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棍汉的桃花劫

李长伟

这天上午，正带着老婆孩子赏桃花的杨光明接到小姨的电话，小姨忧心忡忡地告诉他，他那独居的六十八岁老爸杨木林，遭遇了一场桃花劫！

的确是桃花劫。杨木林退休后来厦门跟独子杨光明生活过一段，可南北两地生活习性差异巨大，公媳之间也摩擦不断，无奈之下杨木林独自回到了东北老家。小姨在电话里说，杨木林把小两居的房子租一间给一个三十多岁的家政女，租金才一百元，还不到正常租金的八分之一！说俩人之间没啥事儿，谁信？

满沟满谷的桃花灿若云霞，可杨光明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坠得心口疼。母亲去世多年，他一直希望父亲能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后老伴儿，父亲始终说合适的不好碰，可这不明不白的算怎么回事？他决定立刻请假回家一趟，看看俩人到了什么程度，实在不行豁出去夫妻不和也要把父亲接来同住。

半年没见，杨木林苍老多了，头发也更白了。儿子的突然归来让他惊喜交加，又是烧水又是洗水果，杨光明一边应付着他的问话一边思考怎么开口提那事。这时房门开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走了进来。模样虽然一般，身材却很丰满诱人，看来，这就是那个女租客了。杨光明心里一阵反感，一个家政服务员，穿得这么时髦，独居老男人见了不动心才怪。

杨木林给他们互相做了介绍，那租客芦花不冷不热地招呼一声，就扭身回了自己房间。杨光明趁机小声说：“爸，你要没钱就跟我说，房子本来没多大，招了这么个房户，多不方便！再说，就收她一百块钱租金，邻居们也好说不好听啊！”

杨木林警觉地看了儿子一眼，苦笑了一下：“我说这不年不节的，你咋会跑回来，敢情是有人通风报信，查我来了。查吧，你老爹我走得正行得正，不怕人嚼舌头根子。”

杨光明吓了一跳，急忙赔笑解释，自然也不好再深问什么了。

芦花关在房间里一直没出来，父子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都觉得对方满腹心事。

小两居的房子不过六十多平，杨木林和芦花各住一间，杨光明就只好在小客厅支起了简易床。他想着该怎么婉转地跟父亲表明态度，让他心甘情愿放弃跟芦花相好的打算，翻来覆去，快午夜了才蒙 入睡。

他是被一阵喘息声惊醒的，那声音来自父亲的房间，粗重、急促。他正想起身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耳边就传来了女人的低声说话。他的脸突然红了，三四十岁的过来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屏住呼吸，尽量不让那个房间的两个人觉出自己是醒着的。好在，父亲的喘息很快弱下来，恢复了正常。随即是“吱扭”一声房门响，一阵轻快的细碎的脚步声离开父亲的房间进了对门。

难堪之余，杨光明更多的却是不安，就自己回来这一夜俩人都不肯空过，快七十岁的人了，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得了？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早饭过后，杨光明提出陪杨木林去医院查一下心脏，昨晚他的喘息声有异，应该是心脏有问题。所有的心脏病都是禁忌房事的，有了医生的诊断，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芦花搬走了。

杨木林百般不肯，直到看出不去检查儿子就不可能回厦门，才提出个方案：检查可以，不过只能由芦花陪着。杨光明拗不过父亲，只好让了步。

检查结果出来，一切正常。杨木林松了口气，一天几次地催儿子回家。

杨光明心里疑惑，父亲几年前就心脏早搏，怎么现在反而正常了？他拿着病历本左看右看，发现居然没有拍片检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杨光明按照病历本上的医生签名找到了心脏科医师祝澜。面对他的询问，祝医师先是表示杨木林的确一切正常，不需要拍片，直到杨光明说要去院长那里投诉时，他才有点慌张起来，承认做了假。

“这个杨木林是给我家做钟点工的芦花领来的，说不用拍片检查，写个病历就行，一切后果自负。他俩都很着急，听那意思好像是拿回家应付什么人。我一时心软，就答应了他们……”

杨光明步履沉重地出了医生办公室，只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

医院大门口停了一辆救护车，一副担架被抬了下来，跟在担架旁边小跑的，居然是芦花！

杨光明心里突然一紧，一阵强烈的恐慌袭上心头，他赶紧看向担架上的患者，可不正是父亲吗！他带着哭腔喊了几声，父亲脸色苍白，一声不吭。

芦花紧张兮兮地说：“亏得今天我没找着活，回家早，一进屋就看见老爷子昏迷不醒，肯定是犯了心梗，我赶紧打了急救电话……”

杨木林被抬进抢救室，杨光明擦干眼泪，从包里掏出那个病历本，恨恨地看着芦花，问道：“你咋知道我爸得的是心梗？你不是陪他刚检查完，病历本上写的不是一切正常吗？”

芦花一愣，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杨光明又逼了一句：“走，马上跟我去院长办公室，把你们看病造假这事儿说清楚！如果我爸治不好，我就拿这病历本告你谋杀！”

芦花的脸色立刻变了，气急败坏地扑上来抢病历本，被杨光明使劲推了一把，扑通一下跌坐在地上。她又疼又慌，突然跳起来在杨光明脸上狠狠抓了一把。杨光明更加气愤，正想反手还击，芦花已经扯紧他大喊大叫：“快来人啊！看这个不孝子杨光明啊，害死他老爹还敢反咬一口！”

人们呼啦一下围住了他们，杨光明被她纠缠得脱不开身，又气又急，说话也就没了分寸：“都是你这个坏女人！是你图我爸的钱勾引他的，昨天夜里你……你们……要不他也不能突发心梗！”

围观的人们指着芦花议论纷纷，可芦花反而镇静下来，放开了杨光明，从自己背着的包里掏出了几本病历，冷笑着说：“你爸早就有严重心梗！在这儿就抢救两回了！”

杨光明抢过病历本，果然，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检查结果，日期是一年多以前。

看杨光明的态度不那么激烈了，芦花也平静了许多：“你爸早就得了心梗，可他说，儿子孝顺，要知道这事儿肯定逼着他去厦门一起住。可他跟你老婆又实在合不来，他怕你们真的因为他离婚！”

杨光明一下蔫了，想起来因为父亲跟老婆的种种矛盾，自己已经去了好几次民政局办离婚。也正是因为这，父亲才执意回老家的。

芦花看着急救室的门说：“大伯第一次发病是大半夜，好在他还有能力拨打急救电话，当时住了十来天院就没事了。可几个月前电视台播了一则新闻，说广州有个独居的老太太不知道啥时死在家里，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都腐烂了，头也让老鼠嗑了一大半……大伯看了怕得不行。他爱做噩梦，第一次犯病也是被噩梦惊吓引发的。他就把插间租给了我，象征性地收点房租，条件是夜里睡觉，我们的房门必须都半开着，一旦他有啥不对劲，我要随时过去喂他吃救心丸和打120。如果他死在了床上，我要负责给你打电话报丧……”

杨光明越听越难受，颤抖着问：“那昨晚你去我爸房间是……”芦花不满地一撇嘴，说：“他半夜发病，我跑过去伺候他吃药呗，还能是什么！当我是什么人了！”可他为什么连邻居亲戚都瞒着呢？杨光明还是不明白。

芦花使劲瞪了他一眼：“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的？亲戚们知道了，还能瞒过你啊？”

急救室的门开了，主治医师走出来，说：“病人抢救成功。”杨光明跪倒在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