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居巴厘 艳遇盛宴
2015-08-22远方的大鼓
远方的大鼓
我是个非常喜欢大海的人,爱屋及乌,我也喜欢所有海边的岛屿,孤零零的荒岛,热闹的旅游城市岛,精美的珊瑚岛,随时淹没的小沙岛或者菜菜子松岛。旅居东南亚,考虑到文化的差异,我们希望找基础设施发展成熟的海岛,对外国人便利,房子也相对容易找。最终我们锁定巴厘岛。
关于旅居,其中艰苦的,不是找景点找攻略找路书找美食,而是找房子。如你所知,和短暂的度假游不同,我们负担不起几十美金一天的酒店住宿,也无法在青旅和来来往往的背包客们共享几个月的床铺,老老实实地找当地租房是唯一选择。不过,租房过程中往往能细致地体验当地的风景人文,还能结识到当地朋友。开车带我们去Candidasa挨家挨户问询的纽曼先生就是寻租时认识的,找到我们的沙滩屋全靠他,热情又敬业。除了纽曼先生,还有试图推销酒店住宿而结识的古斯地,都成了我们在巴厘岛的朋友,如果没有他们,恐怕这趟旅居精彩程度会差很多。
我们在巴厘岛一共住了三个月,算下来除了每周坐房东的车去市里超市购物,跟着古斯地参加村里的静默日和婚礼庆典,其他所有的日子都是在沙滩屋里度过。每天醒来,先用凉水冲一个澡,妻做早餐,我开始干活。中午时分结束当天的工作,我们一起躺在床柜上读书或者睡午觉,午后不太热的话妻会做瑜伽练习,或者烤蛋糕当下午茶。接近黄昏,当阳光不再那么猛烈,我们就换上泳衣带着浮潜装备跳到海里,妻在珊瑚群里追逐小鱼小虾,我当作体力锻炼游一个小时泳。夕阳西下的时候,我们坐在露台看晚霞,因此晚餐要到天黑后才开始。
穿上纱笼过巴厘岛新年
一天,古斯地突然打电话问我,要不要看Ogoh-Ogoh。“盛大的游行,我们村里所有人都会参加,围着Ogoh-Ogoh又唱又跳,热闹得不得了。”我回应他当然要去。
三月十二号是巴厘岛的新年(每年日期不同),也叫Nyepi静默日,是巴厘印度教的一个大节日。静默日的前一晚,各处都有庆典。大家先在庙里祈祷,然后跟着Ogoh-Ogoh绕着村子走一圈,咚咚锵咚咚锵地敲锣打鼓唱歌跳舞。“Ogoh-Ogoh is bad spirit。”小古骑车载我们去他村里的时候跟我解释,每逢新年,大家用纸、木头和颜料做成各种魔鬼的模型,平均约两三米高。魔鬼各有自己的名字,代表着不好的事物灵魂,比如病鬼、饿鬼、贪婪鬼等,按照我们的说法,就是各种负能量。新年伊始,大家希望把所有的负能量都塞进Ogoh-Ogoh,诚心诚意地举行个仪式,最后一把火烧掉,留下的,自然是好的、开心的正能量。
小古和他弟弟用摩托车载着我和妻去他们家,沿着环岛的主路穿过白沙滩,经过一片稻田,穿过村屋之间的小道。抵达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太阳挂在农田的上方依旧呼啦啦地吐着热气,像站在空调排气孔边一样,我们躲在小古家的屋檐下乘凉。小古家有四个兄弟姐妹,他是老大,今年三十,再过两星期就要结婚了。他有个漂亮的妹妹,在Candidasa的度假酒店当服务生,年长的弟弟和他一样朴实腼腆,年幼的弟弟才六七岁,老气横秋地抱着肩坐在门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像是在担心总统大选或者核武扩散威胁什么的。
小古家在当地属于最普通的那种,门口放着祭神的鲜花焚香,每天更换,进门后是朴素的大院子,种着花花草草,堆着杂物。房子建筑分两部分,一边是住房,两层楼高,厨房摆着简单的食物。印尼人没有大家坐在一起吃饭的习惯,母亲把一天的饭菜烧好,家里人肚子饿了端着盘子盛满,坐在院子里各自呼噜噜地用手抓着吃,别有一番风情。
另一部分是庙,占地面积不比住房小多少,打扫得干干净净,论豪华比住房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们岛上有大庙,每个村又有村庙,每个Banjar (类似居委会)有居委庙,每条街有街庙,每家有家庙。”小古对我说。
“这么多呀?”
“神也多啊,大到梵天、毗湿奴、湿婆神,释迦牟尼,小到山神火神花神动物神,你家住在海滩,那里还有沙滩神。”这让我想起之前带我找房子的经纪人,每次经过一个海滩都会拜拜,她说在请求神允许她经过。
六点时分小古让我们换上纱笼,当地庆典的习俗必须正装。从小古家走到街庙,要不了三分钟,庙口的Ogoh-Ogoh瞪着眼睛露着獠牙,一手握着刀一手抱着流血的凡人,一手挖着它的心肺一手拿着邪恶的法器。在Ogoh-Ogoh前面已经坐着五六十个村民,基本都是孩童,笑着说着唱着,每过几分钟会有人敲一次铃,另一个祭司拿着黄色的花沾着水往孩子们的头上洒。那个时候孩子们就收起调皮的摸样,认认真真地合上双手祈祷。铃声过后,立刻又笑嘻嘻地玩闹起来。小古和几个先到的成年人坐在后排。他说这样的祭祀,都会让小孩子们先来,他们有最纯粹的善,最快乐的心情,Good Spirit,他重复着,Good Spirit。一阵铃声响起,我们跟着一起合起双手,祭司轮流分发着鲜花和稻米,小古示意我们把鲜花放在头顶,米粒黏在脑门和太阳穴。“米神主掌着我们的食物,为我们带来三餐。”他说。
时间缓缓地流淌,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然后从庙门口转移到庙里的广场,一个穿着白色服饰的祭司举着香走到中央,身旁的妇人将他的坐垫擦去凡尘,摆放鲜花。熏香一根接着一根点燃,袅袅的烟如盘旋在佛寺里的诵经,教堂中的颂歌般填满庙宇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的心灵。祭司的身边有一株睡莲,渐渐收起她紫色的花瓣,随着祈祷声走到神的国度。
一阵梆梆梆的敲竹声响亮地传来,欢快明朗的节奏让人蠢蠢欲动,小古拍拍我,说游行正式开始。 虽然Ogoh-Ogoh主要由纸糊成,但众人抬着它舞动两个小时也不是件轻松的事,年青人们没多久就汗流浃背,不过个个精神抖擞,随着后排负责敲锣打鼓的团队走一阵,唱一阵。路边的村民越来越多,不少跟着走进游行队伍,跳起漂亮的舞。天色渐渐黑了,孩子们点燃手中的火把,于是高高耸立的Ogoh-Ogoh看起来更加狰狞,我看到领头的还有一群装扮成小鬼的女孩,画着迈克杰克逊“惊悚”MV里僵尸的模样,一位穿着红色大袍子,带着青面獠牙面具的舞者,伸着长长竹签做成的指甲到处吓唬人。没有人被他们吓到,个个笑逐颜开,不少人拿着手机跑去跟他合影。游行九点左右结束,Ogoh-Ogoh载满所有不好的事物,最后被扔在一起一把火烧掉,大家轻轻松松回家睡觉,又是一个只有美妙生活的年。
小古和他弟弟载我俩回家的时候,我收到房东的短信:明天Nyepi日,请勿外出,请勿游泳,尽量不要点灯和大声喧哗。我问小古,全巴厘岛都是一样吗?是啊,他说,连机场都关了,街道上只有执勤的警察,不能开车不能出海,这一天是给我们的土地、整个地球的,让她休息一下,让她安安静静地过一天。所以Nyepi又称之为静默日,是巴厘岛印度教的传统,届时大家都在家里祈祷,祭祀,停止一切娱乐活动,不少传统的家庭还会在那一天节食,禁言。
“那明天你也一整天在家咯?”
“没错。”小古道。
“不过也没那么严格啦,偷偷出来抽根烟啥的,没人怪你的。”他迫不及待地加一句,生怕我怪责这习俗太严格似的。
一百多个古斯地参加的婚礼
不久后,我们受邀去参加古斯地的婚礼。婚礼一共举行三天,从一大早到太阳落山,每天十几个小时。
老古斯地盛装打扮,一件镶着金边的格子衬衫,一条漂亮纹理的传统纱笼,一顶淡褐色的乌登帽(Udeng),婚礼对于当地人来说,是相当于祭典般重大的日子。古斯地也帮我们准备好了传统服饰,今天一整天我们都会待在库玛村子里。新郎新娘若来自不同的村,婚礼的第一天通常就是由男方村子的人集体去女方村子提亲,由于意义重大,大家都会尽量参加。
“所以一共多少人?”我问老古斯地。
“将近一百多个吧。”
“一百多个古斯地吗?” “哈哈没错,一百多个古斯地。”老古斯地和我一起笑了起来。
关于巴厘岛人的名字,读过吉尔伯特《一个人的旅行》的话,大概多少知道些。绝大部分的巴厘岛人,如果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就叫Wayan,第二个叫Made,第三个Nyoman,最后是Ketut,到了第五个,就叫回Wayan,或者Wayan Balik,意思是“又一个Wayan”! 虽然巴厘岛人也有自己的名字,但对外大多都是这么称呼自己,直接翻译的话,就是老大老二老三老四的意思。在巴厘岛,有超过八成的人口为印度教,并沿用了古代印度的种姓制度,不过仅仅是命名方式而已,并没有身份或阶级的象征,也没有印度的贱民层(第五阶序,不可接触者)。 这四个名字,都是属于印度瓦尔纳阶序中的第四阶层,首陀罗系,该系占了巴厘岛印度教人口的九成以上。另外三层分别为“所罗门”“刹帝利”“吠舍”,听起来很复杂,不过用老古斯地的话来说,就是古代的职业分工罢了。“叫艾达的是第一层,都是祭司,我们村大部分是第二层,全都叫古斯地,偶尔有叫阿贡或者考克达的,意思是战士,国王,第三层一般叫戴瓦,或者桑,以前就是代表商人,技师,农场主之类的。第四层是平民百姓,没有世袭名字,所以直接老大老二这么叫。”所以,在古斯地的村子才有那么多的“古斯地”!
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开了将近半小时,我们来到丛林深处的一个小村庄,不少古斯地们都已经陆续进村,穿着白色衬衣纱笼裹裙的古斯地向我们打招呼:“喂喂,你们俩可终于来了,严重迟到!”这个古斯地是新郎古斯地的叔叔,约四十岁上下,静默日的时候我们见过一面,他是负责古斯地村庙祈祷的祭司。此人长得浓眉大眼,端正虔诚,尤其在捧着香念经时,有一种大慈悲的模样。他笑的时候,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之后熟悉了,才发现他除了祭典,平常谈吐几乎没几句是正经的,风趣幽默笑点又低,随便来个玩笑都能让他呵呵笑个前俯后仰,简直像要把当祭司时憋坏的那些时间狠狠赚回来一样。
古斯地叔叔替我们引路,下车的地点并不是库玛的村落,还要走上三公里的山路,泥泞的羊肠小道,丛林深处偶尔能听到猴子的叫声。抵达库玛家已接近中午,雨季的关系,天空堆起了黑压压的大片乌云。古斯地和库玛穿着盛装,撑着把大伞站在门口迎接,库玛家的院子搭着一个简易的大棚,来提亲的古斯地们,安安静静地坐在棚下,另外二十几个长者或比较有地位的古斯地们围在棚前的凉亭里,磕着瓜子喝着椰酒。
按照传统,库玛村的人会聚在隔壁内院,两个村子的人们会相互祈福问好,赠送礼物,然而整个仪式中最重要的是拜祭。古斯地之前跟我提到过,库玛嫁给他后,就属于古斯地家的人了,之后只能服侍古斯地村里的神祗,因此今天是库玛最后一次向自己家和村里的神祗祷告,向那些庇佑了她二十多年的神灵们说再见。与中国婚礼的大摆筵席,张灯结彩好好热闹一回不同,也和西方婚礼中相互宣誓,亲朋好友敲着酒杯轮流致辞不同,这场婚礼几乎就是没完没了的拜祭仪式,连续三天,每天十几个小时。两个村子参加婚礼的人分别坐在相邻的两间大院子,彼此小声地聊着天,长老们分别给这对新人们祝福,然后一起等待他们拜祭完毕。不会有人准备着各种道具嚷嚷着闹新房,不会有人堆在教堂门口等着新娘抛花,大概也不会有帅气的男主角气喘吁吁地跑来阻止新郎新娘。
即使再普通的巴厘岛家庭,无论房子规模大小,通常都有一半面积是用来建庙,老古斯地还说大家每年至少有一半收入是用来修庙。在这里,衡量一个人的富有往往与开什么车,带什么包,有几块表毫无关系,即使银行存折有五十亿,房子有三百七十四套,如果家里村里的庙破破烂烂冷冷清清,别人眼里照样算是一贫如洗。
古斯地和库玛今天就是从家庙开始,认认真真地祈祷,祭司时而陪伴着他们,时而独自在神像前祭香,库玛穿着一套有着复杂花纹的紫红色丝质传统礼服,画着浓妆,带着精致的海螺型耳环,她把长发盘成一个很特别的髻,用金饰点缀,中央插着一朵艳红的花。古斯地叔叔说发型是巴厘岛女性最注重的打扮,不同的祭典仪式还细分着不同的发型,发饰及插花,我说在我们那里,女孩最重要的装饰部分是美瞳。相比之下新郎古斯地的服饰就没那么花俏,一件灰色的正装外套配一条青蓝色纱笼裙,脸颊抹着淡淡的胭脂,稍微独特的是他的乌登帽,比平常的更厚实更艳丽,帽结的打法似乎也不一样。
古斯地叔叔说乌登帽和沙龙是巴厘岛男性最重要的服饰,尤其乌登帽,连帽结都很讲究,比如祭司的结在脑勺,普通人的在额前。我说你不是祭司吗?为什么帽结在额前?古斯地叔叔夸张地瘪瘪嘴说今天自己只是人群里的一介白丁。 不过乌登帽确实重要,每次参加祭奠,古斯地都会给我准备,并且要求我再热都不能摘下。巴厘岛法定骑车必须带安全帽,可是这几个月来我见过不少带着乌登帽开摩托车的,警察看到也不阻拦,总之是顶非常了不起的帽子。
古斯地和库玛祭拜完家庙时已经过了正午,库玛的妈妈和古斯地的妹妹从厨房端出几个大锅子,是一些简单的蔬菜、炸鸡和烤肉,接着古斯地弟弟扛着一大篮子的米饭摆在一旁,于是大家各自拿着一次性的盘子夹一点菜盛一勺饭当作午餐。
祭拜库玛家街庙的时候,我俩就离开了,下午三点刚过。老古斯地说他有事得先回登帕萨市,问我们要不要跟车一起走,否则可能得等到天黑,而且没几个人有车。我们坐着老古斯地的车回Candidsa。下午的车道有点堵,开了近一个小时才经过白沙滩景区,看着外国面孔逐渐增多,挂着浮潜钓鱼徒步环岛一日游牌子的旅行社占满路的两旁,仿佛隔了一个世界。老古斯地的车子里放着印尼语的流行音乐,歌词我们听不懂,旋律却是熟悉的SHE的Superstar,当年红遍大江南北的曲子,到如今应该算是经典老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