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电影的泛滥与突围
2015-08-26海欣
海欣
5月14日,第68届戛纳国际电影节开幕第二天,贾樟柯获颁导演双周单元金马车奖。作为第一位获此奖项的华人导演,贾樟柯表示:“我要继续自由的独立的去工作。电影让我变得勇敢。”
贾樟柯坐上“金马车”、刁亦男擒熊、李睿珺获奖……中国独立电影这些年似乎风头正盛,他们的创造和自由表达的意义要比大多商业片大得多。然而,在当今国内电影整体“唯票房论”的生态之下,独立电影迎来的是微弱曙光还是盖不住现实的困难重重?
“唯票房论”生态之下,独立电影独自前行
5月14日,第68届戛纳国际电影节开幕第二天,贾樟柯获颁导演双周单元金马车奖。作为第一位获此奖项的华人导演,“纯粹的电影天才”贾樟柯表示:“电影对这个世界的改变很缓慢,甚至改变不了。但是它是我们热爱的一种形式。我要继续自由的独立的去工作。电影让我变得勇敢。”
去年2月15日,《白日焰火》获得柏林电影节“金熊奖”。消息一出大家都震惊,方知这个叫刁亦男的是独立导演。而柏林获奖后仅一个月《白日焰火》就在国内上映,票房破亿。在坚持艺术理想的同时。刁亦男解决了电影审查和投资人对票房渴望的两大难题。
接下来的4月9日,中国电影导演协会表彰大会上,李睿珺带着《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击败了赵薇,获得年度青年导演。台下坐着投资方天画画天的总经理杨城。他很细心地注意到,李睿珺领奖时,背景屏幕放的是他凭借电影《老驴头》在中国独立影像展上取得最佳影片奖时的场景。这似乎体现了导演协会对独立电影逐渐接纳的态度。
贾樟柯坐上“金马车”、刁亦男擒熊、李睿珺获奖似乎都是独立电影的荣耀,可以说,中国独立电影的这些年风头正盛,这大概与商业电影的走偏有很大关系,中国的商业片,反刍得厉害,而且翻来覆去咀嚼的都是些没营养的东西。这让人相当闹心。而独立电影,也许我们都曾心存偏见,但某种意义上说。他们的创造和自由表达的意义要比大多商业片大得多,更重要的是,他们在认真地记录着这个社会。
于独立电影而言。电影院的那一块大屏幕,其实是显微镜,尽露不同地方文化生态的本相。
为了拍江南纺织业没落的故事,杭州的纪录片导演单佐龙三年都在一个纺织家庭过年,犹如第二个儿子;台湾导演詹京霖把大陆导演贾樟柯“电影记录社会”的阐释,当做自己继续拍电影的动力;从小跟老人一起长大的香港导演赖恩慈,必须跟拆迁队斗快,才能留下菜园村最后的影像;从缅甸到台湾地区留学的赵德胤,通过互联网选拔演员,筹组团队,奋力在台湾电影圈闯出一片天,记录家乡故事的《冰毒》代表台湾参赛竞逐奥斯卡最佳外语片;而信奉电影应该走进生活的甘肃青年李睿珺,却只能在自己村子里挑选和训练演员,但村民表演出众,最后竞走上红地毯,夺取影帝,这几乎让整个西北地区都知道了——独立电影是一件很酷的事。
然而,从《英雄》的商业模式被证明成功,《甲方乙方》开启贺岁档之后,票房高低成了一部电影好坏最有力的证明。在当下国内电影整体“唯票房论”的生态之下。独立电影迎来的是微弱曙光还是盖不住现实的困难重重?
“独立电影当然欢迎钱,而思考从来不需要付钱”?
有人曾用三个“没有”形容中国独立电影人的现状——“没有技术支撑,没有拍摄经费,没有播出平台。”
在《疯狂的石头》之前,由于资金困难,宁浩曾经一边拍广告挣钱,一边拍摄独立电影。恰恰是因为《绿草地》被刘德华看中,才有了后来的《疯狂的石头》。近几年来,情况开始有所好转,有部分导演选择走出国门,参加国外电影节,假如能获奖的话,既能赢得声誉,又能获得奖金,这几乎成为了独立电影导演最好的选择。
独立电影的尴尬属于这个社会。“体制的限制,大众媒体的无视,电影行业内的歧视,让这一当代最具价值的文化形式被极度边缘化了。”天画画天的总经理杨城说。
“画天”于2010年在北京创立,专注支持新锐年轻导演的投资独立、艺术电影,导演中心制。以剧情片为主。可以说,这是民间资本从其他行业溢出,进入独立电影圈、对抗商业的结果。
“画天”这样支持独立电影的公司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几年前,独立电影人崔红也成立过一个类似的公司,虽不是导演签约制。但也有合作的独立导演,最后经营困难关闭了。近几年,出现了一些支持独立电影的公司和机构,比如栗宪庭独立电影基金、支持独立纪录片的CNEX、零频道等。有人担心“画天”会不会是昙花一现,总经理杨城说:“就算昙花一现,也给后人做了例子。”
实际上,没钱是问题,有钱更是问题。独立电影导演李睿珺说,《白鹤》之后他回了一趟甘肃老家。当地土豪排队请他吃饭,有一位还当场拍在饭桌上一张1DOO万的卡,点名要投资他的下一部电影。李睿珺没敢拿,“怎么能在拿了别人的钱之后不手短仍能保持自己的拍摄初心,这是个大问题。”
如果被巨大的资金量挟持。表达就会更成问题。《美姐》的导演郝杰深有体会。“我非常清楚谁的钱不好拿,煤老板死一个人才赔二十万,你要忽悠他赞助几千万,太危险了。”尽量降低成本。这是郝杰给很多独立导演的建议。“花钱越少越有话语权。”
对于商业电影,成本大小和影片质量高低的确有很大关系,但是把商业电影的标准套用在独立电影上往往不成立。对于独立电影来说资金并不是决定性因素。北京电影学院教授张献民说:“独立电影当然欢迎钱,但是我更相信会永远有这样的人,他们只用接近零的成本,拍摄他们的思考,而思考从来不需要付钱。”
有些地方,独立电影成了被说滥了的标签;在另一些地方,却犹如禁果飘香
今年1月13日,在金球奖这个本是只谈商业、只谈好莱坞的夜晚,独立电影《少年时代》一举夺下包括最佳剧情电影、最佳导演和最佳女配角三项大奖成为最大赢家。它的胜利的意义不仅在于它作为一部在内容上和制作上都具备革命意义的艺术作品所得到的肯定,更重要的是它代表着其背后正在逐渐影响并改变着美国电影版图的独立电影业。
有些地方,独立电影成了被说滥了的标签;在另一些地方,却犹如禁果飘香。
香港一年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电影节,上映世界各地上百部新片,还有专门推独立电影院线公映的发行商,只要有人看,你也可以发起自己的电影节;但香港电影却日渐萧条,邵氏片场成了一级文物,电影工业创意枯竭。人才外流。无以为继。
相对来说,澳门政府的电影补助可谓相当充裕,但是,在澳门要看伍迪·艾伦的片子,都要特意跑去氹仔,还要出门趁早。否则一不留神就已下线。畸形的社会经济结构,导致文化单一,观众零落。徐欣羡为了学电影,先去台湾再到香港,拍澳门同志生活的纪录片,没人敢出镜。最后只好自己上。
在北京,酷儿影展被官方勒令停办,一班年轻人就改在火车上用电脑集体观影,流动的电影节,荒诞,魔幻,像部电影。另一边厢,单佐龙坚决不妥协,坚持电影应该大荧幕放映,宁愿亲手停掉已有国际知名度的杭州亚洲青年影展,也不愿走到地下——哪怕要付出百倍的努力,也要办一个与国际接轨的影展,这已经变成他的信仰。
相比起来。台湾电影没有什么题材的审查,也有很多放映的活动和空间,而电影人比起港澳,更容易得到电影辅导金,制作自己的第一部片子。可是拍片门槛变低,电影梦容易实现,但却少了“想”说的话。台湾导演徐汉强感叹,台湾社会其实还存在大量不公不义,但相对其他地方还在努力说出不让说的话,好像很多东西都变得理所当然,大家都变得不那么认真。在詹京霖看来,根本的问题是:“只在岛内看事情,缺乏国际视野。台湾,好像一个很舒服的乡下。”
张爱玲在忆述二战时期香港生活的文章《烬馀录》里说,“现实这样东西是没有系统的,像七八个话匣子同时开唱,各唱各的,打成一片混沌。在那不可解的喧嚣中偶然也有清澄的,使人心酸眼亮的一刹那,听得出音乐的调子,但立刻又被重重黑暗拥来,淹没了那点了解。画家、文人、作曲家将零星的、凑巧发现的和谐联系起来,造成艺术上的完整性。”
捕捉“使人心酸眼亮的一刹那”,正是电影艺术的动人之处。独立电影记录复杂而多层的社会,有着宽阔而宽容的人道主义。正如大陆同志导演范坡坡所说:一个五彩斑斓的社会,应该让每个人有不同的追求,每个人有不同的梦想。电影,也是这样的梦想水晶球。
独立电影是观念先锋的倡议者和践行者。“当我们明白了一件事的内情,与一个人内心的曲折,我们也都哀矜而勿喜吧”,这是张爱玲的句子,或许也是如今独立电影人的自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