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创造
2015-08-18罗曼·罗兰
罗曼·罗兰
我创造,所以我生存。每一种健全的思想是一颗植物种籽的包壳,传播着输送生命的花粉。造物主不是一个劳作了六天而在安息日上休憩的有组织的工人。安息日就是主日,那伟大的创造日,造物主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日子。如果他停止创造,即使是一刹那,他也会死去。
生命是一张弓,那弓弦是梦想,箭手在何处呢?
我见过一些俊美的弓,用坚韧的木料制成,了无节痕,谐和秀逸如神眉,但仍无用。
我见过一些行将震颤的弦线、在静寂中颤粟着,仿佛从动荡的内脏中抽出的肠线。它们绷紧着,即将奏鸣了……它们射出银矢——那音符——在空气的湖面拂起涟漪,可是它们在等待什么?终于松驰了,永远没有人听到乐声了。
震颤沉寂,箭枝纷散;
箭手何时来捻弓呢?
他很早就来把弓搭在我的梦想上。我几乎记不起何时我曾躲过他,只有神知道我怎样地梦想!我的一生是一个梦,我梦着我的爱,我的行动和我的思想。那箭手,我的主人,睡着了,但即使在睡眠中,他也不放松我,我挨近他躺着。我像那把弓,感到他的手放在我光滑的木杆上。那只丰美的手、那些修长而柔软的手指,它们用纤嫩的肌肤抚弄着在黑夜中奏鸣的一根弦线。我使自己的颤动溶入他身体的颤动中,我颤栗着,等候苏醒的瞬间,那时神圣的箭手就会把我搂入他怀抱里。
生存何足道!要生活,就必须行动。您在何处?箭手!我在向您呼吁,生命之弓在您脚下横着,俯下身来,拣起我吧!把箭搭在我的弓弦上,射吧!
我的箭如飘忽的羽翼,嗖地飞去了。那箭手把手挪回来,搁在肩头,一面注视着向远方消失的飞矢,而渐渐的,已经射过的弓弦也由震颤而归于凝止。
神秘的发泄!谁能解释呢?一切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此——在于创造的刺激。
万物都在期待着在这刺激的状态中生活着。我常观察我们那些小同胞,那些兽类与植物奇异睡眠——那些禁锢在茎衣中的树木、做梦的反刍动物、梦游的马、终生懵懵懂懂的生物。而我在它们身上却感到一种不自觉的智慧,其中不无一些悒郁的微光,显出思想快形成了:“究竟什么时候才行动呢?”
微光隐没。它们又入睡了,疲倦而听天由命……“还没到时候呐。”我们必须等待。
我们一直等待着,我们这些人类,时候毕竟到了。
可是对于某些人,创造的使者只站在门口;于另一些人,他却进去了。他用脚碰碰他们:“醒来!前进!”
我们一跃而起,咱们走!
我创造,所以我生存。每一种健全的思想是一颗植物种籽的包壳,传播着输送生命的花粉。造物主不是一个劳作了六天而在安息日上休憩的有组织的工人。安息日就是主日,那伟大的创造日,造物主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日子。如果他停止创造,即使是一刹那,他也会死去。因为“空虚”会张开两颚等着他……颚骨,吞下吧,别作声!巨大的播种者散布着种籽,仿佛流泻的阳光,无论肉体或精神的!
(转自“阅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