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瓷器缠枝纹装饰艺术特色研究
2015-08-18万剑
万 剑
(宁波职业技术学院,浙江 宁波 315175)
中国瓷器缠枝纹装饰艺术特色研究
万 剑
(宁波职业技术学院,浙江 宁波 315175)
汉朝至元明清时期,中国瓷器缠枝纹的装饰题材由模仿向创造发展,装饰色彩由单色向多色发展,装饰规律由统一向变化发展,不仅反映出缠枝纹样的变化和发展,更映射出中国图形艺术的装饰历史。文章主要立足于元明清时期展开对缠枝纹的研究,探讨中国瓷器缠枝纹的装饰特色和瓷器装饰艺术的发展变化。
瓷器;缠枝纹;装饰艺术
DOI:10.13957/j.cnki.tcxb.2015.02.018
中国瓷器始于汉代,中国是世界上最早的瓷器发祥地。唐、五代南青北白,无论是瓷器的烧制技术还是造型装饰渐趋成熟;两宋是瓷业的大发展时期,官、哥、汝、均、定乃千古名窑;元代青花和釉里红等新品迭出;明代继承并发展了宋瓷传统,宣德、成化窑制品是其代表;清代吸取前朝瓷器众长,风格古雅浑朴,精巧华丽,种类丰富,尤以康熙、雍正、乾隆三朝最为出色。缠枝纹装饰随着瓷器艺术的发展在元明清三朝达到顶峰,成为瓷器的重要装饰语言之一,其丰富的装饰艺术内容,蕴含着深刻的中国传统装饰意味。本文主要从元明清——中国瓷器辉煌发展的阶段来展开对缠枝纹的研究,探讨中国缠枝纹饰的发展变化,分析中国瓷器缠枝纹装饰艺术的特色和瓷器装饰艺术的历史潮流。
一、中国瓷器缠枝纹的起源与发展
缠枝纹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的彩陶纹样,彩陶纹样中的“波状曲线”、“涡旋形”、“s形”的大量出现,是缠枝纹的初露端倪,这些原始曲线图案的丰富运用,与缠枝纹的骨骼结构不谋而合。至商周青铜时代,曲线装饰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在青铜器表面的装饰纹样比如云雷纹、勾连雷纹、涡纹等是曲线纹样的进一步发展。吴山在《中国工艺美术大辞典》中认为真正意义的缠枝纹约起源于汉代[1],大多学者认为中国本土的缠枝纹是传统云气纹结合外来纹样的发展。南北朝时期,缠枝纹的装饰得到了较大的发展(见图1),在而后的隋唐、宋元和明清时期形成了多个发展高峰。
魏晋时期,江浙一带的青瓷上开始出现忍冬纹装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是瓷器缠枝纹的萌芽。到了南北朝时期,瓷器上时常出现忍冬纹装饰,以勾线为主。隋朝时,忍冬纹装饰越来越多,但图形的线条简洁概括。唐以后,瓷器装饰上主要以缠枝纹为主,增加了许多的枝叶花卉和果实类题材。缠枝纹在宋、元、明、清时期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因而在瓷器上亦是非常盛行,从盘、瓶、壶、杯、炉、洗等器物上皆可寻找到它的踪迹,尤以元明清三朝的缠枝纹表现最为丰富,被大量装饰在青花瓷器上,受到从皇室到百姓的一致喜爱。缠枝纹柔美的“S”型骨骼,肆意流动的枝条,随性搭配的花或叶子,与各种器形完美结合,体现出广泛的适应性和顽强的生命力。瓷器起源至今,缠枝纹作为重要的主题纹饰一直都装饰点缀着瓷器,以刻、划、印、彩绘等各种技法表现着中国植物纹样的衍生发展。
图1 北朝铅黄釉绿彩莲瓣纹罐Fig.1 Yellow-glazed jar with green stripes and lotus-petal design,the Northern Dynasties
二、中国瓷器缠枝纹骨骼组织形式的发展变化
瓷器缠枝纹最基本的骨骼组织形式是“S”形波状连接线(见图2),该骨骼组织形式的基本形状,在瓷器装饰发展中的变化并不是很大,基本上是呈“S”形波状连续的曲线。贡布里希认为“S”形波状连接线的应用是广泛的、传承是必然的。波形线条的特点是可以缩短和延长,在主体和边缘都适合伸展,装饰的灵活性非常高。这种灵活的适应性是“S”形波状曲线得以传承的重要因素。
图2 “S”形波状连接线Fig.2 S-shaped curved lines
图3 清雍正洒蓝地白花缠枝花卉纹盘Fig.3 Speckled blue glazed plate with white interlacing fower sprays (Yongzheng period, Qing)
图4 清雍正洒蓝地白花缠枝花卉纹盘二方连续Fig.4 Two dimensional continuous foral pattern for the plate
图5 明成化窑青花转枝宝莲纹碗Fig.5 Blue and white bowl with scrolling lotus, Chenghua ware (Chenghua period, Ming)
中国瓷器缠枝纹的最基本的骨骼发展始终未脱离“S”形波状曲线,但中国丰富的图案组织形式给予了缠枝纹充分的发展空间,缠枝纹样的组织形式主要有以下这些类型:二方连续(见图3、4、5、6)、四方连续(见图7、8)、适合纹样(见图9、10)。在这些类型中,缠枝纹穿插自如,表现得淋漓尽致,不仅让构图更加饱满和充实,更是对各种植物花卉和祥禽瑞兽的兼容并蓄,使缠枝纹样表现出不一样的旺盛生命力。此种装饰骨骼随着不断的发展,也表现出一定的差异,有时圆润,有时近似垂直,有时表现出不断重复的特征,但基本形状始终没有变化。
图6 明成化青花转枝宝莲纹碗外壁二方连续Fig.6 Two dimensional continuous foral pattern for the external wall of the bowl
图7 清康熙洒蓝釉地描金缠枝莲纹棒槌瓶Fig.7 Speckled blue glazed club-shaped vase with gold-traced interlacing lotus fowers (Kangxi period, Qing)
图8 清康熙洒蓝釉地描金缠枝莲纹棒槌瓶四方连续Fig.8 Four dimensional continuous pattern for the vase
图9 明宣德青花缠枝莲花纹盘Fig.9 Blue and white plate with interlacing lotus fowers (Xuande period, Ming)
图10 明宣德青花缠枝莲花纹盘适合纹样Fig.10 Interlacing lotus pattern for blue and white plate (Xuande period, Ming)
三、中国瓷器缠枝纹的艺术特色
(一)装饰题材——由模仿向创造发展
缠枝纹是一种理想化的创造。在现实生活中,可以找到缠枝纹的部分,但是无法搜寻到整体。它是一种集多种植物特征为一体的植物纹样,因此在现实中很难找到与之完全对应的植物花卉来。缠枝纹由云气纹、藤蔓植物的纹样发展而来,是对自然的模仿。佛教传入中国后,尤其到了魏晋南北朝,外来的缠枝纹样式和题材对中国本土的缠枝纹装饰,特别是对缠枝图形的构成方式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元明清时期是中国封建社会的文化大发展时期,瓷器缠枝纹随着时代和历史的发展而创造更新,其装饰达到了顶峰,题材丰富,样式多变。
(1)模仿自然
从人类诞生之日起,原始先民就对自然充满了崇拜,这是依赖自然的一种表现,日月星辰、草木山川、花鸟鱼虫都是先民们的崇拜之物,而在瓷器上描绘这些植物花卉、自然现象,就是一种模仿自然的崇拜行为。典型的瓷器缠枝纹装饰题材有:牡丹、芍药、宝相花、西番莲、葡萄、石榴、菊花、葫芦、灵芝、童子、莲花、狮子、孔雀、鹦鹉、云纹、水纹等,这些是自然崇拜的表现。研究者们有多种说法,有的认为缠枝纹是云纹变化而来的,有的认为是忍冬纹变化,有的认为是来自于西方,但是无论其根源是什么样子,缠枝纹来源于自然是明确的,模仿自然是缠枝纹产生的最初根源。
乾隆八年的瓷胎洋彩葫芦罐(见图11),现藏于台湾故宫博物院。该葫芦罐罐身描绘着蓝色的缠枝卷草纹,口沿和足底部为深红色,上面描满金色的缠枝花卉纹样。主纹饰为葫芦缠枝纹,描绘着藤、花、葫芦。藤蔓共长出十二个接合的黄葫芦,葫芦的中间部分则巧妙布置在上下筒壁中间。上罐的葫芦上书写着“万年”、“甲子”、及十天干,下段为十二地支,天干、地支依次相配,可以组成一甲子六十年,也称“甲子笔筒”。缠枝葫芦模仿自然,因“葫芦”与“福禄”谐音,我国民间常用葫芦来表示福禄齐全。枝叶繁茂、多果的藤蔓与多籽的葫芦表示“子孙万代,繁茂吉祥”; 葫芦可渡水、入药,也为暗八仙之一,寓意健康、长寿、平安。
图11 乾隆八年瓷胎洋彩葫芦罐Fig.11 Jars with interlacing calabash sprays in overglaze enamels (the 8th Year of Qianlong period, Qing)
(2)中外融合
不同的国家、地区都有各种不同的缠枝纹样式。埃及、希腊、罗马以缠枝棕榈、缠枝忍冬、缠枝蓖麻为典型样式,波斯、印度则以缠枝葡萄、缠枝郁金香为典型的缠枝纹代表。[2]在中国,缠枝纹的早期形态是忍冬和缠枝莲花。瓷器缠枝纹的发展始终融合渗透着国外的图形文化,国外传入的装饰样式影响着中国缠枝纹发展风格。尤其在南北朝时期,大量的植物纹样传入中国,最终被广泛地应用在缠枝纹样中,此种在装饰观念、装饰风格方面对缠枝纹的吸收改造是不容忽视的。例如,伊斯兰的许多图案装饰以植物为主,构图繁缛,画面梦幻,带有浓郁的异域风情。我国明永乐、宣德青花上,就有类似风格的缠枝纹装饰,这是中外文化的融合在当时的器物上的反映。[3]再如,佛教虽由印度传入中国,但经中国文化的吸收与润泽,产生了多种佛教的衍生产品,佛教八宝纹样(八吉祥)算是其中的一种特殊传统纹样,与缠枝纹组合后的装饰更是丰富多样。以清乾隆青花缠枝莲托八宝纹大罐(见图12)、明宣德青花缠枝莲托八宝纹合碗(见图13)为例,经过内化改造和发展的缠枝纹与八吉祥的组合装饰,体现了中国人追求八瑞吉祥,福寿安康的思想。
图12 青花缠枝莲托八宝纹大罐(清乾隆)Fig.12 Blue and white jar with interlacing lotus seats and eight treasures (Qianlong period, Qing)
图13 青花缠枝莲托八宝纹合碗(明宣德)Fig.13 Blue and white bowl with interlacing lotus seats and eight treasures (Xuande period, Ming)
(3)创造发展
任何一种文化的发展,都离不开当时的政治经济的发展。缠枝纹样的形成、演变、发展,会带有各个不同时代的烙印。缠枝花卉纹是元、明、清三代皆有的纹饰题材,且发展到各自的高峰期,但各时期的装饰风格却大不相同,风格迥异(见表1)。
(二)装饰色彩——单色向多色发展
“单色向多色发展”是中国瓷器缠枝纹装饰色彩发展的总体方向。具体可分以下阶段:单色釉、多色釉——单色青花——青花、釉里红——彩瓷,色彩的种类由少至多。[4]
单色釉、多色釉:东汉至宋期间,缠枝纹的装饰色彩以瓷器的釉色为主。中国传统瓷器审美艺术追求“类玉”的效果,缠枝纹的装饰技法主要以划花、刻花、镂空、点彩为主,因而缠枝纹的装饰色彩即为瓷器的装饰釉色。缠枝纹的装饰技法主要以划花、刻花为主,因此缠枝纹的装饰色彩以瓷器的釉色为主(见图14)。
图15 青花缠枝莲华鸳鸯纹高足碗(元)Fig.15 High-stemmedbowl with interlacing lotus fowers and mandarin ducks in underglaze blue (Yuan)
图16 青地白花缠枝花卉纹菱口盘(元)Fig.16 Pear-shaped vase with interlacing chrysanthemum sprays in underglaze red (Hongwu period, Ming)
单色青花:元代是缠枝纹的第一个发展高峰期,元青花瓷中缠枝纹大量出现,青花釉下彩的出现几乎完全取代了由汉至宋以划花、刻花等为主的装饰技法。青花装饰有两种类型:一种是底为白,缠枝纹为青色(见图15);另一种是底为青色,缠枝纹装饰留出空白(见图16)。
图17 青花缠枝莲花纹盘(明宣德)Fig.17 Blue and white plate with interlacing lotus fowers (Xuande period, Ming)
图18 釉里红缠枝菊花纹玉壶春瓶(明洪武)Fig.18 Blue plate with white interlacing foral sprays with lobed rim (Yuan)
青花、釉里红:自明洪武至成化年间,青花和釉里红平分天下。缠枝纹的装饰色彩以青色(见图17)和红色(见图18)为主。
图19 描金彩缠枝纹(清道光)Fig.19 Gold-traced interlacing fower sprays (Daoguang period, Qing)
图20 斗彩缠枝花卉纹玉壶春瓶(清雍正)Fig.20 Pear-shaped vase with interlacing fower sprays in contrasting colors (Yongzheng period, Qing)
彩瓷:以清雍正五彩、康熙粉彩最为著名,缠枝纹装饰色彩丰富多样。五彩为明清时期景德镇窑的新品种,在宋元釉上加彩的基础上发展而来。明代的瓷器彩色颜料中没有蓝色,若需要用到蓝色,青花可以取代,因而称“青花五彩”,以嘉靖、万历五彩为代表。明成化的斗彩瓷进入了明朝彩瓷的制作顶峰,开创了彩漆的时代。清康熙晚期,在五彩基础之上,发展使用了粉彩技术。除红、黄、绿、褐、紫彩外,还新配制了釉上蓝彩取代釉下青花,金彩和黑彩也得到广泛应用(见图19、20)。色彩丰富,表现细腻,成为后续几个朝代非常流行的瓷器装饰特点。(见图21、22)。
图21 黄地珐琅彩牡丹碗(清康熙)Fig.21 Yellow bowl with peonies in cloisonné enamel(Kangxi period, Qing)
图22 紫地粉彩番莲纹镂空盘(清嘉庆)Fig.22 Purple plate with hollowed out granadilla in overglaze enamels (Jiaqing period, Qing)
(三)装饰规律——统一向变化发展
缠枝纹的装饰规律是单一向多样性的统一发展,这是形式美的规律。变化与统一、对比与调和、节奏与韵律是缠枝纹装饰规律的细化,可以说这也是形式美的一种完美阐释。
(1)变化与统一
变化与统一是形式法则的总的原理,也是一切形式组合的普遍规律。缠枝纹对于题材的运用是其多样化的表现。在瓷器装饰形式与造型上更是外观与内在统一,使装饰器物成为一个统一的整体。尤其是缠枝纹的“s”形曲线可以伸长和缩短,可以从单独纹样变化成二方连续、四方连续、适合纹样,此种多变的形式形成了缠枝纹的千姿百态。
(2)对比与调和
对比与调和是多样性统一的具体化。对比是变化的一种方式,通常是两种对立的事物相并立,以突出其差别。缠枝纹细小柔软的枝干和花朵、叶子形成了形状和大小鲜明的对比, “S”形骨骼的强烈滑动感与花叶的静态形成对比,形成了瓷器装饰的活跃动感;缠枝纹的主纹与副纹的大小对比等都让缠枝纹装饰充满了活力。但缠枝纹的装饰是协调的,花叶的线条具有相似性和秩序性,统一和有秩序的“S”律动规律是调和的。对比和调和形成了缠枝纹装饰的优美旋律。
(3)节奏与韵律
缠枝纹样中单位纹样的连续不断是一种不断重复展示的节奏。重复是缠枝纹样中最基本的构成手法,它以基本形的规律反复,加强力度,给人深刻印象,并形成极强的安定感、秩序感。曲线的每一次起伏则是韵律的生动表现,“S”型缠枝纹线条如音乐般婉转。这种节奏感与韵律感,具有高度的协调性与整体感,充满着柔美的力量。
四、结 语
中国瓷器缠枝纹的装饰题材由模仿向创造发展,装饰色彩由单色向多色发展,装饰规律单一向多样性发展,从中反映的不仅仅是中国瓷器缠枝纹的变化和发展,更是中国图形装饰艺术的历史。柔美而变化多端的缠枝纹装饰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集中体现,映射出国人的审美观念和装饰思想。
[1] 吴山. 中国工艺美术大辞典[M]. 南京: 江苏凤凰美术出版社,2011.
[2] 阿洛瓦·里格尔. 风格问题[M]. 刘景联, 李薇蔓译. 湖南: 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 2000: 2.
[3] 周剑, 张纬, 郑乃章. 青花瓷——中国与阿拉伯文化交流的结晶[J].陶瓷学报, 2012: 2.
[4 肖绚, 李玲, 沈海云, 余斌. 中国陶瓷物色彩的符号学分析[J].陶瓷学报, 2012: 3.
The Artistic Characteristics of Interlacing Patterns on Chinese Porcelain
Wan Jian
(Ningbo Polytechnic, Ningbo 315800, Zhejiang, China)
From Han Dynasty when they were created to Yuan,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the interlacing patterns on Chinese porcelain saw the change in the decorative themes from imitation to creation, the development of color from monochrome to multicolor, and the change of the decorative style from uniformity to variety. All these not only refect the change and development of interlacing patterns, but also show the decoration history of Chinese graphic art. This paper mainly carries out research on Chinese interlacing patterns in Yuan,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the three most prominent stages in Chinese porcelain history, and discusses the changes of their decorative features and styles on porcelain.
porcelain; interlacing pattern; decorative art
date: 2014-10-19. Revised date: 2014-11-08.
TQ174.74
A
1000-2278(2015)02-0203-08
2014-10-19。
2014-11-08。
2012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资助(编号:12YJC760076)阶段性成果之一。
通信联系人:万 剑(1978-),女,硕士,副教授。
Correspondent author:WAN Jian(1978-), female, Master, Associate professor.
E-mail:754373928@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