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是存在的家园
2015-07-31杜安琪
杜安琪
先秦传说造字者为仓颉。《淮南子·本经训》载:“昔者仓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说文解字·序》说:“黄帝之史仓颉,见鸟兽蹄爪之迹,知今之可相别异也,构造书契。”据《平阳府志》记载:“上古仓颉为黄帝古史,生而四目有德,见灵龟负图,书丹甲青文,遂穷天地之变,仰视奎星圆曲之变,俯察龟文、鸟羽、山川,指掌而创文字,文字既成,天为雨粟,鬼为夜哭,龙为潜藏。今城南有仓颉故里碑。”相传仓颉是黄帝的史官,是古代整理文字的一个代表人。鲁迅先生认为:“……在社会里,仓颉也不是一个,有的在刀柄上刻一点图,有的在门户上画一些画,心心相印,口口相传,文字就多起来了,史官一采集,就可以敷衍记事了。中国文字的来由,恐怕逃不出这例子。”(《门外文谈》)其实,重要的倒不是仓颉造的汉字,而是造字这件事本身的意义。
无独有偶,西方《圣经》中有巴别塔的故事:那时,天下人的口音言语都是一样。他们往东边迁移的时候,在示拿地遇见一片平原,就住在那里。他们彼此商量说:“来吧,我们要做砖,把砖烧透了。”他们就拿砖当石头,又拿石漆当灰泥。他们说:“来吧,我们要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顶通天,为要传扬我们的名,免得我们分散在全地上。”耶和华降临,要看看世人所建造的城和塔。耶和华说:“看哪!他们成为一样的人民,都是一样的言语,如今既做起这事来,以后他们所要做的事就没有不成就的了。我们下去,在那里变乱他们的口音,使他们的言语彼此不通。”于是,耶和华使他们从那里分散在全地上,他们就停工不造那城了。因为耶和华在那里变乱天下人的言语,使众人分散在全地上,所以那城名叫巴别。(《旧约·创世纪11:1-9》)统一的语言和行动足以使上帝感到震惊,最终在语言的离散中,人们也离散了。
从东西方文明最初的元典和传说中,不难看出语言文字的出现具有“惊天地泣鬼神”的力量。毫不夸张地说,自从有了语言文字,人类才真正进入文明时代,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就像上帝说要有光就有了光一样,语言为世界万物命名,语言成为思维的媒介,我们通过语言和他者产生联系,或者在社会中确立权力关系。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在《话语的秩序》以及1970年法兰西学院的就职讲座上第一次提到了话语与权力的结合:“很明显,话语绝对不是一个透明的中性要素……话语其实是某些要挟力量得以膨胀的良好场所。话语乍看上去好像空无一物——话语与禁令交锋的地方恰恰说明了它与欲望和权力的联系,这很好理解,正如心理分析所告诉我们的:话语无非就是表白(或者遮掩)欲望。话语同时也是争夺的对象,历史不厌其烦地教诲我们:话语并不是转化成语言的斗争或统治系统,它就是人们斗争的手段和目的,话语是权力,人通过话语赋予自己权力。”
现代社会中确定一个人身份的不是国籍、种族,而是同样的语言文字所承载的文化认同感,这才是共同体的基因密码。每一个懂得汉语之美的人谁不会对“杏花春雨江南”这样的字句报以会心的一笑呢,但这种会心的一笑恰恰是不能通过翻译得到的。
汉语应该是世界上现存最古老的表意文字了,它独有自己的魅力。鲁迅先生说:“形美以感目,音美以感耳,意美以感心。”时至今日,我们面对的是铺天盖地的英语狂热、网络语言肆无忌惮的狂欢和中小学生母语写作水平日下的尴尬。我们要坚守汉语的纯正与美丽,因为一个对自己的母语缺乏尊重的民族是最没有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