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赫鲁的传奇人生
2015-08-04高荣伟
高荣伟
1889年11月14日,贾瓦哈拉尔·尼赫鲁(以下简称尼赫鲁)诞生于印度阿拉哈巴德(今属北方邦)的婆罗门贵族家庭。尼赫鲁家族祖居克什米尔,后迁德里。18世纪初,家族中一位名叫拉志·考尔的学者受莫卧儿皇帝垂青,入德里法院为官,随后,举家迁往德里运河边御赐的新居阿拉哈巴德。为此,家族改姓为“尼赫鲁”,意为运河。拉志·考尔的父亲莫提拉尔·尼赫鲁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律师。由于收益丰厚,其父生活情趣和方式都模仿西方,成为阿拉哈巴德最早西方化的知识分子代表。
对异族统治反感
尼赫鲁是家中仅有的男孩。从他很小开始,父亲就按照培养印度贵族的路子培养这个家族的接班人。在尼赫鲁眼中,父亲是一个让人敬佩又敬畏的人物。在家庭教师布鲁克的引导下,少年尼赫鲁逐渐对印度教哲理产生了兴趣,并开始阅读印度教典籍,加入通神学会。
14岁时,一个偶然的机会,母亲对小尼赫鲁讲了多年前他的几个家人因误会险些被英国士兵吊死的故事。从那时起,尼赫鲁失去了对英国人的好感,并开始关注身边的社会。看到在印度的英国人和欧亚混血人对老百姓是如何趾高气扬,尼赫鲁幼小的心灵里产生了对异族统治的反感。
1905年,尼赫鲁远赴英伦,进入英国贵族子弟学府哈罗公学学习。起初,因为尼赫鲁的年龄稍大,又不懂拉丁文,被学校编到低年级。但他进步神速,一路升班。此时,恰逢英国大选,尼赫鲁每日注意翻阅报纸,关心选情变化。
在哈罗公学这个为英国培养政治精英的学校里,这个来自偏远殖民地的小孩子的政治和知识水平比同龄同学高很多。当老师考问学生们对大选的了解程度时,尼赫鲁竟能说出英国全体内阁成员的名字。
1907年10月,尼赫鲁提前考入剑桥大学,主修自然科学,但剑桥的学术氛围使他将更多时间投入对历史、社会、政治和经济的研究,经常与同学谈论尼采、萧伯纳,甚至两性问题。他在剑桥期间所读的书对其政治观点影响很大。从西德尼·希鲁克的新著《新爱尔兰》中,他得出了“乞求与哀鸣不能从英国得到任何东西”的结论。
尼赫鲁大学毕业时年龄尚小,不够在印度政府担任文官的年龄。1910年,他又进入伦敦法学院攻读法律,并拿到了律师执照。在法学院的两年,对尼赫鲁日后的政治生涯至关重要。他在这里接触了各种流派的思想,尤其对“费边社会主义”心驰神往。1912年,他获律师资格。
入国大党施展抱负
1916年,尼赫鲁学成归国。1916年2月,尼赫鲁与卡麦拉小姐喜结连理。结婚21个月后,他们的女儿、印度未来的女总理英迪拉出生了。从英国回国后,尼赫鲁加入了国大党。尼赫鲁认为,像印度这样一个历史悠久的东方大国,“竟让一个远方小岛把手足捆绑起来,任意支配,实在是一桩荒谬绝伦的事情”。
同年,国大党在北方邦勒克瑙召开年会,27岁的尼赫鲁第一次见到圣雄甘地。他眼中的甘地“像一股强大的电流……又像一道闪光,划破了黑暗,清除了我们眼睛上的翳障”。从此,他追随甘地至死不渝。
1919年4月19日,印度旁遮普省阿姆利则市发生了英国统治者镇压印度人民的大惨案,379人被杀,1200人受伤。事后,英军的统帅戴尔竟然宣称,停止射击的原因是因为子弹打光了。这起惨案震惊了全印度,点燃了印度人民仇恨的怒火,成为印度历史上一个转折点。
尼赫鲁投身民族独立运动后,挨打和入狱成为家常便饭。1921年至1945年间,尼赫鲁先后入狱9次,坐牢的时间长达1041天。
为了独立运动,尼赫鲁逐渐放弃了在英国养成的西式作风。自追随甘地之日起,尼赫鲁就不再穿西服,不再戴软礼帽、打丝领带,而改穿土布紧身裤和“阿其康”长袍,戴甘地帽。从前,尼赫鲁以说标准的英语为荣;现在,他逐渐使用印地语或者印度各地的方言。在生活上,他与父亲一道响应甘地发起的“抵制英货运动”,关闭家里的欧式厨房,拆除马厩,削减仆役。为了抵制英货,尼赫鲁全家将从欧洲购置的西装、天鹅绒、绸缎甚至洋娃娃都搬到欢喜宫的平台上,付之一炬。这一举动成为阿拉哈巴德市民议论的中心,继而轰动全国。
当时,“到农村去”的口号响彻全国。为动员农村大众参与独立运动,尼赫鲁与国大党同志一道,不辞辛劳地徒步到偏远的乡村出席农民会议,发表演讲。在这些场合,他领略到了群众力量的伟大,开始认识群众心理,懂得区分城里人和乡下人的不同要求。虽然他对群众中出现的某些自私觉得不大愉快,但他和印度农民已经打成一片。
1921年,尼赫鲁第一次被捕。他在给国大党的声明中说:“为印度的自由而战无上光荣,在甘地领导下工作很幸运,对一个印度人来说没有比为事业而牺牲或完全实现壮丽的梦想更好的了。”在狱中,除偶尔与狱卒交谈外,尼赫鲁就是读书写作。《尼赫鲁自传》就是在狱中完成的。
出狱后,尼赫鲁继续从事独立斗争。1923年年底,尼赫鲁担任了国大党秘书长,初步获得了行政领导工作经验。他常常每天工作15个小时。尼赫鲁担任国大党秘书长没有薪水,为了独立事业,他和父亲甚至变卖家产作为国大党的活动经费。他还尽量减少开支,经常吃简单的饭食,坐火车的三等车厢。
1929年冬季,国大党在拉合尔年会上通过了尼赫鲁起草的《开辟历史新纪元》决议,将“完全独立”作为奋斗目标。
为破坏印度独立运动,英印当局也想拉拢尼赫鲁。当局派出阿拉哈巴德高等法院法官米尔斯爵士去游说,想凭借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和种种外交手段来诱惑尼赫鲁。因为当时有一种说法,称尼赫鲁父子之所以反英,是因为他们加入英国人俱乐部的申请被拒绝。
米尔斯对尼赫鲁讲:“像你这样一表人才的有学之士理应出任教育部长,然后运用你的智慧和人格影响后一代。”并且,米尔斯向尼赫鲁保证他会得到印度总督的器重。但尼赫鲁向他表示要为印度独立做些“消极的破坏工作”,以便后代从事积极的建设工作。
在严酷的独立斗争中,尼赫鲁逐渐成熟。
1937年,尼赫鲁在5个月内,或坐汽车,或骑大象,或乘木筏,几乎行遍全印度,每天演讲10次以上,听众达1000多万。甘地看到,印度的青年很拥护尼赫鲁,因为他有能力调和党内各派,便于控制席卷全国的反帝浪潮,特别是青年人的沸腾情绪,就极力推举尼赫鲁为党主席。不惑之年的尼赫鲁终于走上了党的最高领导崗位。
掌权后的尼赫鲁所走的第一步就是,利用英国当局倡导的议会民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最终,除旁遮普和孟加拉两省外,国大党在各地选举中大获全胜,为印度独立建立了深厚的群众和地方基础。
1939年9月,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尼赫鲁提出在战时成立印度国民政府、战后准予印度独立为条件支持英国作战的建议,得到国大党全国委员会的拥护,但遭到英国的拒绝。1942年8月,国大党在同克里普斯使团谈判破裂后,通过甘地提出的要求英国“退出印度”的决议。英印殖民当局立即宣布国大党非法,并逮捕了尼赫鲁等人。这是尼赫鲁第9次也是最后一次入狱。
尼赫鲁身陷囹圄却毫不悲观。在狱中,他写成了《印度的发现》一书:“印度以它现在所处的地位,是不能在世界上扮演二等角色的,要么就做一个有声有色的大国,要么就销声匿迹。”时至今日,这句名言仍为印度人乃至亚洲和全世界的人耳熟能详。
开辟尼赫鲁时代
1947年8月15日印度独立时,尼赫鲁宣布:不管风多大、浪多高,我们将永远不让自由的火炬熄灭。
随着印度独立,尼赫鲁时代真正来临了。他在一次演讲中说:“印度有许多东西可以给予,但不是金银或出口货物,而是它目前的地位。今天,全世界都已认识到未来的亚洲将有力地决定于印度的未来,印度将日益成为亚洲的轴心。”
印度独立后,尼赫鲁出任第一任总理。
在政治体制上,尼赫鲁仿照英国体制,建立了司法、立法议会、政府和教育系统。从1951年到1964年,尼赫鲁执掌印度大权。任内,自1951年起,他在经济上实行“五年计划”,实施土地改革;20世纪50年代中期,提出“民主社会主义”口号,欲在印度建立“社会主义类型社会”,建立国营企业,农业方面实行乡村发展计划和合作化。尼赫鲁当政时期印度的经济增长平均每年为4%,超过当时美国和其他新独立国家的经济增长速度,但不如西欧和其他社会主义国家的增长速度,因而被西方人士戏称为“尼赫鲁式增长”。
尼赫鲁以总理身份不知疲倦地频繁地奔走在全国各地,主要目的之一便是教会他的人民珍视并且有责任感地行使这一权利。他将教育和领导权看作民主政府的核心,他的讲演把晦涩难懂的问题变得生动浅显,使其中大多数仍是文盲的印度国民都能听懂。他把自己比作一位中学老师,尽量用最简单的语言向他的听众讲解事情,帮助他们思考和理解。
刚刚独立的印度是一个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内部存在诸多分裂因素,有错综复杂的社会和文化结构,各种宗教竞相并存的国家。影响国家凝聚力的一个更大障碍,是印度根深蒂固的等级制度。尼赫鲁曾经问自己:“我们的毛病究竟出在哪里?”而回答是:“我们完全没有平等的观念。”他指望通过传播他理解中的社会主义来逐步消除阶级差异。种姓在他看来比阶级还要糟糕,是一种“僵化的阶级”。他乐观地相信种姓制度将被政治普选权削弱,最后必将彻底消灭。
尼赫鲁敢于面对令人生畏的不利环境,在印度成功实现了民主:成人选举、议会主权、新闻自由、司法独立,这是一座经久不衰的丰碑。国际上普遍承认,印度从一个传统社会转变成国民积极参政的现代社会是世界政治生活中一个重大进步。印度从此也自诩为“世界上人口最多的民主国家”。
有一次,有人问尼赫鲁将给印度留下什么遗产。他答道:“很有希望,那就是能自己管理自己的4亿民众。”
对中国情有独钟
2006年,中国的《人民日报》发布了一份1840年以来对现代中国最有影响的50名外国人名单。人们惊讶地发现,印度的尼赫鲁和泰戈尔榜上有名。作为印度的开国总理,尼赫鲁对中国有着特别的情结。
在探索印度民族解放道路的过程中,尼赫鲁也接触了中国人。1927年,在布鲁塞尔举行的“被压迫民族大会”上,他接触了中国国民党代表廖焕星。会上,宋庆龄、高尔基、爱因斯坦等发起组织了“反帝大同盟”,支持被压迫民族的独立运动,由宋庆龄任主席,尼赫鲁也担任了执行委员。
同年,尼赫鲁赴莫斯科参加十月革命庆祝活动,受到了苏联政府的热烈欢迎。他被十月革命后苏联的变化深深吸引。他在自传中回忆,此次访问给了他“一种远景的认识”,帮助他“从新的角度看待历史和现实”。
尼赫鲁重返欧洲和出访苏联,使他的思想有了新的广度和深度,从欧洲之行中为印度找到了出路:政治上必须完全独立;经济上应该实行“社会主义”,而且只有工业化才能铺设一条摆脱贫困的道路;宗教弊端会扼杀印度,但可通过经济发展自动解决。这为他日后当总理时制定政策奠定了重要的思想基础。
二战爆发后,英国大量调用印度的人力和物力,从而激发了印度人民的民族感情。1938年8月,印度国民大会党领袖尼赫鲁飞赴重庆,与国共两党人士接触、会谈。中印两个亚洲大国第一次开始携手合作。
1939年中日战争激烈之时, 尼赫鲁冒着生命危险搭飞机再次拜访中国,与中国领导人蒋介石见面,支持中国的抗战,并相当认同蒋介石“对大日本帝国的抗战能力”。
尼赫鲁在监狱里写的《印度的发现》非常有名气,曾辟有专门章节论述中国。关于中国、印度彼此交流、学习,尼赫鲁有一段精彩独到的议论。他说:“在千年以上的中印两国的交往中,彼此相互地学习了不少知识,这不仅在思想上和哲学上,并且在艺术上和实用科学上。”
据记载,从公元5世纪开始,中国的僧侣法显、宋云、玄奘和义净,越过戈壁沙漠,翻过喜马拉雅山,先后穿梭往来于中印之间漫长、艰苦、充满风险的旅程。很多中国、印度的香客、学者死在途中,死亡率高达90%……但求经路上,香客、学者仍然络绎不绝。
尼赫鲁在书中特意提到了作为中印友好使者的玄奘,大力赞扬玄奘等中国学者为中印友好做出的巨大贡献。他写道:“玄奘在那烂陀寺得到学位,最后成为这个寺院的副院长。”
那烂陀寺是阿育王时代佛教最繁盛时的大学府,也是玄奘西天取经的终极目的地。它的另一个名字在中国家喻户晓,就是《西游记》中所描写的西天“大雷音寺”。“大雷音寺”是当时印度最大、最壮观的佛教高等学府,收藏着浩瀚的大乘、小乘佛教经典以及婆罗门教最古老的经典和天文、地理、医药、数学、音韵等書籍。
据记载,630年,玄奘到达印度的那烂陀寺。当时,那烂陀寺是世界佛教的中心。玄奘在那里学习期间,据有关记载显示,“寺里有一万名学生,一千五百名教师,其中通二十部经的有一千人,通三十部经的有五百人,通五十部经的有十人。玄奘是这十人中的一个,是那烂陀寺顶尖的学者”。玄奘并不满足,他在那烂陀寺跟随戒贤法师学习5年,读完那里的藏书,又去印度各地游学。6年后,他回到那烂陀寺,成为“客座教授”。这时,玄奘已经是闻名全印度的大法师了。
“中国曾向印度学到了许多东西。可是,由于中国人有充分的坚强性格和自信心,能以自己的方式吸取所学,并把它运用到自己的生活体系中去,甚至佛教和佛教的高深哲学在中国也染有孔子和老子的色彩。佛教哲学的消极看法未能改变或是抑制中国人对于人生的爱好和愉快的情怀。”尼赫鲁的这段话,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尼赫鲁这种对两国交往的赞赏和取长补短、虚怀若谷的情怀,体现了大政治家的风采。
印度是第一个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外交关系的非社会主义国家,中国政府也给予了热情的回报。在抗美援朝最为激烈的1951年,毛泽东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亲自出席印度驻华大使的国庆招待会,并在会上祝贺道:“今天庆祝印度的国庆,我们希望中国和印度两个民族继续团结起来,为和平而努力。”也就在这一年,中国为缓解印度的粮荒,在自身粮食紧缺的情况下,向印度提供了66万吨大米。
1954年,尼赫鲁应邀访华,100万名北京市民夹道欢迎,盛况空前。他曾致信各邦首席部长(相当于中国的省长):“中国是我最敬佩的国家。那儿发生了巨大变化……我们当然应该向他们学习。中国不只是一个国家,更是一个‘文明。”
这是一个晴朗的深秋的下午,首都北京中山公园内张灯结彩。两万多名北京市民参加在这里举行的首都人民欢迎尼赫鲁总理访华大会。巨幅深绿底板镶着白字的标语,分别用中文和印文书写着“中印友好万岁”、“和平万岁”。
尼赫鲁望着这幅标语,内心涌上一股喜悦的情绪。
临别,他特意来到中南海勤政殿,向毛泽东等中国主人告别。他说:“在这里我结识了许多朋友,也得到了很大的友情。”他深情地表示:虽然要走了,但是可以说,已经把自己的一部分留在中国了。
毛泽东引用屈原的诗句“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来表达为尼赫鲁送行时的依依惜别情。在那一段时间里,中印两国的大地上到处响彻“中国印度是兄弟”的呼喊声。
1954年6月,尼赫鲁与应邀访印的中国总理周恩来发表声明,公开提出“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次年,他又与印度尼西亚总统苏加诺等人共同发起万隆会议,与广大发展中国家共商大计。
中国在尼赫鲁的主张下参加了万隆会议。
不幸的是,尼赫鲁的大国雄心导致后来中印爆发边境战争。中印关系从手足情深到反目成仇,追根溯源主要是他的“大印度联邦”思想在作祟。“大印度联邦”本是英国殖民者以印度为基地向周边乃至东亚和印度洋沿岸拓展势力范围的战略构想,想不到尼赫鲁却对它格外欣赏。
早在1934年,尼赫鲁就在自传中写道:“我个人对未来远景的看法是这样的:我认为将来会建立一个联邦,其中包括中国、印度、缅甸、锡金、阿富汗和其他国家。”后来,他又在《印度的发现》一书中做了修正,把他的“大印度联邦”定格在印度洋地区、东南亚和中亚西亚,而印度必将成为该地区的政治经济中心。
尼赫鲁甚至认为,独立为新生的印度创造了大好时机,印度要建立以自身为盟主的“大印度联邦”,并以此为基础跻身世界强国之列。这就是尼赫鲁在印度独立民主运动中萌生的“关于印度的新概念”。
印度独立后,尼赫鲁便开始实施他的“大印度联邦”狂想,并在西藏问题上做了不少手脚。1947年3月,当时的印度临时政府曾怂恿西藏独立。尼赫鲁在会场上悬挂的巨幅亚洲地图竟将西藏置于中国的版图之外。后经国民政府代表郑彦的强烈抗议,尼赫魯才给予更正。同年5月,印度临时政府还向西藏葛厦提出“继承并保持英国在西藏的特权和利益”备忘录。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尼赫鲁政府又阻止西藏当局上北京商谈和平解放问题。当中国人民解放军进军西藏时,印度驻华使馆竟在向中国政府的照会中说:“中国军队之侵入西藏不得不认为是可悲的。”此外,印度还向西藏地方武装提供军火,阻止解放军进藏。
1951年2月2日,印度军队乘中国在朝鲜激战无暇西顾,派兵占领了西藏地方政府管辖的达旺地区。此后,中国政府经过多方交涉表明态度,印方明目张胆的军事活动才有所收敛。然而,印度政府不仅不肯退出占领的中国土地,反而加紧了蚕食的进程。
更令人惊讶的是,尼赫鲁于1954年10月访华甫归,一条非法的麦克马洪线竟立即出现在印度官方地图上,以此迫使中国接受这一事实。直至1958年12月14日,尼赫鲁给周恩来的亲笔信中还写道:“印度的这些大片土地(中国地图表明属于中国)只能是属于印度的,这是毫无疑问的,而且对这些土地不存在争端。”此后,印度政府还支持西藏反动农奴主叛乱,公开否认中国对西藏的主权。尼赫鲁甚至指责中国“没有遵守西藏同中国关于自治区的协议和对印度提出的保证”。
西藏叛乱的失败,使尼赫鲁划西藏为印度战略缓冲区的妄想成为泡影,但“大印度联邦”构想仍然使他不能平静。他公然向中国政府提出,把有争议的12.5万平方公里土地全部划归印度。中印关系随即恶化。尼赫鲁完全阻绝了中国政府防止边界冲突的各项建议,一意孤行地执行“前进政策”,继续侵占中国领土。
1962年10月,印度国内局势不稳。为转移国内视线,尼赫鲁向印度军队下达了“将中国军队赶出去”的命令,中印边界战争全面爆发。这是尼赫鲁一生中最大的败笔。
在中国单方面停火后不久,尼赫鲁去国际大学主持毕业典礼。出乎人们预料的是,尽管两国发生了战争,而印度又战败了,尼赫鲁在演讲中却表示:“你们(这所大学)有中国学院,有著名的中国学者(谭云山)领导。这会使你们经常记住,你们现在和将来都不会与伟大的中国开战。你们对中国人民不会产生恶感……如果你们认为中国作为一个国家或者她那数亿人民是你们的敌人,那就不对了……”
这番话,让当年坐在听众席上的谭云山老泪纵横。
奇异的人格魅力
尼赫鲁在英国学习和生活了7年。在这7年里,他养成了一套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穿着讲究,留有小胡子。他为人沉默,感情含蓄,成了“东西方奇异的混合物”。
世界知名和平人士保罗·罗伯逊对尼赫鲁的印象颇有代表性:“他完全不拘礼节,风度翩翩,外表极有吸引力;他的气质非常迷人,总带那么点儿腼腆的微笑。他是那种性格开朗、轻松愉快的人。我喜欢他这点儿。他决不摆架子,相当友好。”
那些对他知之甚少的人也难抗拒他的个性魅力。著名专栏作家莫吉雷奇曾对尼赫鲁的政策极尽挖苦之词。但当他们见面后,他才发现他光辉逼人的一面,对他的超凡脱俗、曲高和寡大加赞赏:“我们越来越厌恶地审视那追逐权力的场面,真好比是妓院中的钢琴师。这时,一位顾客走了过来,面带几乎与我们同样的厌烦环顾打量这里的一切。我们自然被他吸引住了。这位顾客就是尼赫鲁先生。”
苏联作家伊利亚·爱伦堡将尼赫鲁个性中的美好一面与印度的博大传统和人性的永恒画上等号:“要看懂一篇作品,必须理解它的潜台词。我们时代这位主要人物的复杂性格,与古老的传统是分不开的。在印度,这些传统由每一层阶梯垒成,它不仅存在于罗摩神庙中。从5年计划的统计表、充满现代精神的油画以及卧躺在加尔各答街头那些穷人的眼神中,都能发现这一传统。它使你想起某种悠远、伟大和永恒的东西。有人说他是一位怀疑论者,甚至是悲观主义者。我似乎觉得,从他言辞中偶尔露出的酸楚和微笑显现出的哀愁只不过是形势的需要。我暂时忘掉国务活动对他的影响,冒昧地将他性格中的酸楚感与人性永恒的探索联系起来。”
1943年,尼赫鲁在亚马那加要塞坐牢,当时是印度民族自由运动历史上的一段黑暗时期,他在日记中录下佛陀的一句话为他的人格魅力做了生动的注脚:“我愿跳入熊熊烈焰的火海而决不返归家门,除非我的目标最后实现。”他说,当他偶然读到这句话时,“激动得周身震颤,仿佛就如同电击一般”。他与圣人的思想感情产生强烈的共鸣,使命感和献身欲望重重撞击着心扉。
美国前总统尼克松在《领导者》一书中这样评价尼赫鲁:“才华出众,目空一切,贵族气息重,脾气暴躁,高傲自负,有时还咄咄逼人,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强烈的优越感。”
尼赫鲁人格的一个侧面,有一种脱不去的恋英情结——在他的身上强烈地表现着一种英式风格。甘地遇刺后,尼赫鲁成为印度最重要的民族主义者。但是,他仍半开玩笑地自称为“统治印度的最后一个英国人”。
1937年,加尔各答的《现代评论》上曾发表过一封化名作者的来信,警告国大党成员提防主席尼赫鲁,声称他有“独裁的倾向”,在他“变成恺撒”以前要对他进行严格的审查。许多年以后证实,这封信是尼赫鲁自己写的。
在英国学习离开剑桥去巴黎度假时,尼赫鲁在信中向他父亲描述了一出在法国看到的莎士比亚戏剧:“我想,这些演员并不清楚这是一出舞剧,还是一部悲剧!”虽然他认同甘地穿土布衣服的哲学,也表现得像一个印度人,但尼赫鲁的行为举止从未失去爱德华时代绅士的风范。即使在被英国当局逮捕并投入監狱时,他吃的仍常常是脆玉米片、煎蛋、牛肉和土豆,而甘地只是喝点儿酸橙汁和羊奶。
尼赫鲁的恋英情结远远超出了个人品位之外。1947年,他成为印度总理时,决定保留印度的皇家公务员职位。在那个时代,亲英国皇室的人在新独立的殖民地都会被驱逐、送到劳动营、到处流放,或者至少剥夺了他们的工作。尼赫鲁却邀请他们一起喝茶,阅读他们写的简报。他甚至说服了英国驻印度的最后一任总督蒙巴顿勋爵在印度留任一年。
尼赫鲁晚年一直注意对女儿英迪拉的培养,为其日后登上印度的权力顶峰铺平了道路。
1964年1月,在国大党年会上,尼赫鲁突然中风,出现左偏瘫。1964年5月26日清晨,尼赫鲁突觉下腹疼痛难忍。待医生赶来时,他已奄奄一息。27日下午1时40分,尼赫鲁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享年75岁。
从 20世纪20 年代中期直到尼赫鲁去世的近 40 年中,他始终受到印度大众的充分爱戴。他们从不动摇地相信:这位在富有、舒适的家族环境中出生成长的人,愿意为他们的目标舍弃一切,为他们的幸福尽心尽力地工作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于是,他们很容易便被他的个性、精神与行动征服了。如果说他的名字总被传奇色彩所渲染,那是因为他的身上总具有熠熠生辉的传奇成分。
有些人之所以在历史上重要,是因为他们展现给我们与众不同的才华与魄力。贾瓦哈拉尔·尼赫鲁明显地属于其中当之无愧的一位。他身上融入了一个民族和一个时代的生命力。
尼赫鲁病逝后,中印关系步入低谷。1969年,印度总理、尼赫鲁的爱女英迪拉·甘地克服国内阻力,主动恢复中印大使级外交关系。其子拉·甘地1988年访华并正式掀开中印关系友好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