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洞明皆成学问——谈《文心雕龙》中“道之文”的启示

○樊成

(上海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上海 201418)

《文心雕龙》是中国古代最伟大的文论著作之一，全书规模宏大、思虑精密、阐释透彻。可谓是:千古精文传万代，绝世鸿著绘春秋。其中，《原道》篇开宗明义，交代了“道之文”的本质特征。“夫玄黄色杂，方圆体分，日月迭璧，以垂丽天之象;山川焕绮，以铺理地之形:此盖道之文也。”［1］1按字面意思理解，“道之文”即能体现“道”的“文”。其实，不论是以道为宇宙本体，为万事万物之源和存在之依据的思想，还是将“人文”附会于“天文”，将“文”与“道”相联系，都不是刘勰的首创，只是刘勰说得更明确，更完整而已。［2］149那么，何谓“道”和“文”呢?本文将通过总结前人的研究成果，探究此二者的深刻含义，进而得出如何写好文章、做好学问的理法方药。

一、“道之文”中的“道”

关于古往今来中国的“道论”，学者杨春时已在《中国古典美学本体论》一文中做出了详细说明。关于诸子百家对“道”的理解和“道”在中国哲学与美学中的意义，本文不再详细引述。

卢春凤指出，“道之文”中的“道”是指以儒家思想为主，杂糅进道、佛混合体以及刘勰本人感受到的自然之道。［3］53童庆炳则认为，刘勰的“道”是古老的天道自然，既不是儒家的名教，也不是道家的形而上的“道”。刘勰的自然本体的文学观，基本上是来源先人的自然崇拜观。［4］28王元化先生明确指出，“道”实际上就是本体，是万物(包括文)之所从生的本原。［5］332

《原道》篇曰:“夫玄黄色杂，方圆体分，日月叠壁，以垂丽天之象;山川焕绮，以铺理地之形。此盖道之文也。”［1］1又曰:“心生而言立，言它而文明，自然之道也。”［1］1天与地、山与川、日与月，这些无不体现了事物“对立统一”的本质特征。“道”即自然，即天地间人所感受到的万事万物。

二、“道之文”中的“文”

根据上文对“道之文”的理解，此处的“文“应当是“道”的外化，是“道”的外在形态。

杨春时指出，中国古典哲学是主体间性哲学，它的本体论是天人合一的道论。中国哲学认为人与世界的关系不是主体与客体对立，而是人与世界融合不分，主客同一，物我两忘是哲学的最高境界。［6］153由此看来，刘勰在此处强调的“文”，应该是一种自然的、客观的、实在的“文”。这种反映大自然的文章，应当更接近王国维所说的“无我之境”。

《原道》篇中，天有天文，地有地理，人则生言，言成文，即为人之文，一切皆由自然而化。所谓“龙风藻绘，虎豹炳蔚，云霞雕色，草木贲华，林簌结响，泉石激韵”，这些都是“道之文”。同样的，陶渊明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王勃有“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马致远有“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这些名传千古的名句也无不是在谱写大自然的诗章。当然，古人讲“一切景语皆情语”、“诗缘情而绮靡”，情景交融是体现中国诗文意境的重要手段。刘勰所指的“道之文”也并非完全是摹画自然，而是主张“物我相融，物我相忘”。

三、世事洞明皆成学问

根据上文的分析，刘勰的“道之文”指的就是“大自然的文”。古人作文，既有像“日月迭璧，山川焕绮”这样的宏伟诗篇，又有像“林籁结响，泉石激韵”这样的细腻笔触。凡此种种，但凡有心，皆有所获。又岂会下笔无物?联想到当下中小学生习作，时常纠结于无物可写，文字空洞。这些与当前中小学生脱离自然，困在钢筋水泥筑起的高楼大厦中不无关系。不接触自然，感怀自然之美也就无从谈起。当然，光是接触自然也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要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和一颗善于感悟的心。

引而伸之，当前求学之人要治学求知，亦感叹无有创新之想法，于是写文章也常作“无病之呻吟”。若从“道之文”的角度来看，此皆由不善于观察和发现所致。当然，当今时代，求学之人所观之物已不仅限于刘勰所说之自然。所谓“世事洞明皆成学问”，一切创新的火花都在等待着人们发觉。

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可谓不胜枚举。比如，鲁班根据锯齿草割破手一事发明锯子，阿基米得根据洗澡时水被身体挤出发现浮力定律，牛顿根据掉下来的苹果发现万有引力定律，瓦特根据开水壶盖被冲开发明蒸汽机，伽利略根据教堂吊灯的摆动发现单摆等时定律，等等。至于像从蝙蝠到雷达、从萤火虫到冷光、从壁虎到吸盘这样的仿生学事例更是比比皆是。甚至于像“呢”、“哦”、“啊”这样看似无人关注的语气词，语言学家们也能将它们好好地研究一番，写出富有新意的精彩论文。故而，“世事洞明皆成学问，人情练达即是文章”，此言得之。

《文心雕龙》是一部体大思精、融通古今的鸿篇巨制。正如前文指出，千百年来，无数学者已关于《文心雕龙》中“道”和“文”的内涵外延做出了深入探讨。本文从这些“龙学”研究成果中汲取营养，深化了对“道之文”的理解，并希望探求其对当下学人如何治学求知的启示。所谓“世事洞明皆成学问，人情练达即是文章”，治学求知亦当如是，既要多接触自然，融入生活，又要善于发现，善于感悟。

［1］刘勰．文心雕龙［M］．北京燕山出版社，2001．

［2］杨明．欣然斋笔记［M］．东方出版中心，2010．

［3］卢春凤．浅议《文心雕龙·原道》篇的“道”［J］．安徽文学，2008(2)．

［4］童庆炳．文心雕龙的道心神理说［J］．遵义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1999(1)．

［5］王元化．文心雕龙讲疏［M］．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6］杨春时．中国古典美学本体论［J］．广东社会科学，20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