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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徽州女诗人汪嫈的生平创作及其文化分析

2015-08-15

黄山学院学报 2015年6期
关键词:闺秀女诗人才女

吕 菲

(安徽广播电视大学,安徽 合肥230061)

清代徽州知名才媛汪嫈(1781-1842),字雅安,安徽歙县人。自幼与文学结缘,秉习诗文。著有《雅安书屋诗集》四卷,《雅安书屋文集》二卷。当时著名文人阮元和黄爵滋均为其诗集作序,给予高度评价。近代徐世昌《晚晴簃诗汇》、赵尔巽《清史稿》、单士釐《国朝闺秀正始再续集》、光铁夫《安徽名媛诗词徵略》和许承尧《歙事闲谭》中对她均有记述。清代著名才媛沈善宝在《名媛诗话》中曾这样评论汪嫈:“雅安学力宏深,词旨简远。且能阐发经史微奥。集中多知人论世经济之言,洵为一代女宗。”(《名媛诗话·卷十一》)[1]530但就是这样一位被赞为 “一代女宗”的女诗人,对她的研究却几近空白。在中国知网上以“汪嫈”为检索词进行检索,仅得淮北师范大学李秋橘的硕士学位论文 《清代女诗人汪嫈年谱》一篇。因此在前人文献的基础上对这位女诗人的生平创作进行文化考察分析。既为这位古代才媛拭去历史蒙尘,又希望以其为映射点对清代闺秀文化、女性文学史以及徽州地域文化作一管见研究。

一、汪嫈生平与创作简介

汪嫈,乾隆四十六年(1781)出生于安徽歙县名士汪锡维家庭。早年随父母侨居扬州。女诗人自幼聪慧,读习经史,犹善吟咏,并师从扬州名宿黄秋平、张净因夫妇学诗。年21岁嫁给歙县儒商程鼎调,后随夫回到歙县老家定居。婚后生二子,长子程葰早夭。中年家道中落。嘉庆二十年(1815)丈夫程鼎调猝然离世,女诗人时年35岁,自此守节寡居,独自抚养幼子程葆。程葆至江苏求学后,汪嫈又抚育侄孙程士铨成人。道光十四年(1834)她被中了进士、在京为官的程葆迎养于北京,安享晚年。道光二十二年(1842)卒于京城,享年62岁。

汪嫈一生勤于著述,信笔诗文,但却不喜存稿。现仅存古今体诗281首,文章、书札等50篇。其子程葆在母亲去世后,将其遗稿整理付梓,得《雅安书屋诗集》四卷、《雅安书屋文集》二卷。其中,又以诗歌成就突出。阮元评价其诗“五言古近体,风格大抵与唐初、盛为近,辞气温厚和平,质而不陋,清而不纤,粹然几于儒者之言。至于七言长句及咏史诸律,则放笔为之,雄豪跌宕,迥非寒俭家所能望见”。(《雅安书屋诗集序》)[2]471黄爵滋亦言其诗 “义理淳实,如箴如铭,一种真朴冲淡之气,穆然初唐高、岑诸君之遗。 ”(《雅安书屋诗集序》)[3]5

总体来看,汪嫈诗风冲和雅正,偏重义理。这近300首留存诗歌按照题材功用大体可分为:劝导励志类、论诗导学类、写景状物类、生活亲情类、咏史议古类、时事评议类及题赠唱和类。

其中,劝导励志类诗歌很有哲理性与道德感,能体现女诗人的处世思想。例如她的《闺训篇》:“男儿希圣贤,女亦贵自立。礼义与廉耻,四维毋缺一。千秋传女宗,在德不在色……男忠偕女节,要各用其极。”[2]471再如《赠夫子》:“天理全从虚处领,人情须向实处求。”[2]471她对子侄劝学励志的诗作也有不少,像《劝学篇》:“穷达安所遇,尔曹宜读书。古人破万卷,积学丰三余。 ”[3]26《赋诗勉之》:“学古无近功,虚名难久处。经济与文章,同出一机杼。”[3]27还有《闻葆儿学医诗以勉之》、《答二侄学恂七侄学谦》、《送族侄某之官秦中》等。她的《示儿》八首,阮元认为“可铭座右,为立身居官之镜。”(《雅安书屋诗集序》)[2]471

论诗导学类多为作者对晚辈的诗歌教学和文化答疑,说明女诗人在家族中的文化地位,体现诗人的诗学思想。例如《答江氏四侄女问金刚经》、《答云生侄论诗·根柢都归三百篇》、《论诗六首寄示徐玉卿》等。

写景状物类诗歌较有特色,充分显示诗人炼词功力。例如《夜雨》:“天空归雁急,人静落花愁。”[2]471《咏菜花》:“清香吾与根同爱,更爱人家此色无。”[3]5《江上》:“月色有时白,峰痕无数青。”[2]471这些都颇得唐人雅韵。还有如《霜枝》、《咏雪四首》、《西湖晓望》、《早发瓜州》等。

咏史议古类作品所获评价也较高。她的同门师姐妹江月娥认为汪嫈 “咏史每独出机杼,不随后人。”(《雅安书屋诗集后序》)[3]4例如《绝句·三分割据决隆中》:“三分割据决隆中,通好孙吴岂本衷。太息军前无孝德,炎刘数尽永安宫。”[3]32《绝句·江东孺子幸成名》、《孙夫人》、《二乔观兵书图为鲍瑞香作》、《士铨咏铜雀台瓦诗以箴之》等。她有不少咏史类诗歌为游历时作,如《谒露筋祠》、《拜岳忠武墓》、《过严先生钓台》等。

时事类诗歌以描写徽州遭遇水灾的 《出蛟叹》和《出蛟记》为代表。汪嫈子程葆曾言其母有此类五言古诗20首,现仅存数首。

生活亲情类诗歌是女诗人对自己日常生活、情感的记录,其中不乏亲人间的温情描写。例如她的五言绝句《送夫子之扬州》:“千里辞家云漠漠,三春作客柳依依。”[3]23她在表伯黄承吉返乡时作《喜黄次和表伯回歙过槐塘》,还作《夏日喜雨》表久旱获雨的喜悦。作《清明扫墓》表达丈夫去世后的无助与断肠:“岁岁东风寒食雨,教人肠断柳条青。”[3]26还有像《习医五事》、《喜夫子得定武兰亭本》、《拜扫先考妣墓》、《道光戊子秋闱葆儿获售忆儿十一失怙计》、《喜四叔父回里》、《阅葆儿撰罗养斋先生传》等。

题赠唱和类作品是汪嫈与家人亲族以及其他才媛的交流之作。亲族内有丈夫程鼎调、儿媳夏玉珍、嫂曹氏和弟媳程氏、族亲方彦珍及族叔黄承吉。例如《答夫子问鲁肃》、《示玉珍书》、《寄和大弟妇见赠韵》、《闻蔚如大嫂曹孺人谈兵记》等。

才媛间的唱和主要是与同门师姐妹江素英及同邑鲍蕊珠的诗歌往来,例如《题江素英望云图》、《咏梅四首次素英韵》、《己巳三月既望送江素英归皖江》、《渔火次鲍瑞香韵》、《题鲍瑞香春雨校书图》等。

二、文化分析

从上文可以看出,徽州才女汪嫈出身书香望族,师从名宿,一生历扬州、徽州、北京三地,勤于著诗,诗风雅正,内蕴深厚,题材丰富,在当时才媛圈中较有诗名。而且汪嫈生活在清中叶,明清以来的女性文化和女性才学观已成熟定型。她完全可以作为清代繁荣的才媛文化的一个映射点。明清之际,随着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才媛闺秀大量涌现,至清最盛。正如胡文楷在编写《历代妇女著作考》时所言“超轶前代,数逾三千。”[4]5女诗人汪嫈的成长过程和文学活动正能反映出当时社会意识形态对才女的肯定以及才媛文化繁荣的一些特征。同时,她又深受徽州地域文化的影响。于是,可从闺秀文化、女性文学史和地域文化等角度对其成长经历、文化交游和文学创作分析如下。

(一)体现了当时社会对女性才学的肯定

明代中后期,在诸多男性文人的推动下,社会对女性的审美趋向于德、才、色三维。女性才学日益得到肯定。晚明文学家叶绍袁就提出:丈夫有三不朽:立德、立言、立行。而妇人亦有三焉:德也,才与色也。[5]1清代安庆才媛方毓昭在诗集自序中写父亲教自己吟咏诵读,并言道:汝从事诵读,未谙女红,若不专心,则一无所长,不免为人所窃笑。[2]315这里其实体现了当时社会中已存在的一种女性才能观——将文学才能纳入了女性才华方面。不少男性文人如明代的谭元春、周之标和清代的徐乃昌、汪启淑等纷纷为才女们作序写跋,编集刊印,著书立说。有些男性文人甚至招女弟子,如袁枚的随园女弟子,陈文述的碧城女弟子等,极大地推动了才媛文化的发展和女性文学的繁荣。在汪嫈这里,其父汪锡维“以文学知名于时也”。女诗人“六岁诵唐人诗……越岁延黄秋平师……继以斋中宾客过从多,复延师母张净因孺人专力督课。”(江月娥《雅安书屋诗文集后序》)[3]15阮元在《雅安书屋诗集序》中也道“扬州当乾隆、嘉庆间,言诗学者有春谷、秋平两黄君,闺秀则张净因孺人。今观诗中,知节母为春谷表侄女,早受学于秋平,又从游于净因。”[2]471其夫程鼎调同样支持妻子的文学活动,夫妻俩时常唱和。从汪嫈的经历就可以看出:女性幼蒙家学,又能够外出向男性求学,同时受教于女性老师(后自己亦为女师,收徐玉卿为门人),婚后丈夫支持,男性文人为才女诗集作序称颂。这一切都说明了社会对女性学习的首肯,女性受教育以及文学活动的自由度明显拓宽。

此外,与女诗人相关的还有《雅安书屋赠言录》存世,收录的是汪嫈亲族友人为其写的赠言、诔文、挽诗、挽联等。其中多有“女中儒者,宣文师范”、“千古文章作女师”之语[3]5。而且还有不少晚辈向她请教学问,像前文所提的《江氏四侄女问金刚经》、《答云生侄论诗》、《答二侄学恂七侄学谦》等都说明女性的学问得到称颂,有声望的才女在家族和地方上受到尊重。

(二)反映出明清才媛文化的主要特征

首先是才媛的家庭(族)化特征。

山东大学郭延礼教授在20世纪初就撰文指出明清女性文学“创作主体的家庭化”这一主要特征[6]69。此特征在徽州女诗人汪嫈这里也得以表现。首先其母郑氏在汪嫈出生前梦见“雅安书屋”匾额,便将女儿取字雅安。虽然郑氏没有作品存世,但至少是位知书女性。其媳夏玉珍也是一位女诗人。婆媳时常互相唱和。傅瑛《明清安徽妇女文学著作辑考》中录其诗二首。同时,汪之弟媳程氏和嫂曹氏亦是才媛。程氏仅存世一首与汪嫈的和诗。曹氏甚至精通兵法,后文会进一步提及。其族亲方彦珍也是位女诗人,著有《有诚堂诗集》,汪嫈为之评。才媛的家族化现象是明清才媛文化的显著特征。此涉及家学、家人的支持与影响,以及才女外嫁后对家族文化延续及衍生。

其次是女性文学活动空间拓宽。

这里的文学空间可分为现实空间及题材空间。先看现实空间。从汪嫈的诗作看,她有不少游历或旅途之作,如《西湖晓望》、《早发瓜州》、《过严先生钓台》等。她有首诗歌题目记为《素英偕姨侄女徐玉卿邀余游金谯山舟次金山阻风玉卿属咏梁夫人亲执桴鼓破金兵事》,充分说明女性可以步出深闺,创作平台从家内走向家外。同时,她早年向男性文人学诗,成年后与家族以外才女江素英及鲍蕊珠的交游唱和,晚年收徐玉卿为门人也突破了 《礼记·曲礼》:“外言不入于阃,内言不出于阃”的传统苑囿。再看题材空间。除了景物、日常生活及心情感受这些传统女性诗歌题材外,汪嫈的作品还涉及到了咏史和社会时事。她的咏史诗还获得了较高评价。她有《设义田义学议》一文,表达了自己对设义田义学的提倡与赞颂。在道光十八年,女诗人还写了《喜闻禁鸦片烟记》一文,具有强烈的时政感和爱国心。这些文学作品的题材均体现了当时才女创作视野和关注度已与社会历史甚至政治经济接轨。男性文人所涉及的文学领域,女性也开始逐渐步入。

第三是才媛才能构成的多样性。

在中国近古以前,女性才华多在文学或琴棋书画这样的传统才艺方面。明清以后,已广泛涉及诸多文化领域。像清代就出了一位著名的女数学家王贞仪。女诗人汪嫈除了文学成就外,在医学方面也有一定造诣。例如她有诗《习医五事》、《闻葆儿学医诗以勉之》,另有文 《书名医李振声先生金匮补注后》。文中对名医李振声的医法和医学思想作了精辟阐述。此外,她对书法、经学、佛学也有所涉猎。

以汪嫈为联系点,还可以看到一些才媛文化构成的多样性。例如她的老师张净因不仅工诗善画,对天文学和占星术也很有研究。其嫂曹氏精通兵法。汪嫈曾言:“嫂最知兵法,皆与古人暗合,《孙子》十三篇,能一一得其甚解。”[3]35才媛才能构成由简单向多样的发展是才女们冲破性别苑囿,自我挑战,自我发展的一种体现,也是闺秀文化繁荣的一个重要特征。

(三)凸显了徽州地域文化

研究才媛不仅要从社会历史以及性别角度,还要考虑地域文化的影响。在徽州女诗人汪嫈身上就体现了很多徽州地域文化特色。最主要的还是女德与母教。

明清徽州节烈之风盛行,贞洁节烈为女德之首。汪嫈在丈夫猝死后几次欲自杀殉夫,后在家人的劝解下守志抚孤。她对女德的重视在其诗作中亦有体现:“计诀身为殉,相遇赴黄泉。匪母心太忍,偷生义曷取。”(《自哀示葆儿》)[3]25还有像“儿家祖训夙彰彰,饿死事小失节大。”(《葆儿获售忆儿十一失怙计》)[3]31“男忠偕女节,要各用其极。(《闺训篇》)[2]471等。

徽州文教昌盛,有“十户之村,不废诵读”之说。其中母亲尤其是知识女性都十分重视儿孙的课业。在徽州才女的传记中,教子课读屡屡出现,例如:歙县吴秀砚的墓志中记载她“以教子为己任,相夫子课读,冬不炉,夏不扇。”[2]486休宁汪佛珍“儿女未就塾,先自课,师不在,亦代为约束之,并教以保家之道,处世之方。”(《汪孺人小传略次》)[2]533

汪嫈对子程葆的教育可谓其人生的一大亮点。程葆成年后专门绘制《秋灯课子图》,展现母亲教育之恩。并请当时名士为此图赋诗,汇编成《秋灯课子图题咏集》。其中有汪鸣相诗道:“母昔读诗兼六经,今悉为儿口授之……儿吟母绩儿不饥,十载名成皆母力。”[3]3

汪嫈的教育不仅针对儿子的课业,更有人格品行方面的教导。这在其诗文中也有体现。像她在写给儿子的《居官之要》文中曰:“凡事据理准情,总期无愧于己,有利于物。”[2]472又有《戒葆儿书》、《示儿》诗八首等。程葆后来入载《清史稿》忠义传。人评“葆之立身行己,得诸母教为多。”[2]473汪嫈的母教也反映出徽州民风重德,不愧东南邹鲁之誉。

(四)代表了明清正统闺秀一派

明清时期可谓才媛闺秀的盛世。这些才女们按其思想和文化活动大致可以分为二类。

第一类为正统闺秀,人数也最多。此类才媛恪守传统道德,德在才先,或德主才末,文以载道。有些保守者甚至崇德抑才。例如安徽歙县吴畴五“尝谓妇人四德,文章不与,区区篇翰,奚足存录?”[2]476。焚诗弃稿的也大有人在。她们作诗文规矩严正,不会主情,鲜有填词,因为诗庄词媚。

第二类不妨称为才情派闺秀。她们崇尚才情,把文学创作视为人生价值的体现,借诗词抒情遣怀,表达自我意识。这些才女们交游结社,编写闺秀诗话、诗集。在文学界逐步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与男性话语权抗衡。当时著名才女如徐灿、吴藻、沈善宝、顾春等大多归为此派。至清代后期,其中激进者如吕碧城、秋瑾等直接发出男女平权的呼声。

徽州女诗人汪嫈可以视作正统闺秀的典型代表。她的诗文清正端肃,以说理见长,有儒者之风。难见任情的飘逸与洒脱。她的诗歌没有爱情题材,也从不填词。将她一首送别丈夫的诗抄录如下:“再到邗江百事非,眼前多半故人违。不须内顾劳心计,只盼当机快指挥。千里辞家云漠漠,三春作客柳依依。剧怜稚子情难别,苦问阿爹何日归。”(《送夫子之扬州》)[3]23全诗仅“千里辞家云漠漠,三春作客柳依依”句隐含妻子对丈夫远离的不舍之情。诗的最后不写自己,而是写儿子希望父亲早日返家。这很能说明崇尚礼法的正统才女在表达情感上的克制。而且正如前文提及,她对女德也格外重视,像尚节烈,作闺训等。从《雅安书屋赠言录》中众人对她的评价可以看出她在当时可谓闺秀中的道德楷模。无怪乎沈善宝称赞她“洵为一代女宗。”

如果将清代闺秀才媛整体比作一件华服的话,那正统才媛即为衣服的材质,才情派为衣服的样式与花纹;材质是衣服的主体,样式代表时代的潮流,也更加引人注目。

总之,作为明清正统闺秀的女诗人汪嫈,在她的身上能够映射出清代才媛文化、女性文学的繁荣与特色,也带有浓厚的徽州地域文化的气息。她体现的是当时大多数才媛的创作心理和文化行为,在中国文学史尤其是女性文学史上应该得到充分的重视与肯定。

[1]王英志.清代闺秀诗话丛刊[M].南京:凤凰出版社,2010.

[2]傅瑛.明清安徽妇女文学著述稽考[M].合肥:黄山书社,2010.

[3]李秋橘.清代女诗人汪嫈年谱[D].淮北:淮北师范大学,2014.

[4]胡文楷.历代妇女著作考(增订本)[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5]叶绍袁.午梦堂集[M].北京:中华书局,1998.

[6]郭延礼.明清女性文学的繁荣及其主要特征[J].文学遗产,20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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