此走掉。

车老汉心疼这地，这一心疼，也勾起了心底的许多不愉快，想起了老儿对自己失信的许诺，不觉老泪纵横。

车老汉虽然对儿子有气，但儿子仍是自己的心头肉，虎毒还不食子啊！车老汉犹豫再三，还是给儿子拨了个电话。

电话通了，听语声儿子是在喝酒，舌头都不太好使了，车老汉听儿子说：“爸，您的地儿……我……我不能给您浇了，您找别人去吧，我丈人这块地多，一时半会儿回不去！”

“浇什么地，天都下雨了，你那六垧地都泡汤了！”车老汉一声怒吼，然后禁不住大哭起来。

车生岳父离车老汉家路途遥远，虽然同遇旱灾，结局却截然不同，一直没下一丁点雨。老儿车生忙着为岳父浇地，自己的地却顾不上，遭遇旱涝双重打击，彻底绝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