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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新而冷静的风——读刘亮程散文

2015-08-15○李

语文学刊 2015年14期
关键词:刘亮程刘亮散文

○李 哲

(福建艺术职业学院 公共教学部,福建 福州350001)

一个作家,在名不见经传的村庄里生活了20多年,一个村庄的存在代表着一种精神栖居和珍藏过的时代,对刘亮程而言,写作的意义不是经由媒体狂轰滥炸的炒作而一举成名,而是不断地接近这个村庄的生存并最终抵达人的心灵,是“用漫长的时间让一个有着许多人和牲畜的村庄慢慢地进入我的内心,成为我一个人的村庄”。[1]

冯牧文学奖评委会对刘亮程散文集《一个人的村庄》有如下评价:刘亮程的写作赓续着中国悠久灿烂的散文传统。他单纯而丰饶的生命体验来自村庄和田野,以中国农民在苍茫大地上的生死哀荣,庄严地揭示了民族生活中朴素的真理,在对日常生活的诗意感悟中通向“人的本来”。他的语言素淡、明澈,充满欣悦感和表达事物的微妙肌理,展现了汉语独有的纯真与瑰丽。这是权威的认证,但对读者个体而言,刘亮程散文的意义恐怕不在此,而在于他带给我们的独特的阅读体验。最初接触刘亮程的散文是在《读者》上读到《寒风吹彻》,被他清新而冷静的文字吸引,后来在书店看到《一个人的村庄》,第一次把一本散文集从头到尾看完。最近几年来人们似乎一直在议论着这么两种散文:一种谓之“文化大散文”或“历史大散文”;一种谓之“小女人散文”或“小男人散文”。前者追求鸟瞰茫茫历史,俯视芸芸众生的宏大叙事,关注的往往是历史浮沉背后深刻的道理,不可否认它们曾经在一片荒芜之上重新创造过一个散文创作的庞大空间,一定程度上回应了焦虑的人们对新的散文的期待,可同时它们也容易在夸张的历史想象和盲目的价值判断中激起一阵又一阵的文化学术泡沫。后一种散文追求于细微之处见真情的镌刻与雕琢,关注的则是里弄街巷的柴米油盐和快乐、寂寞的情感体验,但它一不小心就会跌落到褊狭的闺阁情感的泥淖,有时还显得那样忸怩与腻烦。

刘亮程,不仅仅为我们提供了一本可读的散文集,更值得看重的是为当下繁杂而又贫乏的散文创作带来了一股清新朴素之风,以强劲的势头扫荡了当前散文创作的萎靡、作态和干枯之气。正如蒋子丹在《刘亮程的哲学》一文中指出的“显得平凡孱弱无关紧要的弱小生命,在这个农民眼里值得牵肠挂肚,与自诩为万物灵长的人类同生共荣,大可等物齐观。他的世界因为有着生界万物的参与而变得格外博大和深远,他的情感由于有着和大自然的亲近变得格外细腻和敏锐”[2]。阅读刘亮程的散文,它们的从容与沉静总是让我联想起一批优秀散文家的名字:史铁生、苇岸、庞培、张锐锋……他们都曾经作为中国最底层而又最丰富的民间生活的见证人和阐释者,创作出一批朴素而又博大具有崭新的文体样式的散文作品,[1]当然,这种文体一方面是他们努力经营和构造的结晶,另一方面也更多地来源于他们丰富的生命形式和不倦的灵魂探险。总的看来,刘亮程的散文语言干净凝练,省却了奇异的故事和华美的辞藻,反倒保持了一份悲悯与谦逊的情怀,但同时在清新中保有一种冷静的味道。作家没有运用夸张变形的手法去渲染村庄的荒凉,没有用力想象和渲染城市与乡村的冲突,而是在竭尽全力地呈现两者之间不同的生存方式。但在对于自然界哪怕是一只小虫、一棵老树的观察关注中,作家丝毫没有吝惜他的笔墨。他对于这个村庄及自然界的关爱与记忆,对于城市的焦虑与无奈更多的时候是通过一种有克制的、诗意的语言来完成的。

与史铁生的《我与地坛》的灵魂追问、庞培的喁喁低语、张锐锋的绵远冥思、苇岸的清新温暖不同的是,刘亮程的散文中透露出的是一种难得的舒缓与从容、一种对世界和命运充满了朴素理解的沉静。当我们用心体会刘亮程的作品,体会他那种热爱和感激自然、拷问和审视人性的精神境界时,我们知道,有一个寂寞而辽远的声音正在唤醒我们久已沉睡的心灵。但这个声音是包含了诗性的语言。自从杨朔卒章显志的散文模式遭到批评之后,把散文“当作诗一样写”就像恶魔一样没人敢提,大家都追求那种“散”,仿佛只有喝醉了酒一样的跌跌撞撞,才能独抒性灵。如若谁想把散文写得打拳一样严谨,“刻意雕琢”的大帽子会把他压趴下。“散”固然恢复了散文自由的灵性,但如果被推到另一面,前言不搭后语“散”得一塌糊涂未必不是一种恶俗。更可怕的是这种“散”不仅仅是“形散”,而且是思想饱和度不够,把白开水当佳酿了。套用句老话,那岂不是我们每天说的话都是散文了吗?诗对于散文并非洪水猛兽。矫枉过正是大家都喜欢犯的错误,对诗化散文也不能泼洗澡水将澡盆里的孩子一同泼掉了。刘亮程反倒不避讳这个问题:“我的诗和散文是一体的,不过是思想的两种表达方式。”“经过诗歌训练的作家与别的作家截然不同——他有一种对语言的高贵尺度。我努力让自己像写诗一样写每一篇散文。”这种自觉地追求使刘亮程不仅在语言上有诗化的特征,而且他以整个创作建立了一个独具特色的诗性语言空间:

在黄沙梁里,我夕阳一样熄灭的目光会在第二天早晨,重新照亮村子。散落尘间的音容笑貌是一粒粒的种子。当我消失,我又回到你一年一度、生生不息的轮回中,回到你最初的充满幻想与欢喜的孕育中。回啊,如果有第二次,如果真有第二次,我还是从你这里开始——像再长出的麦子和玉米,再结出苹果和草籽,再开放花和月季一样,让你再生我[3]。

刘亮程的散文,不是以“我看到”什么切入叙述的,他不是那种把当下的情景转述给读者的作家,他是将外界的意象化为记忆,在回忆中追溯既往,他不是让你看,而是要你闭上眼睛去想,去想象已经发生和将要发生什么。如果说直接呈现是眼前的图景激发了情感的话,那么回忆就是情感包裹着画面,前者的情感是一个浓浓的点,而后者的情感则如水滋润在每一处,虽润物细无声,但能带给人更持久的心理冲击力。在《那时候的阳光和风》中:“西风进村时首先刮响韩三家的羊圈和房顶。”“听见日日的撕裂声,风已经刮进韩三家的院子,越过马路吹进我们林带的树。那个撕裂声是从韩三家的拴牛桩发出的,它直戳戳插进夜空里,把风割开一道大口子,就像一匹布撕成两匹,一场风其实变两场。”[4]

这不是视觉的观察,而是用听觉来感受,以日常的经验为起点来想象,刘亮程在许多文章中表现得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他想象着村庄的一切,如同老人充满感情地一件件在点数积攒下来的宝物。是的,刘亮程在文中就交代了,风起来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它们一前一后到达时,我用一只耳朵听,另一只耳朵捂在枕头上”。这种表现方式,使作家与外部世界有了适当的距离,实现了我们前面提到的现实的虚化。

像这样一些好的文字在刘亮程的散文中可以大量看到,这些文字无论是从语言层面还是思想层面都给读者带来美好的阅读体验。当然对于刘亮程的散文也有不少负面的评价。如时国炎的《刘亮程散文创作中的二重文化心理》就说“无论是从文本的美学角度还是思想、文化角度来看刘亮程的散文创作都不具备那样一种深厚的价值内涵。刘亮程不断重复的散文面貌,以及杂于其中的一点不免牵强的哲学意味,无论如何,也不够给他一顶经典的帽子。他的浮躁、矛盾、迷惘与刻意掩饰的灵魂无处逃遁,这才是真实的刘亮程”[5]。“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们无法要求所有的阅读个体对于刘亮程的散文作出千篇一律的反应,但我珍视每一个阅读个体感受的独一无二性,以上只是我读刘亮程散文的一些直觉,但我不相信以自己的直觉为耻。

[1]刘亮程.对于一个村庄的认识[N].南方周末,2000年6月9日《新文化·写作》专版。

[2]蒋子丹.刘亮程的哲学[J].天涯,1999(5).

[3]刘亮程.《只有故土》,《风中的院门》[M].上海文艺出版社,2001.

[4]刘亮程.《那时候的阳光和风》,《风中的院门》第32页。

[5]时国炎.刘亮程散文创作中的二重文化心理[J].文艺评论,20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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