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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兰西文化领导权思想系统探窥

2015-08-15王临霞韩秋红

关键词:葛兰西领导权知识分子

王临霞,韩秋红

(东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部,吉林长春,130024)

安东尼奥·葛兰西在试图推动马克思主义理论和实践的发展中,凭借自身的顽强意志完成了体现其文化领导权思想的重要著作《狱中札记》。在该著作中葛兰西围绕文化领导权思想,就其前提基础、中坚力量、实施场所和获取方式等内容进行了系统研究,基本形成了其文化领导权的思想系统。深入思考与挖掘葛兰西文化领导权的思想系统,是进一步完善对葛兰西文化领导权思想认识的理论需要和关键的系统性问题。

一、文化领导权的前提与基础——“自愿的”同意

和著名的政治学家霍布斯班的观点相似,葛兰西也表述了他对如何确立政权合法性的观点。“任何一个历史集团,任何一个确立的秩序,它们的力量不仅仅在于统治阶级的暴力和国家机器的强制性能力,而在于被统治者接受了统治阶级的固有世界观”。[1]也就是说,合法的统治身份和稳定的统治秩序是要通过被统治阶级自愿、自觉的认同来获取的,而非简单地凭借国家暴力机关的强制镇压。所以在葛兰西看来,对统治阶级如何确立政权合法性的论证便转移到对如何获取被统治阶级“自愿的”同意的论证上来。他在《狱中札记》中写道,“人们既没有忽视这种‘自发性’,更没有鄙视它。相反,人们对它进行教化、引导,并消除不良的外来影响”。[2]216同时葛兰西还认为,参加运动的领袖们之所以积极提倡“自发性”是有理由的。这样的判断就像激励手段和兴奋剂,是意义深刻的统一要素。由于他们充分认识到“这是群众参与的政治,而不仅仅是自称群众代表的人进行的政治冒险”,[2]216并且“这种‘自发性’和‘领导觉悟’或‘纪律’正是被统治阶级真正的政治行动”。[2]161所以他们才能够尽最大努力去培养群众的这种“自发”意识,才能够全心全意“帮助群众树立创造历史和公共机构的价值观、建立‘国家’的理论觉悟”。[2]161在这里,葛兰西就已经明确地将被统治阶级所应具有的“自发性”的觉悟指出来。随后他又写道,“保证广大人民群众‘自由’同意基本统治集团所提供的社会生活方向——统治阶级的威信(因而也就是给予统治集团信任)‘历史地’产生的同意”。[2]5-6从葛兰西的一系列表述中我们不难看出,这种纪律、“领导觉悟”和“自发性”才是被统治阶级的真正的政治行动。只有在被统治阶级中形成“自愿的”同意,形成积极主动、自觉的同意,统治阶级才能获取合法的统治身份和稳定的统治秩序,才能使得文化领导权具有更加合理的话语权,因而“自觉地”同意就构成了葛兰西文化领导权思想的前提与基础。

二、文化领导权的“战斗堡垒”——“有机知识分子”

葛兰西依据生产方式的历史性特点——知识分子在社会关系中所处的地位和作用——划分出“传统知识分子”和“有机知识分子”。同时,在葛兰西眼里,每个人都可以成为知识分子。比如说,葛兰西曾指出,“应该看到,农民群众虽然在生产界中起着必不可少的作用,但并未创造出自己的‘有机的’知识界;他们并没有‘同化’任何‘传统的’知识分子阶层,尽管其他社会集团正是从农民中间吸取了许多自己的知识分子,而且传统知识分子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出身农民”。[2]2在这段话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葛兰西以农民群众为例对知识分子做了“传统知识分子”与“有机知识分子”的划分。所谓“传统知识分子”,是指那些凭借传统文化的相对稳定而不使自身随社会变动而发生变化的知识群体。他们虽然代表着“一种历史延续性”,但最终因为他们来自落后的生产方式或经济结构(如封建的生产方式、小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等)而为历史发展的潮流所湮没。所谓“有机知识分子”,是指在社会变动的过程中,那些能够代表先进生产关系的,能够在理论与实践统一的基础上与统治集团、人民群众保持密切联系的知识分子阶层。相对于“传统知识分子”而言,葛兰西更重视“有机知识分子”的作用。他指出,每一个社会集团在产生之时都会制造属于自身的一个或者多个知识分子阶层,这些知识分子阶层无论在政治领域还是在经济领域都会运用自己的功能,同化其他集团,为自己的集团服务,都会在许多方面对自己的集团产生重大影响。并且“任何在争取统治的集团所具有的重要特征之一,就是它为同化和‘在意识形态上’征服传统知识分子在做斗争,该集团越是成功的构造其有机知识分子,这种同化和征服越快捷、越有效”。[2]5-6从这段话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葛兰西十分重视“有机知识分子”在为统治集团争取统治的过程中所发挥的同化和征服“传统知识分子”的作用。除此之外,根据葛兰西的其他论述,笔者认为“有机知识分子”仍然发挥着“战斗堡垒”的重要作用。

作为强大“战斗堡垒”的“有机知识分子”。依据葛兰西在《狱中札记》的论述,“有机知识分子”要想实现“战斗堡垒”的功能,必须充分扮演好三种角色:“社会调和剂”、“传道授业解惑者”和“共同意志构建者”。把“有机知识分子”视作“社会调和剂”,是使其成为“传道授业解惑者”和“共同意志构建者”的承担者的第一步。所谓“社会调和剂”,就是“有机知识分子”要通过自身所传播的思想缓和社会的尖锐矛盾,努力为社会树立统一的、符合统治阶级要求的思想观念,使社会成员都能够认同,或者至少不反对这种统一的主流意识形态,而非造成思想多元、混乱,社会矛盾尖锐、一触即发的紧张状态。所以说,成为“社会调和剂”——缓和社会矛盾——是做好“战斗堡垒”的第一步,也是重要的一步。所谓“传道授业解惑者”,就是要充分发挥“有机知识分子”的教育功能。“有机知识分子”可以在多种场所(比如学校、社区、行会、教会等)采取多种方式(如宣讲、辩论等)对被统治阶层进行教育。“有机知识分子”不仅要维护其所代表的统治阶级的意识形态,更要把这种意识形态传播开来,为被统治阶级接受,而实现这一目的必然要借助教育手段。因此“有机知识分子”也要扮演好“传道授业解惑”的教育者角色。而“传道受业解惑”的教育者角色又是迈向“共同意志构建者”的重要一步。所谓“共同意志构建者”,就是在“有机知识分子”的带领下,通过一系列的理论学习与实践活动,被统治阶级开始认同统治阶级的意识形态,并逐步将其“内化”为自身的意识形态,从而在全社会构筑起统一的意志。而这种统一的意志不是在单个人、单个地方或某个时间偶然发生的,而是借助于“有机知识分子”,大范围的、集中地在被统治阶级中形成这种共同意志。所以笔者认为,如果“有机知识分子”成功地完成了以上三种角色,那么“有机知识分子”就是合格的“战斗堡垒”。

三、文化领导权的实施场所——市民社会

葛兰西在《狱中札记》的一篇文章中谈道,“国家的概念中应该有属于市民社会的某些成分(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道:国家=政治社会+市民社会,换句话说,国家是受强制盔甲保护的霸权)”。[3]215在这里,葛兰西是在广义的国家的视角下来看待市民社会的,市民社会是国家的重要组成部分,被包含在国家之中。政治社会是保护市民社会的盔甲,国家就是在市民社会中实现霸权,也即在市民社会中完成文化领导权。在《狱中札记》的另一篇文章中,葛兰西又谈道,“我们目前至少可以确定两个上层建筑‘层面’,一个可以被称作‘市民社会’,即通常称作‘私人的’组织的总和,另一个是‘政治社会’或‘国家’,这两个层面一方面相当于统治集团通过社会行使的‘霸权’职能;另一方面相当于通过国家和‘司法’政府直接行使的‘直接统治’或管辖职能”。[3]7在这里,葛兰西是在狭义的层面上使用国家概念的。此时的国家就是政治社会,而市民社会则处在了与国家,也即与政治社会并列、平等的地位。政治社会借助军队、法庭、监狱以及警察等国家暴力机关实施强制性统治,而市民社会则借助于学校、公会、社区及新闻媒体等传播意识形态,使人民自觉获取对统治集团“世界观”的认可,进而夺取文化领导权的话语权。所以葛兰西后来谈道,由于这个市民社会既没有强迫性的制裁,也没有绝对性的义务,所以无产阶级可以借助市民社会对资产阶级的伦理道德、思维方式、行为方式以及其他更多方面产生影响并最终达到夺取文化领导权的目的。统治阶级可以借助市民社会传播其思想观念和意识形态,被统治阶级也可以借助这一平台“自由的”交流、表达自己的观点,“非强制性的”内化统治阶级的思想观念。除此以外,双方也可以借助市民社会这一平台进行“磋商”和“谈判”,实现合理利益诉求的实现与统治阶级合法性的认同的双赢局面。文化领导权正是借助政治社会的“甲胄功能”,在市民社会中推广并实现的,市民社会成为文化领导权的主要实施场所也就成为必然。

四、文化领导权的获取方式——“分子入侵式”的“阵地战”

“阵地战”一词是葛兰西在分析印度反对英国的政治斗争中提出来的。他写道,“印度反对英国的政治斗争(相对来说,德国抗击法国,或匈牙利反对小协约国的斗争也是如此。)采取了下列三种形式的战争:运动战、阵地战和地下战”。[4]186不难看出,“阵地战”虽然是军事术语,但葛兰西在这里是从政治领域看待“阵地战”的。“军事领导不应该仅仅理解为狭义的技术的军事领导……相反的,应该在最广泛的意义上并且与真正的政治领导最密切的关联起来去理解它”。[4]340-341所以在葛兰西眼里,“阵地战”就是指无产阶级借助市民社会这个平台不断对资产阶级的思想阵地发起进攻,并逐步攻克市民社会中对资产阶级来说至关重要的许多机构(例如学校、公会、家庭、出版社以及群众性的宣传工具等)的长期进攻策略。而“运动战”则指直接对国家政权实施正面的武力进攻,暴力夺取国家政治领导权的策略。[5]90

葛兰西同时也是在总结西欧无产阶级革命失败的教训、考察东西方市民社会差异的前提下提出“阵地战”的。列宁在俄国领导十月革命取得了胜利,但西欧国家无产阶级革命却相继遭遇了“滑铁卢”。葛兰西在认真反思了革命失败的教训之后谈道,“然而伊里奇无暇解释自己的公式,虽然我们应当牢记在心的是他也只能从理论上进行解释。而根本任务是全国性的,因此它要求领土侦查,认清社会中起着堑壕和堡垒作用的要素等等”。[4]194葛兰西在考察了东西方市民社会的差异后又指出,“在东方,国家就是一切,市民社会处于原始状态,尚未开化;在西方,国家和市民社会关系得当,国家一旦动摇,稳定的市民社会结构就会显露。国家不过是外在的沟壕,其背后是强大的堡垒和工事”。[4]194很明显,葛兰西已经认识到东西方国家与市民社会之间的不同关系以及西方国家市民社会对国家起到的强大的堑壕配系作用。“这些国家的‘市民社会’已经演变为更加复杂的结构,可以抵制直接经济因素(如危机、萧条等等)‘入侵’的灾难性后果。市民社会的上层建筑就像现代战争的沟壕配系。在战争中,猛烈的炮火有时看似可以破坏敌人的全部防御体系,真实不过损坏了他们的外部掩蔽工事;而到进军和出击的时刻,才发觉自己面临仍然有效的防御工事”。[2]191经过对东西方国家市民社会的认真分析后,葛兰西看到了西方国家市民社会与“伊里奇模式”的不同。西方国家“市民社会”发展程度较高且与国家紧密相连,组成强大的堑壕配系,一方遭受攻击另一方会立刻挺身而出;而俄国的市民社会,不仅发展缓慢而且程度很低,与国家之间的关系不像西方那样密切。在这样的国家采取“运动战”是存在有利条件的,更是切实可行的。但是对于市民社会发展程度较高又与国家紧密相连的西方国家来说,如果不认真分析国情就冒然采取“运动战”,是必然要遭受失败的。正是基于这样的正确判断,葛兰西才提出了对西方国家的市民社会只能采取“分子入侵式”的“阵地战”,用“阵地战”的方式逐步攻克资产阶级市民社会中的重要机构,建立无产阶级的文化领导权。

综上所述,我们不难发现,“权”先于“领导”、“文化”重于“政治”是葛兰西文化领导权最鲜明的特色。“权”先于“领导”、“文化”重于“政治”同时也是葛兰西对列宁领导权思想的重要反思。在列宁那里,“领导”是第一位的,而且这种“领导”更多是从“政治”层面展开的。列宁最早表露其领导权意蕴是在《怎么办?》一文中,但此时列宁却没有明确提出并将其称之为领导权思想。他认为社会民主党人如果想要全面培养并发展无产阶级的政治意识,那么自身就要在扮演好理论家、宣传员、鼓动员以及组织者的角色的同时融入到居民的一切阶级中去。直到1905年,列宁才在《社会民主党在民主革命中的两种策略》一文中,首次明确提出并将其称之为领导权思想。他指出:“马克思主义教导无产者不要避开资产阶级革命,不要对资产阶级革命漠不关心,不要把革命中的领导权交给资产阶级,要尽最大的努力参加革命。”[6]558也就是说,无产阶级不仅要积极关心资产阶级革命,更要主动参与资产阶级革命并努力在革命中获取领导权。除此之外,列宁还谈道,“我们的目的已使无产阶级群众和非无产阶级群众服从于我们的影响和我们的领导,并利用它来为我们自己谋利益。所以我们的目的是在起义时既领导无产阶级,又领导革命的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非无产阶级的集团’)”。[6]581通过列宁的一系列表述,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列宁的领导权是无需合法性论证就“先在”的赋予无产阶级的,而且这种“领导权”更多是从“政治”层面展开的。所以说,列宁是先在的确定了无产阶级的领导权,然后借助“有机知识分子”及其宣传功能,联合其他阶级推翻沙皇和资产阶级的联合统治并建立新的国家,而对广大人民群众的教育则放在了政权建设与巩固之后。

但是在葛兰西眼里,“权”是他首先思考的问题。“权”即统治阶级的领导能否被统治阶级接受,能否合法化。葛兰西十分赞同霍布斯班的观点,“领导权的基本问题不是革命者如何夺取权利的问题(虽然这很重要),而是革命者如何被接受为政治上存在的或不再被替代的统治者,而且被接受为指导者或领导者的问题”。[7]30因此,葛兰西要做的就是论证政权的合法性是先于政权的获取与巩固的。对于政权合法性的论证,葛兰西是从“有机知识分子”、文化、教育及宣传出发的,关键就在于“文化”领导权。借助于“文化”领导权,在广大人民中间形成共识,获得认可,进而形成“共同意志”,这样不仅有效的回答了无产阶级如何将广大群众紧密的团结在自身周围的问题,而且为无产阶级政权的合法性提供了深层次的文化道德的合法性基石。所以在葛兰西看来,“权”是“领导”的前提,“文化”是“领导权”的核心。

[1]朱塞佩·弗里奥.葛兰西传[M].吴高,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256.

[2]安东尼奥·葛兰西.狱中札记[M].曹雷雨,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

[3]Gramsci.Selections from the prison notebooks.[M].Ed.And trans.Q.Hoare and G.IV.Smith,London:Lawrence and wishart,1971:407.

[4]安东尼奥·葛兰西.狱中札记[M].葆煦,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191-192.

[5]潘西华.文化领导权:无产阶级政权合法性的基石——葛兰西文化领导权思想研究[M].北京: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34.

[6]列宁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95.

[7]Eric J.Hobsbawn.Gramsci and Marxist Political Theory[M].in Anne Showstack Sassoon(ed.),Approaches to Gramsci,London:Writers and Readers,198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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