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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坪往事

2015-08-11张品成

红领巾·成长 2015年6期
关键词:蝉儿娃儿马蜂

张品成

驱蝉的事充满了乐趣

夏天蝉儿多,白天没完没了地喋噪,叫得人起烦心,叫得人没法休息,这于养伤不利。徐敬乾思前想后,觉得应该采取些措施,就又成立了赶蝉队。一动员,男娃儿们群情激奋。

男娃儿们兴奋了,动用了一切手段赶蝉儿。这活儿好,本来男娃儿们就是蝉儿的对头,看着它们在树上沾沾自喜、旁若无人、自鸣得意地那么叫,男娃儿们就气不打一处来:举了竹竿在林子里赶,蝉儿蹿飞了,连同树叶也被搅得满天飘飞;站在高处,往下扔石头、土块,那些蝉儿“嗡”地蹿一个,又“嗡”地蹿一个。可是,蝉儿赶不完,今天赶了,明天又是满树,好像赶走一群,又会飞来一群。

有人说:“你看,又飞来了一群。”

张乐生说:“哪儿是飞来的呢,是泥土里爬出来的。”其他人就去树下面看,树根那一截真就有着蝉蜕。

男娃儿们叽喳起来,有人就说:“是哟是哟,你看,这儿有好多只哩……”

“怎么蝉儿竟然会脱壳,从泥里爬出来到树上去?”

“怎么一夜间就长了翅膀和那么不一般的喉咙?”

男娃儿们觉得开心,就拈了那虫壳在脚下踩,踩了一下,又踩一下。医官说:“别踩别踩,那也是一种药。”嘴里就叨叨了一串,什么疏散风热、透疹止痒,什么退翳明目、息风止痉……“好东西哟。”他掏出布巾,小心地将那些蝉蜕拾了,放在旧磨石上晒。

驱蝉的事充满了乐趣,但妹娃儿们不乐意了。林子里有各种鸟,是妹娃儿喜欢的东西。妹娃儿们喜欢花,鸟是天上飞的花,鸟也是会唱歌的花,她们喜欢听鸟鸣莺啼。男娃儿们驱蝉,却把那些可爱的鸟也赶得魂飞魄散。妹娃儿们不干了,和男娃儿们吵起来,可男娃儿们不理会,依然抛石头、土块。

炊事班养的一大群鸡大清早被放了出来,扑棱了翅膀,钻进树丛里觅食虫子。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喔,早起的鸡当然也一样,不仅有虫子,还有地上那些从树上坠下的各种野果。早起的鸡群忙碌着,它们埋头觅食。男娃儿们的石头有一些就落到树下,把鸡群里的鸡给砸中几只,一只当场就死在那儿了。死的是那只芦花老母鸡,那是厨子唐发儿的宝贝疙瘩。那只鸡下蛋最多,就像架下蛋机器。唐发儿见人就夸那只鸡:“芦花母鸡的蛋营养过好多重伤员,它是个功臣。”

几个妹娃儿嚷着要告发给唐发儿听,男娃儿们不让:“怎么知道是我们扔石头砸的?也许是你们故意打死的哩。”

谁打死了我的芦花鸡

唐发儿到底还是知道了。纸包不住火呀。何况,鸡群在唐发儿看来是件大事,他每天清点出入鸡窝的鸡,能不知道?

黄昏时候,他唤鸡回窝,怎么就觉得鸡群里少了点儿什么。

他往林子里找,找到了那只死鸡。

唐发儿动肝火了。鸡是他的宝贝,何况是那只芦花鸡。他抄了根烧火棍,赶到那地方,那是个高地方,是鸡们活动半径以内的地方,当然离厨房不远。

“谁打死了我的芦花鸡?你们说,是谁?”唐发儿来势汹汹。

当然没人承认。男娃儿们都丢了石头和土块,他们也不知道是谁扔出的石头和土块击中了那只母鸡。

男娃儿们互相看了看,最后目光就落到那根烧火棍上去了。唐发儿正在气头上,握着棍子直往泥土里戳,还时不时举起来,把那些灌木、梢头挥弄得碎叶断枝飞扬。

谁都怕怒火中烧的厨子,更怕他手里的那根棍棍。

“不是我……”有人说。

“也不是我……”

大家都摇着头那么说。

伙房那边有人喊唐发儿。

唐发儿朝空中喊了一句:“得把凶手找出来!”他把手里的烧火棍扔在一边,气呼呼地做饭去了。

关于谁打死鸡的事,男娃儿们和妹娃儿们扯起了嘴仗。

一大清早,娃儿们分两摊站在那些大石头中争吵,声高声低,没完没了,吵不出个结果,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他们找到徐敬乾来评理,男娃儿妹娃儿一口一个“徐参谋你做主”。徐敬乾笑了,说:“你们一个一个说。你们这么嚷嚷,我一点儿也听不清楚。”

“我们先说我们先说……”男娃儿妹娃儿都嚷起来。

徐敬乾说:“先让妹娃儿说哟。”

然后妹娃儿先说,说男娃儿霸道,抛石子赶蝉儿,不仅骚扰了树木花草,骚扰了鸟雀,还把厨房里养的鸡给砸死了。你看唐发儿在那儿骂人哩……

唐发儿忙过之后,心里那怒火仍没平息,站在厨房后面的那块大石头上扯开喉咙骂人。他心疼那只芦花母鸡,那只芦花老母鸡下蛋下得最勤。现在,那只鸡软耷耷地挂在他的手上。“天杀的,哪个杀了我的芦花!”唐发儿吼着,他怒火中烧,“砍脑壳的……折麻秆的……天收地灭雷打的哟……”

男娃儿们脸都青了。除谢模理外,他们全都扔了石头,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茫然失措。他们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扔的那块石头砸中了芦花鸡。

有人为娃儿们抱不平:“不就一只鸡吗?王坪每天死人都司空见惯的了,一只鸡算个什么?把娃儿骂得没皮没脸的……”

唐发儿要跟这个人较真,他拎着那只死鸡要抛到人家脸上:“不是你养的,你不心疼,是吧?”

“难道是你家儿子?”

“不是儿子,这鸡也是一条命!”

要不是徐敬乾赶了来,两人要撕扯了干仗。徐敬乾来了,两个男人住了手,嘴里扯着气,呼呼响。徐敬乾看了看那只死鸡,又看了看两个男人,最后看了看那些茫然失措的娃儿们。万小坎几个慌神了,想着要受罚了。

万小坎支吾了:“懒蝉儿吵死人了,吵得人睡不好哟,那些伤兵受不了哟……”

徐敬乾往林子里看了一眼:“懒蝉儿是吵翻人,可你们怎么把鸡也打死了……”

万小坎想着“我不能让别的娃儿受罚,我顶了”,就说:“是我……我扔石头打懒蝉儿哟……”

张乐生说:“不是小坎,是我!”

另几个娃儿也嚷嚷:“是我是我!”

徐敬乾跟唐发儿说:“你把鸡处理一下,这边的事交给我了。”

唐发儿翻了个白眼,朝天上哼了一声。他当然不是哼徐敬乾,他哼给跟他干仗的那男人和娃儿们看的,他觉得自己是个胜利者。等着徐参谋收拾你们吧,他那么想着,然后转身走了。留下万小坎他们,他们没往天上看,他们看地上,他们看自己的脚尖,他们硬着头皮。

醉翁之意不在酒

“为什么要用石头打懒蝉儿呢?”徐敬乾说。

万小坎感觉头发竖了起来,他想,下面一定是疾风暴雨。

“你们真是的……”徐敬乾说。然后是长久的静寂。万小坎他们抬头,看见徐敬乾往厨房走去。过一会儿,徐敬乾捏着拳头回来了。

“可以有别的好办法呀……”徐敬乾说着,张开了巴掌,巴掌里是一把蜘蛛网。万小坎几个愣住了,不知道徐参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徐敬乾把那团蛛网揉成黏黏的一团,然后对张乐生说:“乐生,你找根竹竿来。”张乐生愣住了。他们等徐敬乾训斥哩,没想到等来这么一句。万小坎有点明白徐敬乾要做什么了,但还疑惑着不敢相信。万小坎说:“乐生,你快去呀,洗衣队有竹竿子的,选长的拿。”张乐生还愣着,万小坎自己颠颠地跑了去,取了一根细长竹竿来,交给徐敬乾。徐敬乾往竹竿的一头缠了那团蛛网,自己拎了,悄然走到一棵青冈树下。枝叶间,几只蝉附着在那里欢欢地叫。徐敬乾像个顽童,举了竹竿悄悄接近一只鸣蝉。娃儿们屏住呼吸,凝神细看竹竿的那一头。蝉欲飞,突然就被那团蜘蛛网粘住了翅膀,哑然叫了一声,粘在竹竿上了。

娃儿们一阵欢呼。

万小坎说:“徐参谋,你也懂这个呀。”

徐敬乾笑笑:“在我们家乡那边,懒蝉儿也满树都是,但我们不叫它们‘懒蝉儿’……”

“那叫什么?”有人问。

“叫‘知了’。”

“知了?”

“是喔,最不愿意读书的家伙。先生一说读书,它们就‘知了知了’地叫,像是说什么它都知了……”

娃儿们嬉笑起来。等训斥等来的是这么回事,娃儿们压根儿没想到,没想到徐参谋竟然跟他们一起捉懒蝉儿。

“看你这身手,捕懒蝉儿的事,你先前也做过吧?”有娃儿问徐敬乾。

“那当然,乡间的娃儿们都好这一手……办法很多。”徐敬乾说。

“知了知了……”张乐生笑着说,“还有紫苏油加点松香熬了……”

“桐油胶也行,办法多了……” 万小坎说。

徐敬乾眉头就收了,他歪了脑壳看着娃儿们:“那我就不明白了,捉懒蝉儿的办法你们都知道,为什么偏偏要用石子打呢?”

万小坎他们不说话了,他们互相看看,然后支吾了。他们不能说出那动机。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原因其实很简单,他们个个心知肚明。用竹竿粘懒蝉儿当然也好玩,但和扔石头不一样。扔石头,看谁扔得有准头,扔石头不是打蝉赶蝉,是比准头。王坪的娃儿没什么游戏,他们想要一点野性的东西,也许这就是原因。他们扔石头打蝉,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想比试。

徐敬乾没再往深里问。他们接着粘蝉。他们捉到很多蝉,然后在火里烤了。

张乐生说:“我们给大家送去。”就真的往棚寮里送去给伤员和医护尝食。

大家都说那虫儿味道很香。

可大家没看见苏瓜儿。这几天,捕蝉的娃儿中就鲜见苏瓜儿的身影,尝蝉的人里也没见苏瓜儿。天黑下来,依然不见那个娃儿。

他去了哪儿?

你能帮他站起来

苏瓜儿这几天话少了,平常他是个话匣子,有事没事都满嘴没完没了、细细碎碎地念叨。这种人,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听,说话是他们生活里很重要的一部分。人家不一定是说给你听,自听自话不行吗?

但这几天,他要做一件紧要事。他话少了,忙碌起来。他是个讲信用的人。何况,万小坎和苏瓜儿是朋友,苏瓜儿觉得万小坎的事就是自己的事。

前几天,万小坎找到他,说:“瓜儿,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

苏瓜儿说:“我成天打棺材,千万别说请我帮忙哟。”

万小坎说:“你木匠手艺好,木头的活儿,你什么做不了?!”

苏瓜儿很得意,说:“那是那是。”

万小坎说:“别忘了,你除了做棺材,在王坪,你做得最多的还有一样东西。”

苏瓜儿知道,万小坎说的是拐杖。王坪伤员多,许多都是伤在脚上;没伤在脚上的,大病初愈,行走不便,也需仰仗那两根拐杖。万小坎说的没错,除做棺材外,苏瓜儿还做拐杖。伤者靠了他做的拐杖重又站起,死者借助了他做的棺材在土中安息。有一阵子,苏瓜儿觉得自己是王坪最了不起的人物,但很快,他就不那么想了。是潘婆让他改变这种想法的。很多人都了不起,比如潘婆,能将棉花弄成纱,又将纱织成布;比如医官马洪,能医伤治病,把要死的人从阎王那儿抢回来;比如万小坎,一把剃刀能让人换个模样,换个面孔……还有张乐生呢,操着把锤能让铁也服软……

人人都有自己的本事。苏瓜儿明白了这一点,也就觉得自己没那么了不得了。我把事情做好就够了,他常这么想。

万小坎找他,确实是要他做一副拐杖,那是为谢模理做的。

“你能帮他站起来。”万小坎说。

苏瓜儿很得意这句话。他知道,能帮谢模理站起来的人还有很多,比他还重要。比如首长,不是首长安排谢模理到王坪来,谢模理就没有今天;比如阿红,医官马洪医术好,可以把谢模理那条只有软肉的腿给拿掉……苏瓜儿很高兴能成为他们中的一个。

“不就做副拐杖吗?这事儿交给我了。”苏瓜儿说。

他去找木头

苏瓜儿到山里去了,他不是去打猎,也不是去采药,他去找木头。

做拐杖,工艺不复杂,但木头要好——不仅要坚实,且要顺直,还要不硌手。这就有些难找。樟木坚实,但不顺直,不行!茶树也坚实,有顺直的,但枝节上疤疤垒垒的,握着硌手,不行!杉树、松树都顺直,也不硌手,但不坚实,也不行!

找来找去,找的是青冈木。好的青冈木长在险地方。险地方难得有人去,是几块巨石中间的一片绿地。那里四面都是高崖,如一道高墙。如果不是这样的险地,这种上好的木头早叫人砍光了。再说,长得直的树应该在一片茂密的林子里。苏瓜儿知道,那些高崖后面有片茂密的树林。他们去大城寨高处往下看,能看见那些翠绿。

苏瓜儿找到一处崖,开始攀岩。这有些难,但苏瓜儿长得瘦小,也属猴,人家说他有点猴性,真像前世就是只猴子。再说,他从小就喜欢攀高爬低。当然了,山里长大的娃儿都喜欢攀高爬低,都练就了攀爬的本领。

爬那崖是有点难,但到底对于苏瓜儿来说不是个事儿。

到了崖顶,他心上一亮。

有丛青冈木长在密林里,它们发芽时,周边都是参天大树,小芽芽难得见阳光,就抽了条儿往上长,长长就长成直直的一根,没有什么枝杈,就没有疤疤垒垒的。这种木头很直,很适合做拐杖。苏瓜儿欣喜若狂,急急跑过去,一头扎进那片林子。他太兴奋了,没注意到险情。那里没有大的野兽,但有蛇、马蜂什么的。蛇倒没什么,蛇怕人,感觉到响动会跑得远远的。马蜂就不一样了,蜂巢藏在枝叶间隐蔽的地方,你没看见,但惊动了那些马蜂,就要被蜇。蜂刺有毒,挨一枚两枚的没事,但遭遇马蜂群起而蜇,你就惨了。不要说人,就是一头牛,也有被蜂群蜇死的。

苏瓜儿挥刀才做出第一个动作,就听到“嗡”一声。他想,完了,我惊动马蜂了。事情很严重,十分严重。

惊动马蜂本来也没什么,山里的娃儿自有救急的办法,比如趴下装死,比如滚到水里,比如……然后等到有人来救,或者等到天完全黑下来马蜂归巢。

但苏瓜儿现在被困在一个很小的空间里,不能动弹。

情况有点糟。不动弹没事,装死嘛也没事,脸部被蜇几枚刺也并不算个什么,但困在这地方,呼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天黑了,马蜂是归巢了,但天黑了,他就不能爬崖呀,就是说困在这儿走不了,他得等到天亮才能回去。

在一崖之隔的地方,一些火把在四下里晃照。他看不到那些火把,但听得见大家寻找他的喊声。

可那几枚马蜂刺的毒素扩散开来,让他的脸肿胀得走了形,像吹起来的鹅食袋。那嘴肿得咧不开,咧不开就发不出很响的声音,耳闻了万小坎他们的呼喊也没法回应。尤其是那唯一一只眼睛也肿成了一条缝,世界在他面前一团漆黑。他不知道是天黑的缘故,还是脸上皮肉肿胀挤住了眼皮,他现在看不清一切。

寻找苏瓜儿的人们看见烂袄的那只黄狗对了一座山崖狂吠,他们举了火把去那儿看了一下,没见什么,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苏瓜儿会在那几座崖后面的那片狭窄的地方。

你是人是鬼?

凌照照见到苏瓜儿时吓了一跳。

凌照照大早就醒了,惦着溪里的苎麻。织布队不仅纺棉布,也织麻布。苎麻剥下皮,扎了放溪里,用石头压了浸泡,然后括丝,那丝也能织成麻布。

凌照照一早去溪里取苎麻。刚弯腰在水里捞麻,就看见个人影在水里晃了一下,一抬头,啊呀地叫出声来,吓得趔趄了一下,险些就跌到溪里。她想跑,脚拔不动。就是真能拔动,她也跑不了,那个人挟着两根长棍将她“拦”住了。

对方粗声粗气喊了一声“照照”。

凌照照说:“你是人是鬼?”

对方说:“什么是人是鬼哟,我是苏瓜儿。”

“你说话不像苏瓜儿的声音……”

“我嘴肿了,嘴皮子张不开……”

“你穿的是苏瓜儿的衣服,可这脸……”

“脸肿得不成样子了吧?”

“还弄一脸的鸡屎糊了。”凌照照说。

苏瓜儿恍然大悟。难怪人家认不出,他脸肿了不说,还敷一脸的稀糊。当然,那糊不是鸡屎,那是夏枯草的浆浆。在王坪,谁都懂些草药——天天和郎中医官在一起,怎么的也学得一些知识了。被马蜂蜇了,可用鲜马齿苋、野菊花叶还有夏枯草捣碎敷脸上,能消毒去疼。他弄那草药还费了很大的劲——那只独眼睁不开,他用指头掰开眼皮,模糊地找到一丛夏枯草。他把那团草在石头上捣成浆浆,敷在脸上。

顶着这么张脸,还挟了两根长棍,大清早地从大城寨方向来,搁谁见了也会吓个魂飞魄散。

苏瓜儿蹲下来,捧一把溪水,把脸洗了个干净,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有种想哭的感觉。他跟凌照照说:“把你头巾借我用下喔。”

凌照照就把头巾取了下来,递给苏瓜儿。苏瓜儿用那条头巾把脸遮了个严实。

苏瓜儿悄然摸进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睡着了。你想就是,那一夜他无法入眠,那种地方他怎么睡得着?不只是惊恐万状,脸上火烧火燎地疼,还受夜鸟小兽怪异叫声的骚扰……到天欲亮不亮的时候,才小心地挪身离开那地方。

万小坎他们来看苏瓜儿。厨子唐发儿特意做了一大碗面,面里放了两个蛋。

苏瓜儿不肯吃。

万小坎说:“这是病号饭哟,发儿叔特意做的。”

苏瓜儿说:“我只是被马蜂蜇了……”

“噢噢,你不肯被人家说成病号,是吧?可你饿了一天了吧,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吧……”张乐生说。

“我吃了!”

“鬼哟。”

“大早的,我饿得不行,在红苕地里刨了些红苕填肚子里了。”

唐发儿“哦哟”了一声,然后哈哈笑了几声,说:“我说哩,我说红苕田里去了野猪,半丘田开膛破肚喔……”

苏瓜儿对万小坎说:“我找到好木头了,我答应过的事一定做到。”

万小坎说:“我看到了,是两根好木头。”

苏瓜儿还想说什么,没有说。万小坎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苏瓜儿一直想证实,他的手艺不仅能让死人躺得平顺,还可以让瘫了的人站起来,得到新生。苏瓜儿想在谢模理身上印证这一点。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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