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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难忘的话剧

2015-08-15蒋世雄

四川文学 2015年15期
关键词:剧场话剧

蒋世雄

我与话剧有缘。

远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初,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我就看过由学校教职工自导自演的独幕话剧《尚未开出的列车》。内容似乎与“抗美援朝”有关,剧情已经完全记不得了。不过,由算术科任老师饰演的手提煤铲、一脸络腮胡的司炉形象至今仍依稀在目。1957年夏秋之交,我看过直接服务于当时政治形势,以“反击右派分子猖狂进攻”为内容,男女主人公分别叫做胡莉、贾崇仁(狐狸、假从人)的话剧《白日梦》。就看过的话剧而言,最值得一提的是,1961年秋冬之际在北京看的、由北京人民艺术剧院以著名导演、演员阵容演出的话剧《胆剑篇》(大约记得编剧是于是之先生、导演是焦菊隐先生)。这是我国春秋战国时期,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还有,由中国儿童剧院演出的话剧《以革命的名义》。该剧以前苏联建国初期为背景,当时的苏维埃国家领导人列宁、斯维尔德罗夫、捷尔任斯基等人的形象都登上了舞台。演出中,响起了列宁的名言、当年的时代强音“以革命的名义想想过去;忘记,就意味着背叛!”

然而,令我至今难以忘却的却是另一出话剧。

1963年下半年,国家正慢慢走出经济困境之时,我考取四川大学开始了大学生活。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总觉得天空、大地或是树木花草都有一种灰蒙蒙的感觉,时间似乎过得很慢。这或许是我刚从阳光明媚的春城来到成都不久,就经历了当地阴冷、彻夜僵卧难眠的冬天的缘故吧。

实际上,成都地区海拔低,河川纵横水源丰沛,早晨只要太阳一露脸,水汽就蒸腾而上;转眼之间刚才还晴朗的天空已经云遮雾罩,太阳也失去了踪影。难怪自古以来,就有“蜀犬吠日”的说法。

我最想用来描写当时大学生活的两个字就是“勤奋”。每天清晨六时半,若是冬天,天远未明,寒冷的空气中还飘荡着沁人肌肤的薄雾。然而,从宿舍、操场、教室到图书馆的每一个角落,都响着背诵俄语单词的朗朗书声;它似乎在诱导你在催促你赶快加入这个大合唱。

以此为发端,一天的生活开始了。按川大当时的习惯,各个班级都没有固定的教室。在教务处制定的课程表里,一一标明了某节课安排在某号教学楼某号教室。因此,一到课间大家就背着书包,行色匆匆赶往阶梯教室、实验室或图书馆。晚自习结束以后回到宿舍只有十五分钟的洗漱时间,然后是熄灯就寝。按照我的说法,就是“曲线闭合”了。

这种从宿舍回到宿舍闭合曲线式的校园生活,可谓“单调”,除去每周三晚上的外语原版教学片,唯一的文艺活动就是周末在学校大礼堂放映的电影。

然而,就在这平静中泛起了阵阵涟漪。据说为了配合当时的政治思想教育,以培养革命接班人为题材的话剧《青年的一代》正在北京上海等几个大城市上演;据说四川人民艺术剧院要到川大演一个专场。到了来四川演出的那天晚上,可以容纳三百多人的大礼堂座无虚席。礼堂外人头攒动,都想一睹演员的风采,直到礼堂关闭门窗开演许久后,大家才恋恋不舍地散去。

为了满足成都各大学师生的要求,四川人民艺术剧院决定举行大学生专场,票价为四角钱。

当时最高的甲等助学金是十二元五角。其中十二元交伙食费,余下的五角则用于当月的笔墨纸张理发洗澡。那时,大家喜欢用的墨水,是装在像注射用针水那样的安瓿瓶里的墨水粉,一分钱一支,各种颜色的都有。把墨水粉倒入旧墨水瓶里,用开水一冲十分好用。使用练习本的人不多,上完习题课以后,就去小卖部买一种一分钱一张的毛边纸来做习题,做完有几张就交几张。担任习题课的老师对此也习以为常,一学期下来再按科目订成一本。

印度尼西亚和朝鲜教育代表团访问川大前夕,校党委关于此事的第一号文件就是敦请学生注意仪容,不允许打赤脚、打赤膊。

那时的校园生活当得上“清贫”二字了。

尽管四角钱几乎相当于一个月的全部零用钱了。但是,看过话剧的人寥寥无几,何况还是风靡全国的《青年的一代》,话剧成了校园里无处不在的话题。一股一定要看的热浪席卷过来。在难以掩抑的热浪中,全班同学无一例外地痛下决心:购票观剧!回想起来,对许多同学特别是领甲等助学金的同学来说,确实当得上一个“痛”字。

班上的生活委员来自贫困的川北山区,据说他是进大学之后才用上电灯的。他的年龄似乎要小一点,个头也要矮一点。不论见到谁,胖胖的圆脸上总是泛着温暖的笑容。因此,韩非主演的喜剧片《锦上添花》上映以后,他得到了“胖大嫂”的绰号。或许在全部想看话剧的同学当中,他的决心下得最痛,并对看话剧充满了虔诚的渴望。

星期天终于到了,大家起了个大早。按照以往节假日外出玩耍的习惯,到食堂把定量供给的早餐和中餐都领回来,一起吃掉,待尽兴而归之后再享用晚餐。

熙熙攘攘的校园寂静了下来,同学们三五成群地沿着断残城墙下的田间小路,步行四五十分钟来到四川人民艺术剧院。大家一边闲聊一边等待开演。然而,一直不见“胖嫂”的身影。催促进场的第三遍铃声响了,剧场的灯光也暗了下来,大幕正徐徐拉开,大家只好进场就座。

那天“胖嫂”不像往日那样爽朗,而是若有所思似地没有和大家一起行动。他特意打来一大盆热水,仔细地洗脸洗脚;慎重地打开竹篾箱子,拿出了崭新的母亲做的布鞋和当时最时髦的涤纶卡其料的军便服上衣。等到一一装点停当,校园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当他满头大汗赶到剧场时,已经开演一会儿了。他掀开门帘,刚看到舞台的一角和演员的身影,还来不及跨入,竟然遭到了查票员的拦截。他从来没有经历过也根本想不到竟会有这样的事情,窘迫之中,赶忙把手伸向衣袋,遗憾的是搜遍全身,却没有找到入场券。他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突然,他省悟到,一定是一边洗脚一边小心翼翼地检视入场券时,不慎遗落在什么地方了。他猛地一个转身向学校跑去。

当他拿着那张该死的入场券再次来到剧场时,冷清的剧场门口,早已不见查票员的身影。舞台上,剧中的主人公“青年的一代”大学生肖继业、林育生们手持红旗、背负行囊,登上列车正要奔赴祖国社会主义建设最需要的地方。突然,剧场里灯光大放光明,音乐声响了起来,在口号声和观众热烈的掌声里,列车徐徐启动,大幕慢慢落了下来。

不久“四清运动”、“批判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以至“文化大革命”,一场又一场的政治运动接踵而至,这件不起眼的小事淹没在巨大的浪潮中。

五十年过去了,岁月尘封下的往事大都模糊淡忘了。但是,只要提到“话剧”二字,这件事情以及整个大学生活情景就会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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