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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在灯火阑珊处

2015-08-19舸轩

中学生博览 2015年15期
关键词:舞女花灯蘑菇

舸轩

在有风的午后,一个人安静地听歌,总会联想到时光静好、岁月安然之类的词语。

虽然有时候,同样的曲子,怎么也听不出从前的旋律。就像曾经莫名喜欢过的歌,现在听来很平淡,而现在觉得动人心弦的歌,却是以前很不屑的一样。但是,大多数时候,听着熟悉的歌曲,当某段旋律或某句歌词触动心弦时,那些散乱的时光片段会接连成一个个挥之不去的画面,跳动成往昔的回忆。

当熟悉的旋律流入耳膜,我想起了那个下雨天。我和木鸢沿着小巷走,而蒙蒙烟雨落在头发、衣服上,渗入一种似有若无的冰凉感。小巷悠长曲折,跃然有曲径通幽之妙。

木鸢用手背蹭了蹭鼻梁,说他好像走在悠长又寂寥的雨巷,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姑娘。说完他用力地、快乐地弹了个响指,等待着与撑着油纸伞的丁香姑娘的邂逅。忽然,在巷口的转角处,猛然出现一把油纸伞,伞下的面孔忽隐忽现。最后发现是……卖伞的大妈。

从此以后,我逢人就津津乐道木鸢的丁香姑娘是卖伞的大妈。

木鸢总是似笑非笑地解释,“大妈打雨巷走过,油纸伞是美丽的错误啦……”

早读课时,木鸢一边用粤语朗读古诗,一边感慨自己怎么读得这么悦耳动听,一副自我沉醉的模样。

他喜欢古诗和散文,偶尔为诗文作画,特别崇拜古代那个画几只蝴蝶追逐马蹄的画家。记得上《荷塘月色》时,木鸢对着那句“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沉思良久。末了,他提笔作画,三两下就勾勒出栩栩如生的荷叶,再以荷叶为裙,信手拈来一个舞女。画舞女时下笔轻盈,而荷叶的笔触细腻。乍一看只见荷叶,细看才发现有亭亭玉立的舞女。

当木鸢把这幅荷叶图送给我时,我有感于兄弟情深,回赠一首诗,把他感动得坐立不安。木鸢容易被感动,偶尔被一个含情脉脉的眼神或者一句深情的话感动得语无伦次。像上次他打球扭到脚,我帮他打水打饭带夜宵,他感动得唱起了儿歌——“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敬个礼/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朋友……”唱到忘词的时候,他就开始乱唱了——“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吃/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是的,你没有听错,是“我从来也不吃”,不是“我从来也不骑”。

不过,木鸢同学童心大发后,很快会回到成人世界。像现在,他为即将到来的家长会发愁。看到排名榜的那一刻,他就有自挂东南枝的冲动,感到无颜见家长。我正想安慰他,他却射来阴森的目光,“兄弟,我待你不薄,是你两肋插刀的时候了!你帮我写首诗,给我妈的。不用把我妈夸得貌美如花、菩萨心肠,让她感动就行了……”说完他塞给我纸笔,含情脉脉,让人不忍直视。

好吧,青春荒唐,我不负兄弟。我写过一首情诗,姑且修改下献给木鸢的妈妈吧。

家长会那天,木鸢的妈妈满面春风,见到我时,言辞之间对木鸢寄予了厚望,透露出对儿子的百倍信心。末了,他妈妈说:“我家木鸢给我写了首诗,哎呀把我感动得……”我立马表示出惊奇,静待下文。他妈妈怕我不信,还把那首诗深情款款地背了出来。话音刚落,我一脸真诚地赞不绝口,“哎呀,好诗好诗!写得真好!听得我都感动了……”

饮水机在一阵咿咿呀呀地怪叫后,停水的阴谋宣告成功。

窗外不时有人捧着水壶、拎着水杯垂头丧气走过。我正想着停水和停电是对好兄弟,原先扭得呼啦呼啦的风扇果然开始安静……

木鸢给我买了汽水,还叫我去天台吹风。

天台的风裹挟着一股热气。木鸢的发丝随风荡漾,眼神游离,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侧脸的线条,勾勒出些许忧郁。

他输了球赛,仅一分之差。如果他最后的那个球进了,就能扭转战局反败为胜。

依稀记得2010年南非世界杯的时候,我和木鸢一起穿着巴西的球衣,站在人头攒动的广场上,对着大屏幕呐喊助威。空气里满是青春的热血气息,我们为巴西的每一次进球疯狂嘶吼。

最终巴西还是输给了荷兰。那时木鸢问我:“为什么会逆转?如果卡卡再进一个球,就能扳平比赛了。”可是我们再喜欢卡卡,也不得不承认,巴西输了。输了就是输了,没有如果。所有的如果,都是一个悲伤的假命题。那个并没有发生的如果,永远不会跳出来改变今天的失落。

我发现生活其实可以有很多种如果,因为每一种如果都能带来不同的结果。可尽管如此,如果再多,却必然只有一种。各种各样的偶然必定会最终汇成一条结果。

想到这里时,我拍了拍木鸢的肩膀,“兄弟,世界杯夺冠最多的还是巴西。”

木鸢扑哧一笑,欢快地把汽水一饮而尽。

不知为何,学校的饭堂开始走奇葩路线。

首先放眼望去,菜色一目了然。随后,你可以看到蘑菇和豆腐的黑白配,也能欣赏到蘑菇和紫菜的长相厮守,以及蘑菇、青瓜、红椒的三角恋……几乎所有菜色,蘑菇都不离不弃。对此百搭,众人从饶有兴趣到谈菇色变。

我和木鸢心照不宣,决定弃暗投明,去小吃一条街浪荡。

刚开始时,我们都承诺多看少吃,还对着美食指指点点。木鸢喜欢对我说:“你看,这个太矫揉造作了!小吃应带一点粗野的味道,彰显食物本色。”

指点完毕后,我俩开始赞不绝口,口不择食。

我们先是点了姜撞奶和虾饺。新鲜姜汁冲撞牛奶,静置凝固后即为姜撞奶,味道香醇爽滑,甜中微辣。虾饺呈带褶的半月形,晶莹剔透,包裹独虾,往往一口而尽:先是饺皮爽口弹牙,后有汁液入舌,再是虾肉鲜甜可口。品味之间,不禁心向神往,仿佛驰骋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吃着吃着,我俩把多看少吃的承诺忘得一干又二净。木鸢又买了鸡仔饼,“鸡仔饼真乃人间美味,口味咸甜相和,质感酥脆兼备。”

我看着杯中的酸梅汤,毫不示弱地说,“酸梅汤上口冰凉,酸甜适度,恍若游离于水田云天。”

说完我和木鸢相视一笑,发现吃货的幸福其实很简单。在爬书山跳题海的日子里,每当累了,厌倦了,就直奔小吃街饱餐一顿,弥补憔悴的身心,带上满满的正能量重回书山题海。

后来由于门禁,我们很少出去扫荡美食。而不久后,饭堂也痛改前非,一改奇葩路线,回归正常轨道,菜色日增,蘑菇也功成身退。

元宵节放假那天,木鸢找我去看花灯。

花灯很精致,烛光透过红宣纸透出一种温馨的静美。不远处的戏台,正在举行猜谜灯会。我和木鸢挤到前排,对着那些谜语苦思冥想后,果断选择赏花灯。

一路上人潮汹涌,我俩若即若离。一不留意,我和木鸢就走散了。我跑上城门往下看,到处灯光摇曳,就是寻觅不到木鸢的踪影。

我退回人潮中寻觅,被挤到一个巷口。蓦然回首,木鸢却在灯火阑珊处。

木鸢站在那里,看着手工艺人做花灯。看到我时,他说你小子怎么一个人跑了?随后他手指着花灯的骨架,说他从小就很喜欢花灯,还跟爷爷学过扎骨架。

我问他,“为什么喜欢花灯?”

木鸢背着灯光嫣然一笑,“其实有的时候,你喜欢一样东西,久而久之,再也想不起它的好,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

我想也是吧。我也无法为我的每一个喜好,都找到完美的解释。

后来,我们站在桥上吹风,目光随着河里的莲花灯流动。桥头传来幽咽动听的箫声和歌声,有人在唱《千百度》——“我寻你千百度/日出到迟暮/一瓢江湖我沉浮/我寻你千百度/又一岁荣枯/你不在灯火阑珊处……”

那是木鸢很喜欢的一首歌。他闭上眼睛,安静地沉醉其中。

曲终人散时,木鸢说,他还是想选择画画,不管结果怎样,他都会走下去。

我笑着说,“既然选择了远方,就风雨兼程吧。”

木鸢莞尔一笑,和我一起仰望璀璨的星空……

忘了有多久没见到木鸢了。

上一次通话,时长45分钟。他的声音从另一个城市传来,清澈,柔中带刚。他说他过得不错,有了工作室,有面包有梦想……

这几年的元宵节,木鸢都没有回来。我看花灯看到眼花缭乱,又不喜欢人山人海,只好一个人站在桥上看风景。桥头传来不知名的乐器演奏的曲子,是那种暗淡坚硬的音色,像把沙子洒进玻璃杯一样。

我更喜欢那一年的箫声和歌声。那时木鸢说,“歌声最动人之处,不是声音,而是那颗悲伤的心。安静地听歌,是最好的选择……”

以前木鸢说他听《千百度》听到泪流时,我笑他太矫情。老实说,以前我觉得《千百度》平平淡淡,如今听来却别有一番滋味。我们一生寻寻觅觅的,像梦想、爱情、成功等,有时候寻觅千百度也是徒劳无功两手空空。即使如此,也要有“一瓢江湖我沉浮”的潇洒,和每天简单地活到太阳下山的怡然自得。

每当我站在桥上,看两岸灯火摇曳时,总是不可抗拒地怀念那些年的兄弟情谊。可是木鸢,你又不在灯火阑珊处。

没有伤感,只是怀旧。生活在继续,我和木鸢的故事也未完待续。如果有机会,在太阳每一天升起与降落的远方,我会告诉你结尾,像阳光洒下一样自然、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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