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英赴婚

林 杰

20世纪70年代。某年9月18日。

鲁西南一座小火车站。站前的马路通向县城。马路在候车室前加宽了十来米，形成了一个篮球场大小的广场。此时的广场上，人们匆匆忙忙，时而有马车、驴车穿梭其间。

23岁的于红英左肩挎着鼓鼓的军用挎包，右手提一个装得满满的大蓝布包，有点费力地朝候车室走去。她1米65的个子，齐耳的短发，浅粉色的确良衬衣、米黄卡其布的裤子，高挑的个头及一身偏暖的打扮，在灰色的人群中十分靓丽。作为县中医院的年轻医生，她平时穿着朴素，但明天要做新娘了，她觉得这人生最鲜亮的时刻，应该把自己打扮得靓丽些。

“驾”！忽见一位女青年赶着马车，由南边直奔候车室。她“吁”的一声，一勒缰绳，把马车精准地停在于红英身后，马头要撞又没撞上于红英的肩头。马的嘶鸣声和喷出的热气，直冲于红英的颈项。于红英急忙向左前斜跨一步，站稳了，回头一看，是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子，心里喊了一声：妮呀，咋这么野啊！

女青年刹住车，利索地跳下来，看了看于红英说，“大妹子，没吓着你吧？没事的，姐是老把式哩。”

于红英只觉好笑，谁认你姐姐了？扭头走进候车室。

女青年把马鞭递给车上的父亲，整理了辫子、衣服，从车里取出军用挎包、帆布大黄包，就往车站里跑。她爹挥着烟杆招呼道：“闺女，稳着点，别出差错。”

“爹，俺是谁嘛？您把心装到肚子里慢慢回吧。”她头也不回地往候车室冲去。

车厢里，列车播音员在《红嫂》的音乐中，念叨着《旅客须知》。于红英在9号车厢中部摆放好行李，靠窗坐下。她解开绿色军用挎包，这是祁卫国送她的，她很喜欢，上班和逛街都用它。那年月，年青人特别崇拜军装、军帽等军用品，男孩爱，女孩更爱。何况这又是卫国送她的呢。

祁卫国和于红英都曾是县一中的学生，只是祁卫国比于红英高两届。于红英入学时，祁卫国是学生会的宣传部长，经常出墙报、办板报。于红英常常站在一边看他写字、画画，很是佩服他的才华，心里叫他“小才子”。时间长了，她从看他写字、画画，到看他的人材长相，总是在一旁为他递这送那的。但俩人还没有机会说上知己话，“小才子”就毕业了。

去年“三八”节，科室祁主任带于红英参加县里召开的表彰大会。会上，一位当老师的军嫂作报告，于红英听得入神，时而还擦拭着眼泪。祁主任看她的样子，悄悄说，“赶明日你也嫁个军人？”于红英红了脸，不置可否地笑了。

第二天上班，祁主任悄悄递给她一个信封。她打开来一看，是一张军人的半身照，是“小才子”！她叫出声来。声音未落，脸刷地红了。她急看左右，幸好没人。她再次端详着照片，觉得多年不见，“小才子”高了、壮了，都穿四个兜当上军官了，多出息！她心里好生喜欢。

于是，在祁主任的帮助下，俩人书信往来。叙旧事、说工作、谈理想、展望未来，从识到知到爱慕进而到倾心，出春经夏到了秋天，就谈婚论嫁了。于红英说，卫国，你回来一趟吧，俺们一起见双方老人，把事儿定下来吧。祁卫国总是没有回来的准信儿。于红英只好禀报了家人。父亲说，爱情是你们两人的，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你把他家里的情况说来听听吧。于红英介绍了相关情况后，父亲专门去考察了，觉得都是工农家庭，门当户对，就认可了这桩婚事。

俩人商量着婚事。于红英建议来年“五一”结婚，祁卫国说好，让全世界无产阶级劳动者为俺们庆贺。自那以后，于红英一边数着日子，一边独自筹备着结婚的事儿。转眼清明节了，于红英天天盼着祁卫国像春雨一样，突然降临自己眼前，可祁卫国总是借故推迟婚期。于红英左思右想，看不出祁卫国移情变心的迹象。她想你想同俺结婚而老是没有时间，那俺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赶马车的女青年坐在9号车厢的后头。她上车后，两眼总是望着窗外，还不时点点头，兴许是看到高兴的事物了。她对面坐着一对母子。小男孩大约一岁左右，时而哭闹。每每这时，她总能想着法子把他逗乐。小男孩的母亲说，你真行，今后一定是个好妈妈。她心里笑了，好吧，俺明天就结婚，争取早日当个好妈妈。

她此行正是去部队结婚的。她的未婚夫也叫祁卫国，是铁道兵某连连长。也很巧，女青年也叫于红英。是祁卫国家乡的乡团委书记。她去年初在祁卫国他们村蹲点时，就住在他们家——他父亲是村长。于书记在他家中，看到他的照片和满墙的奖状、立功喜报，年轻的团委书记，在心里连说行、行呵！一个月的蹲点中，她了解了祁卫国许多事儿，觉得小伙子是好样的。村长看出书记很在意他儿子，特地对她说，小伙还没有对象呢，书记关心关心吧。第二天一起床，她伸手向村长说：拿来。村长把烟枪递过去。她说，嗨，把你儿子的地址给俺，这么好的小伙子，俺给他介绍个好妮子。

于书记照着地址，借到山西大寨参观学习的机会，顺道到石家庄铁道兵学院，找到正在那里学习的工农兵学员祁卫国。她站在学院传达室门口，看到一个壮小伙走出来，四处找人，就走上去说，你是祁卫国吧，是俺找你。祁卫国一看是个陌生的女同志，一脸纳闷。于书记看了看，眼睛一亮，感觉很好。她介绍了自己的身份，说了来的缘由：俺来看你，向你学习，回去好号召全乡的团员青年向你学习。祁卫国心里嘘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他们聊了小半天，于书记很高兴，临走时对他说，你要继续努力呀，为俺们乡争光。家里挺好，放心。

过了一阵子，村长接到儿子的信，说他有对象了。往下看，才知道是于书记。好妮子，原来你介绍了自己呀！村长使劲地吸了几口烟，得意地吐出了一串圈圈。

恋人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到了第二年的七月。祁卫国学业结束。返回连队前，他向部队请假，说是想回家结婚后再归队。部队令他“立即归队”。原来团里调其到九连当连长，而九连正在与即将到来的汛期抢时间，施工非常紧张。祁卫国报到后，营教导员说，要不，让你未婚妻到部队来结婚。祁卫国试探着与于书记商量此事，没想于书记立即回复他：同意！俺奶奶当年夜闯鬼子的封锁线，独上摩天岭，找俺八路爷爷成亲。俺也南下演绎一回与你工地成亲的美谈！祁卫国感动得使劲拍打胸脯，俺的个娘，书记就是书记啊！

列车跑得很慢，第二天中午才到郑州。下午2点，常香玉唱得好好的《朝阳沟》，突然不唱啦。列车播音员说，11车厢有位旅客生病，请医生或护士前往救治。

于医生赶过去，见病人是一位女性，大约四十岁左右，躺在列车员的座位上，这热的天，蓝色衬衣外面还套着件薄薄的线背心，苍白的脸上渗着汗水，看上去很瘦弱。

于医生俯下身子，“大姐，您哪不舒服？俺看看。”

病人用手顶了顶胃。于医生按照望、闻、问、切的步骤，迅速诊断后，伸出右手托病人的腰，左手慢慢地抚摸她的胃部，她感到病人胃部有一个肿块，她试着轻压肿块，病人抽搐着直叫唉哟，她怀疑是胃部肿瘤。她平缓地说：“大姐，俺试着给你扎几针看看。”说着从军用挎包中取出银针，在病人的合谷、足三里穴位慢慢灸着，然后轻轻地揉着她的中脘穴，以缓解病人的疼痛。约五分钟，她看到病人紧咬的牙关松缓了。病人渐渐地感觉舒服了，感激地朝于医生点点头。

杨卫东提前一个小时来到车站。他迅速查看接站位置，问清列车到站时间。杨卫东是六连的司务长，他今天是代替祁卫国来接于医生的。祁卫国这几天喜忧参半，十分紧张。他发出推迟婚期的信后，于红英一直没搭理他。他想红英肯定是生气了。连着三天，他天天给于医生写信，还画了自己的像寄给她。搞得于红英的同事们以为他俩闹矛盾了，直问咋哪？害得于医生一个个跟他们咬耳朵，“他太想俺啦！”大前天，杨卫东突然冲进病房，连长，加急电报！那时候，一般只有非常紧急的事情才发电报。祁卫国急忙从病床上跳下来看，“俺中秋节来团圆于红英”。他唉哟一声，一屁股坐到病床上。没料到呵，祁卫国直拍脑袋。红英，你不知道啊！俺之所以一直推着不回去，是因为俺这腿受了大伤，治疗恢复一年多了，虽然快要完好，但毕竟尚未完好。你这下来结婚，当然是俺盼望已久的，但你知道了俺的情况，会怎么样呢？即使你毫不在意，俺这拖着一条病腿走进洞房，多不吉利？祁卫国把苦衷向来医院看他的教导员汇报了。教导员说，来吧，你的恢复只是时间问题，无妨。小于来后，我们向她说明。祁卫国于是叫杨卫东去车站接于红英医生。

车站广播通知列车就要到站，杨卫东立即跑到出站口的栅栏边，掏出写着“接于红英”的纸条举着。这是他专门让文书用红纸隶体写的。他说，红纸热烈、隶书秀丽，是祁新郎和全连官兵热烈欢迎于医生的最好表达。

出站口右边，九连文书赵兵高举着“接红英嫂子”的牌子，替他的连长祁卫国来接未婚妻。

九连来了祁卫国后，大伙通常以大祁小祁来称呼六连长和九连长。

九连要抢在洪水到来前，把桥墩浇注好。小祁带领连队日夜战斗在工地。眼看未婚妻就要到了，他叫来赵兵说：“你嫂子这两天就要到了。你代俺去接一下你嫂子。”

赵兵心里嘀咕，你结婚了吗你？就嫂子哪？“我没见过嫂子，搞错了咋办嘛？”

“教你三招：一看她的长相，俊得像王丹凤。”

赵兵想，这个我晓得，电影演员。

“你小子看一眼认出来就行，别盯着看。”

赵兵心里说，哼，小气鬼，又不能把她看成我老婆呵。

“二看她的着装，她穿浅粉红的确良上衣，米黄卡其布裤子。”

赵兵想，这个也好认。

“第三，你举个牌子，写上她的名字，要写得漂亮。”

赵兵说，这个我拿手。

于书记背着挎包、提着大包，随着下车的人群出站。她走到离出站口十来米时，看到“接红英嫂子”的牌子。好热烈好显眼！是接俺的？不可能吧，明明写着接嫂子哩。她笑了笑，找到刚才坐她对面的小男孩，抱着走到赵兵跟前说，俺是红英，你是接俺的吗？赵兵一看，衣服倒是对头，可今晚才结婚，怎么就抱个孩子？赵兵不敢认，笑着摇头。

“哦，不是俺。”说完呵呵大笑起来。赵兵的瘦脸，让她笑了个通红。

于书记转脸往右边，看见“接于红英”的牌子，暗自点头，这可能是接俺的。她把小男孩还给了他妈妈，就朝杨卫东走去。杨卫东见她朝自己走来，赶紧迎上去问：“您好！您是红英大姐吧？我是祁—卫—国—连长—派来接您的。我是他的司务长杨卫东。”杨卫东把祁卫国三个字说得清清楚楚。

于书记一听祁卫国，点头道，“俺是于红英。辛苦你了。你们连长怎么没来？”“连队有事非连长处理不可，他说实在对不起您，命令我来接您，委屈您。”于书记笑了，“那俺们走。”

杨卫东高兴地说：“是，俺们走。”杨卫东心里乐滋滋，都俺们了，便提了她的行李，俩人离开了车站。

赵兵紧张地找寻他的红英嫂子。旅客都出站了。他跑向候车室，他的红英嫂子也不在那儿。是啥子事耽误了，还是去厕所了？等等吧。好一会，也没见那般打扮的人。他又跑回出站口，红英嫂子也没有出现。赵兵急得直拍手，啥子回事嘛？你是没坐上车，还是下错了车，还是我没有看准嘛？急死人哩！他抓下帽子，抓着自己的头发。

二营今天大喜临门：两位连长同台举办婚礼。这在二营历史上是首次。营首长们觉得，这两位女青年太不容易，千里迢迢到部队结婚，对我们工作是多大的支持！要把婚礼办得隆重些！而且，部队这阵子很辛苦，借这场婚礼，让大家乐一乐，放松一下。营首长确定，副教导员带领营部勤杂人员，加上他刚来队的爱人一起，按沂蒙家乡的风俗准备好婚典。

副教导员立即下达第一号命令：大小祁接到未婚妻，直接送到营部。大小祁说，不麻烦营首长了，就来连吧。副教导员说，怎么，不放心啊？

教导员下午在工地，把小祁叫到跟前说：“你战斗在一线，用最好的行动迎接新娘，很好。想她了吧？装模作样的？唉呀，回吧回吧，去洗洗你的臭身子，别吓着新娘子。别急，洗干净，别到时让她们嫌你们脏，不让你们进门上床，丢人现眼的！”

小祁一个立正：“谢谢教导员！”把连队交给指导员，离开工地，直奔连部找赵兵。通信员小心地说，“我一直在等文书，还没回来。”小祁一看表，应该早到了啊，出啥情况了？他换了衣服，直奔火车站。

杨卫东到医院向祁卫国报告，嫂子送到营部交给副教导员了。大祁说：“没错吧？”“绝对没错！”杨卫东立正答道。“好，嘉奖一次。”“还不是口头的！”杨卫东哈哈笑着，又把大祁从医院接回连队。

太阳就要落山了。晚霞精美地呈现出西边群山的剪影。近处山坡上灌木林被染得五彩缤纷，仿佛花的海洋。

营部操场上，四个篮球架之间拉着用各色彩纸做成的彩旗、彩条。操场南边正中，用钢管搭建的银幕框架上方，挂着《祁卫国于红英结婚大典》的横幅。横幅下前方，用条桌搭成了简易的主席台。主席台上摆放着副教导员家属采摘的两簇桂花，还有营部书记用空弹壳做的长城模型，是送给两个新家的礼品。主席台两侧，呈八字型给两对新人准备了两张椅子。

银幕框架上，高音喇叭播放着《沂蒙小调》、《喜洋洋》等喜庆歌曲。二营各连队开始集合带进操场。值班连长把大小祁两个连队摆放在北边，正对主席台，其他连队摆放在操场的东西两边。在大小祁两连之间，留了一条2米宽的通道，便于新人出入场。部队集合完毕，值班连长一声“各连组织拉歌”，大小祁的连队立即展开了交锋，争着拉、争着唱，那架势，显然是极力要为自己的连长添色加彩呈威风。

粉红的中秋之月，优雅地升上山顶。副教导员一挥手，操场上空几盏大灯瞬间光明，拱托着圆圆的中秋之月。

婚礼即将开始。营首长今天一高兴，都提前来到操场。副教导员迎上去，“来得正好，出岔子了，小祁的未婚妻，到现在还没到。小祁去火车站找去了。”

“嗯？这小子，攻坚克难都不掉链子，这事儿怎么还出情况？派车去车站看看。”营长吩咐。

副教导员说：“已经派去了。快8点了，你两位看看怎么办？”营长和教导员互换了眼色，教导员说，按计划开始，中途来了，就一对一对办，今天没来，明天再办。

副教导员向值班连长示意开始。值班连长一声“停”，全场歌声嘎然而止。操场安静了，山沟安静了。营部书记调整扩音器，把喜庆的唢呐合奏音，调成了背景乐，让副教导员的话筒成了主角。

副教导员今天把自己收拾得非常利索，他老婆说他搞得像自己结婚似的。他走到广场中央，往那里一站，非常精神。他激昂地说道：“同志们，今天是公历9月19日，就要久呵，多么吉利的日子！今天同时是农历8月15中秋节，举国欢聚、万家团圆的日子！在这美好时刻，我们在这巴山汉水之滨，在这菊桂飘香的工地，为我们的连长举办结婚大典。我们首先欢迎新郎大祁和新娘入场。锣鼓、鞭炮、掌声、音乐，响起！”

团委书记于红英，由副教导员的爱人陪伴着，头盖红布往操场走来。大祁在营部与她会合后，用一根红线牵着于红英，忘了腿的不利索，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大小祁连队之间的通道，走到主席台左侧的椅子前站住。

小祁连队的官兵，等着副教导员的下一句话，现在欢迎新郎小祁和新娘入场。可是副教导员没有说。大家也没有看到自己的连长携新娘出现。大家觉得不对劲，刚才的高兴劲儿瞬间消失，你望我、我看你，互相求证着是怎么回事？

没有答案。操场上一阵骚动。副教导员示意安静：

“同志们，站在我们面前的这对新人，他们急国防建设之所急，忙施工任务之所忙，选择来咱们部队举办他们人生的大典。让我们一同见证这个美好而幸福的时刻。来，请我们的大祁连长掀起新娘的红盖头！来，大祁！来，欢呼声！”

一片欢呼声中，大祁走近于红英。他那颗半年来一直非常急切的心，现在反倒平静了。他走得很慢，他没有刻意地让自己慢下来，是他那份对于红英的珍爱珍惜珍重之情，以及隐满真情的愧疚之意，使他慢下来了。操场上鸦雀无声，全体官兵都静静地目睹这圣洁的一幕，大祁伸出了手……

突然，场外一声巨吼：“等等——！”全场官兵齐刷刷转过头，有人高喊，“是小祁连长”。小祁快步向操场中央跑去，“等等”！圆圆的月亮静止在那里，操场上全体官兵静止在那里，大祁伸出的手也静止在那里。

副教导员立即迎上去，抓住小祁的膀子问：“什么情况？”小祁没有回答，快速来到于红英面前。大祁那双准备揭盖头的手，立即顺势将他拦住，“老弟、老乡，你、你别冲动。”

“老兄、老乡，俺只问一句话。”大祁觉得小祁虽然喘着粗气，但心情还算平静，就放下了手。

团委书记于红英，头被红布盖着，看不到眼前的一幕，她双手握在胸前，极力用耳朵判断当前的情况。小祁没有走近团委书记于红英，他隔着大祁冲着她洪亮地说：“青、岭、乡、瓜、果、飘、香”。话音未落，于红英头一晃，握在胸前的双手使劲往身后一甩，“俺的个娘，真弄错了！这才是俺的卫国。”她马上响亮地回道，“英、雄、连、捷、报、频、传”。

他们的对白，慢而有力，全场的人都听到了，全场的人都惊呆了。好一会儿，营长一拍桌子，站起来吼道：“嘿，行啊，还有暗号啊！妈的这个保险啊！高！实在是高！”

营长话音一落，全场官兵的欢呼声，像火山爆发，震荡山谷。

其实，小祁与于书记并没有暗号。只因两人平时信中喜欢互对对联。时间长了，自然就有好句子铭记在心。刚才小祁到车站没有找到于红英，问了站长一些情况。站长告诉他，下午有一位医生，穿着他说的衣服，在站长室救治过病人。他一听是医生，立即断定那不是他的红英。所以立即赶回操场。于书记头盖红布，他不敢断定她就是于书记，突然想到用对对联的方法试试，果然，就是他的于书记。

小祁兴奋地喊道“红英”，就要上去掀盖头，不想于书记比他快，一把扯下红盖头，喊道，卫国，便伸出手抓住了小祁的手。

大祁完全被惊呆在那里，事情瞬间惊天逆变，太突然了！刚才身边的于红英，这会儿到小祁身边了！大祁完全不知所措，痴痴地望着小祁他们。大祁连队的官兵也目瞪口呆，他们几乎同时站了起来，紧张而同情地看着自己的连长，他们的心，都加速了跳动。操场万籁俱静。

杨卫东哭喊着“红英大姐，您看准啊！怎么会这样啊？！”

副教导员立即转身对大祁说，大祁，冷静！

小祁连队的官兵，心情急转，他们开始吼道：祁连长，来一个！来一个，祁连长！来呀嘛来呀嘛来一个，祁呀嘛祁呀嘛祁连长！既极力呼唤小祁连长来一个示爱的拥抱，也呼唤大祁连长来一个新娘。

教导员立即起来制止，瞎起哄！他走下主席台，过来拉大祁。大祁僵立了一会，才挪动脚慢慢往营部移动。

正在此时，场外又有一人高喊：“先别走！”

人们寻声望去，认识的人说，“是王副团长。”身材高大的王副团长朝主席台走来。营首长立即起身跑步上前敬礼。王副团长挥挥手，“好你个许大胆，这么大的喜事也不报告！”他冲着营长吼道。

王副团长转过身来，右手在空中一挥，全场安静下来。他说：同志们，你们的嫂子，今天也来队了。她的老毛病在车上又犯了，胃疼得厉害。下车时还昏过去了。她有福哇，遇到个好医生！一路上，又是针灸又是推拿，精心照料。刚才我才了解到，这位好医生，是来我们这里成亲的。大祁呀，我堂客耽误了你的大好事，改天，我给你们摆酒。来，大祁，去迎接你的新娘吧！

原来，列车到站时，病人昏过去了。于医生和车站工作人员扶她到站长室抢救。部队医院闻讯赶到后，于医生又陪同病人到医院。王副团长拉住于红英的手说：“小医生，你帮我大忙了，感谢你。你去哪，我送你。”

于医生递给他一个信封说：“俺找他。”王副团长道：“好，我们这就去找他，开着车就赶来二营。

王副团长的话，于医生在吉普车中全部听到了，她激动地下车，没等祁卫国来接她，急切地往操场中央走去。全场官兵都觉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大家自觉地起立，自觉地面向着她鼓掌，湿润的眼睛齐刷刷跟随着她移动，大祁连队的官兵更是泪流满面。副教导员的爱人已经哭出声来。

团委书记于红英快速地迎上去，好妹子！抓着她的手往操场中间拉，快来，你的卫国在这，俺俩差点闹大笑话了！

医生于红英没有红盖头，大祁快速地与她寄来的照片对号，是的，他终于爆发了：“红英！俺是卫国，俺让你受苦了！”他刚要迈步，于医生含着泪水冲上去：“你别动，首长刚给俺说了你受伤的事！”她蹲下，双手抚摸着祁卫国的腿，喃喃地说，你不该瞒着俺！祁卫国也轻轻的抚摸着于医生的头发，没事，好啦！他拉起于医生。于医生双手轻轻地捶着祁卫国的胸脯，祁卫国抓住她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呜啦——！欢呼声再次爆发！

锣鼓声重新响起，鞭炮再次点燃。两对新人在全体官兵热烈的欢呼声中，在月亮圆圆的笑脸注视下，带着全体官兵的祝福，带着他们的梦想，相依着走进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