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与海》的悲剧意识及悲壮美
2015-08-15刘亚莉
○刘亚莉
(武警学院 政工系文化建设教研室,河北 廊坊065000)
厄纳斯特·海明威是美国当代最著名的小说家之一,他曾以文体的简约和风格的独特蜚声文坛,在欧美风靡一时,影响深远。一九五二年他写成了代表作、中篇小说《老人与海》,得到了美国文学的最高奖章普利策奖,以及一九五四年的诺贝尔文学奖。
《老人与海》的故事情节很简单,只是写一位老渔夫桑提亚哥在海上捕鱼以及与鲨鱼搏斗的经过,文笔洗练,内涵却极为丰富,成功地塑造了老渔夫的英雄形象。作者用素描的笔法为我们描绘了桑提亚哥瘦削的外形,他分明老了,“身上的每一部分都显得老迈”,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但他的双眼还“跟海水一样蓝,是愉快的,毫不沮丧的”,充满智慧、经验和决心。尽管命运之神对他并不垂青,连续出海八十四天也没能捕到一条鱼,但这并没有动摇他取得成功的信念。大鱼上钩后,他感到了对手的强大,但同时也坚信自己的力量,终于凭借丰富的经验和极大的耐心制服了大鱼,鱼肉被鲨鱼吞噬后老人虽觉失望但并不悲观,回家后仍与曼诺林相约再度出海捕鱼,并且在睡梦中再次见到狮子,狮子是老人年轻时远航非洲时见到的,它们是青春、活力和勇敢的象征,体现了小说主人公老当益壮的勃勃雄心。这样就形成了《老人与海》的著名主题:“人不是生来要给打败的,你尽可以消灭他,但是你打不败他。”
所以《老人与海》刻画的是“打不败的人”,这是海明威“硬汉”的最高代表。书中的主人公被置于大自然的残酷环境中,通过激烈、尖锐、对立的矛盾冲突,展现了悲壮命运,非凡、崇高之气魄令人震撼:他的意志和精神在对立中也达到了最高的统一——在与大自然的抗争中,以坚忍的毅力承受巨大的苦难,从而揭示出人生永恒的价值和生命的潜力。
但是,尽管《老人与海》塑造的是一个“百折不挠”的“硬汉”形象,当你以一个对生活积极参与者的身份关照作品的时候,就会发现其中充满了一种时下被人们惯称为忧患意识的悲剧意识。美国评论家兰·乌斯比在提到对《老人与海》的评价时也说,一些批评家认为老人捕鱼的“描写庄严而悲壮,另一些则认为,那仅仅是一种渲染和感伤情绪的表现”。认识不同,却从一个侧面道出了作品中与意志力量和乐观精神对立存在的主体悲苦情绪和作品悲剧力量。
《老人与海》是一篇具有高度抽象意义的小说,它把大千社会的万般不幸以及人们对待不幸的态度全部浓缩在了桑提亚哥捕鱼的故事里,他的悲剧意识并不在于老人在“背了八十四天的运”以后,用尽全部心血、付出巨大代价而捕获的马林鱼只剩下一副骨架。实际上海明威要说明的是,强者对于命运的抗争乃是自古以来最具永恒意义的悲剧。“一个人可以被消灭,但不能被打败”的名言,从反面证实了人类必须承担的悲剧角色。
在海明威笔下,孤独成了老人的一个基本特征。无论老人在精神上是何等的强者,无论他的乐观是何等的耀人眼目,孤帆出海无疑是一种象征,老人没有同伴、亲友,也用不着想到这些,因为他没有这方面的生活内容。固然,在老人的周围有孩子和其他村人,特别是孩子曼诺林的到来,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希望,他有了叙述内心苦闷的对象,有了出海捕鱼时的精神依托。然而具有残酷意义的是,曼诺林只是作为一种折光和幻象存在的,他很快便被父母从老人的生活中带走了,于是老人回到了孤独之中。孤独的老人,在孤独中远征,在不能忍受这孤独时,他只能和自己、和自己的手、和自然物无声或出声地讲话。在捕鱼的过程中,他曾先后六次在口中或心中念叨:“要是孩子在这里就好了。”这种对孩子的呼唤正是人们在孤独的挣扎中求援的呼唤!
另外,《老人与海》在明朗、激昂的乐观主义的主旋律之下,对比旋律及和声的配置始终隐含着悲哀的混响。这种悲哀基于持有高超的本领却命运不济,基于对人类的美好未来抱有希望却又痛感希望渺茫。老人希望交好运,但好运跟他无缘,他说即使有地方卖好运他也无钱去买。他总是带着希望执著追求美好的未来,但希望一次次破灭,在严酷的现实面前,失败似乎成为必然,表现了个人力量在人类社会和现实生活中的无能为力。
《老人与海》作为一出悲剧,除了具有让人怜悯、同情的一方面,还具有悲剧的另一方面,即在悲的氛围之中洋溢着一种昂扬之气。这种昂扬之气,使作品充满了一种悲壮美以及历久不衰的魅力。
在《老人与海》中,以大自然作为背景,写了老渔夫桑提亚哥与大自然进行的顽强不屈的抗争,塑造的是一个“打不败的失败者形象”。老人桑提亚哥以自己的追求——追求生存,显示出了顽强的生命力,这是人的正当权利,也是生命的价值体现。桑提亚哥的追求是人最起码的生存需要的追求,在文明和野蛮激烈的矛盾冲突中,他最大可能发挥了生命的潜力。这个形象与《太阳照样升起》中的巴恩斯、《永别了,武器》中的亨利中尉不同,他已经把内心怨天尤人的潜在的反叛意识凝聚为一种不屈不挠的更为强烈的斗争精神,表现出与命运勇敢的抗争,尽管他“身上的每一部分都显得老迈”,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但他的双眼还“跟海水一样蓝,是愉快的,毫不沮丧的”,充满智慧、经验和决心。这样就使得海明威的悲剧体现出一种悲壮而崇高的风格,从而扩大和深化了悲剧的内涵。
海明威站在历史的高度,以文学形象为凭借,表现并发展了悲剧意识。由于从总体上倾向于悲观,海明威以前的作品多强调世界的局限性对个人英雄主义的障碍与困难,主人公虽多是“硬汉”,在心灵上却带有不可医治的创伤。现在,在他的眼前却浮现出一种新型的人——那是他几乎已经看得见、摸得着的主人公桑提亚哥。他虽在海上孤身一人和大鱼搏斗,但他的心灵上没有不可医治的伤痕;他也并不永远是个孤独者,他还有一个关心他、热爱他的孩子;他虽然衰老、背运,在与鲨鱼搏斗中失败而归,但他在失败的态度上取得了胜利:他仍然遵循着做人的原则,仍然有勇气冒更大的失败与死亡的危险。“一个人并不是生来就给打败的,你尽可以消灭他,可就是打不败他”,有了这个信念,他就永远不会失去人的尊严,何况他的思想也不会破灭——那个男孩子曼诺林始终相信他是个了不起的渔夫和英雄,并决心仍然和他搭伙出海捕鱼;老人呢,尽管失败而还,却照样安睡,照样梦见狮子。所以,虽然“被打败”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但是“打不败”永远是精神强者的标志,老人仍不失为一个失败的英雄!由此可见,作家强调的是人物在必然的失败面前“不可以被打败的行动”,通过人和世界的抗争达到“坚持人的尊严”的高度。如果说《太阳照样升起》、《永别了,武器》中的“硬汉”们还是个人主义的、软弱的,那么到了《老人与海》,“硬汉”已经开始从个人走向社会,从迷惘转向觉醒,从逃避走向反抗,作家正是借助桑提亚哥的形象向我们揭示出人类永恒的精神——不可避免的悲剧命运和决不屈服的顽强精神。
就这样,海明威在《老人与海》中给我们展示出一种力量,一种代表着生命,代表着人类积极抗争的力量,它不承认理智,不承认失败的现实,也从不怜悯自己的伤痛,它要在绝望的世界中,展现出一个人必须有的样子:信心十足地走来,潇洒自如地走去,给世人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从哲学意义上来说,海明威在弘扬一种人类的行动精神;从美学意义上说,海明威贡献给人类的是一种悲剧美,一种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崇高!
[1]海明威.老人与海[M].海观译,浙江文艺出版社,1992.
[2]吴然.海明威:现代悲剧意识的探寻者[J].外国文学评论,1989(2).
[3]杨亦军.试论海明威的悲剧意识[J].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科版),1990(3).
[4]姜岳斌.死亡意识与行动精神——海明威的哲学思考[J].外国文学研究,199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