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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博空间与本体重建:新媒体时代人类存在方式的变革

2015-07-30张骋

新闻界 2015年5期

张骋

摘要 新媒体技术的迅猛发展不仅仅带来了传播方式的革命,更重要的是造成了人类存在方式的重大变革。过去作为人类存在本体的自然实在已经被新媒体技术所消解,赛博空间所建构出来的虚拟实在将取代自然实在成为新的人类存在本体。赛博空间成为了事物存在和自我发展、自我揭示的领域。人们可以置身于虚拟实在中,理解着包括我们自己在内的一切存在之物。并且,虚拟实在不需要以自然实在为原型,甚至可以超越自然实在,进而创造出自然实在中没有的诸多可能性。

关键词 赛博空间;虚拟实在;本体的坍塌;本体的重建

中图分类号 G206 文献标识码 A

人类在不同的时代有着不同的存在方式。在古希腊时期,整个人类的存在方式是以古希腊神话中“宙斯”为最高权威,以哲学思想中“逻各斯”为中心;到了中世纪,最高权威和中心换成了“教会”和“上帝”;到了近代,知识分子和人的理性成为了新的权威和中心。到了后现代,作为最高权威和中心的“本体”已经被消解。后现代主义者普遍认为,作为世界的永恒不变的“本体”是不存在的,仅仅是人们主观虚构出来的。然而,新媒体技术尤其是赛博空间的出现在解构了过去作为本体的自然实在的同时,建构出了与自然实在具有同样本体论地位的虚拟实在,进而导致人类的存在方式走向了虚拟化生存之路。

一、赛博空间的兴起:数字化时代的到来

“赛博空间”(Cyberspace)这个词最早是由加拿大科幻小说家威廉·吉布森在《神经漫游者》这本小说中提出。他将赛博空间定义为一种社会生活和交往的虚拟空间,在这个新型空间中,计算机网络将人、机器、信息源合为一体。此后,国外很多学者都从不同的角度对赛博空间下了定义。Michael Benedik在《Cyberspace:First Steps》一书中将“Cyberspace”定义为:“一个由计算机支持、连接和生成的多维全球网络,或‘虚拟实在。在这一实在中,每个计算机都是一个窗口,由此所见所闻的对象既非实在的物体,也不一定是实在物体的形象。在形式上,其所涉及的符号或操作,都是由数据和纯粹的信息构成。这些信息一部分源于与自然和物质世界相关的运作,而更多的则来自维系人类的科学、艺术、商业和文化活动的巨大信息流。”从这个定义我们可以看出,Michael Benedik只是从人通过计算机界面的操纵来与现实世界相联系的角度来界定赛博空间,没有涉及到赛博空间中人的活动。美国思想家迈克尔-海姆将赛博空间定义为:“一种由计算机生成的维度,在这里我们把信息移来移去,我们围绕数据寻找出路。网络空间(赛博空间)表示一种再现的或人工的世界,一个由我们的系统所产生的信息和我们反馈到系统中的信息所构成的世界。”从这个定义我们可以看出,迈克尔·海姆认识到了人在赛博空间中的活动,并且指出了赛博空间是物理空间之外的一个虚拟空间。美国社会学家莱恩格尔德将赛博空间界定为:“人们通过使用计算机媒介通信技术,文字、人际关系、数据、财富和权利都能在其中得到显现的概念性空间。”莱恩格尔德的这个定义就将赛博空间从一个幻想的空间转到了现实的空间。

综合以上学者从不同角度对赛博空间的界定,我们最后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定义赛博空间:首先,赛博空间是由计算机技术和现代通信技术支持的空间;其次,赛博空间是以数字化信息流动和存储为主要内容,以人类交往互动为活动基础的空间;最后,赛博空间是一个现实存在的空间,在空间中活动的人都是现实中的人,在空间中发生的事情都有现实的后果。

赛博空间的基本构成单位是比特,尼葛洛庞帝指出:“比特没有颜色、尺寸和重量,能以光速传播。它好比人体内的DNA一样,是信息的最小单位,”表现形式为数字“0”和“1”。赛博空间的本质是以数字化的形式展现出来的,人们在赛博空间里的活动也是以数字信息为基本活动单位的。因此,我们在赛博空间里面的生存方式可以被称为数字化生存或比特化生存,并且,现在这种数字化生存的方式已经成为人们日常生活的常态,正在重构我们的日常生活空间,所以,我们可以说我们现在所生存的时代就是一个数字化或者比特化的时代。

数字化时代或比特化时代就是指一个社会的基本构成要素为数字或比特的时代。数字化时代之前的社会的基本构成要素是原子,原子是有重量、有体积、有成本、有消耗的。在数字化时代,人类实现了“从原子到比特的飞跃”。数字或比特没有重要和体积,也没有成本和消耗,它专指以二进制代码“0和1”,以计算机为工具的人类传播方式。通过这种数字化的转变,人类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日常生活等所有方面都能够被数字化,都可以通过特殊的处理而被简化为由0和1所构成的不同的数字化形式。这也就必然导致以数字或比特为基本单位的数字化时代的到来,导致人类社会的基本结构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人类正在用数字之砖石建构一个米切尔所谓的崭新的‘比特之城,重新设置时空关系,从而改变自身的生活。”

数字化时代给人类带来了一种全新的生存方式,即数字化生存。“数字化生存”这个概念最早是由尼葛洛庞帝提出来的,他在《数字化生存》一书中指出:“他们才代表了落选者沙龙,但他们聚会的地方不是巴黎的咖啡厅,也不是位于坎布里奇的贝聿铭建筑。他们的沙龙是在‘网上的某个地方。这就是数字化生存。”这里的“他们”就是指数字族或比特族,数字族的活动范围没有固定的物理空间,而是无处不在。此外,美国学者米切尔在对“数字化生存”下定义时指出:“数字化时代新兴的城市结构和空间组合将会深刻地影响我们享受经济机会和公共服务的权力、公共对话的性质和内容、文化活动的形式、权力的实施以及由表及里的日常生活体验。”也就是说,在米切尔看来,数字化生存就是指数字技术向当代社会各个层面渗透的结果。综上所述,数字化生存就是指人类生存状态建立在数字化技术之上,并且以数字为基本构成单位的一种存在方式。

总而言之,赛博空间的兴起改变了现实中人们的生活状态,人类已经进入了一个以数字或比特为基本构成单位的数字化生存的时代。

二、赛博空间(虚拟实在)对传统本体的解构与重构

传统本体论一直都将整个世界看成是一个二元对立的等级结构,强调其中的一元高于另一元,离本体越近就越高级、越真实。比如,本质高于现象,原型高于模仿,主体高于客体,理性高于感性,简单高于复杂,等等。在传统本体论者看来,世界也应该是由自然实在与虚拟实在组成的一个二元对立的等级结构。其中,自然实在高于虚拟实在,虚拟实在应该以自然实在为原型和模板。然而,赛博空间的兴起就消解了这种二元对立的等级结构,进而消解了传统本体,建构出新的本体。

笔者在前文中已经提到,赛博空间的基本构成要素是数字或比特,而数字又是与原子相对的一种虚拟符号,那么赛博空间就是与物理空间相对的一种虚拟实在。何谓虚拟实在?其中“虚拟”是指事实上或名义上不存在,但是,在意义上或效果上存在的东西;“实在”是指客观存在的事实或实体。如果我们把“虚拟”和“实在”两个词分开来理解,就会发现它们是自相矛盾的。但是,如果我们把它们并在一起就正是虚拟实在的真实内涵,即在意义上是存在的,但是,在事实上却不存在的事实或实体。从虚拟实在的内涵我们可以看出,传递意义是虚拟实在的一个重要功能,而意义又是人类所独有的。因此,虚拟实在一定与人的参与密切相关。所谓传递意义就是指“人们可以进入计算机生成的三维图像和立体声所展现的能够与人互动的计算机仿真场景;互动就意味着我们不再是场景的观察者,并且可以是参与者。”关于虚拟实在,迈克尔·海姆在《从界面到网络空间:虚拟实在的形而上学》一书中从“模拟性、交互作用、人工性、沉浸性、遥在、全身沉浸、网络通信”七个方面概括总结出了虚拟实在的本质特征。

综上所述,虚拟实在就是指通过人与数字化技术的交互作用,参与者可以全身沉浸在这个由人与数字技术所共同构建的虚拟世界里做现实世界里可以实现甚至不能实现的事情,并且,它是在意义上存在,而不是在事实上存在的事实或实体。

虚拟实在是人们通过数字化的虚拟实在技术创造出来的,但是当我们全身沉浸于其中并在其中进行建构和创造的时候就会发现虚拟实在与自然实在、人工经验与自然经验之间的界限将变得模糊起来。也就是说,虚拟实在与自然实在之间在本体论上是平行对等的,虚拟实在不需要以自然实在为原型,甚至可以超越自然实在创造出自然实在中没有的诸多可能性。由此可见,虚拟实在与自然实在之间可以进行本体论意义上的转换,甚至可以取代自然实在成为人们生存于其中的新的本体。

但是,为什么虚拟实在与自然实在之间能够并行不悖,能够进行本体论的转换?原因就在于虚拟实在虽然是虚拟的,但是所传递的意义以及给人的体验却是实实在在的。而意义的体验比事实的体验对于人来说更为重要,更为根本。因为如果一个东西虽然事实上存在,但是对于我们来说没有意义,我也不必关心它,比如距离我们几百万光年之外的一颗小行星。但如果一个东西虽然事实上不存在,但是对于我们来说有意义,我们也仍要对它给予关怀,比如上帝。正如海德格尔所指出的那样,我们对于世界的认知是来源于我们对意义的关切。如果我们以海德格尔的视角来理解虚拟空间就会发现,虚拟空间与海德格尔的空间概念之间具有内在的一致性。海德格尔认为,人们对于空间的感知不是以物理空间的实际存在为基础的,而是以人的关切为必要条件的。“在此一脉络下,所谓的远近也不再只是从科学的角度可以被客观地度量的距离,相反的距离是关注焦点与关切的函数。因而我们在某个时刻最关心的就是离我们最近的。”因此,世界上的任何空间都不是先天的客观存在,而是人们后天建构出来的,空间与空间之间具有对等性。

此外,虚拟实在与自然实在之间能够进行本体论替换的另一个原因是它们都同等地依赖于我们的可替换的感知框架。也就是说,虚拟实在与自然实在的差别仅仅是人们选择了不同的感知框架,而“所有支撑着感知的一定程度连贯性和稳定性的可选感知框架对于组织我们的经验具有同等的本体论地位。”并且,不同的感知框架对于组织我们的经验具有同等合法性的原因又在于我们人格的同一性。换言之,当我们从一种感知框架换到另一种感知框架的时候并不会改变我们人格的完整性。自然实在也仅仅是我们偶然持有的一种感知框架所感知到的经验而已,只不过我们往往倾向于把这种自然实在的经验视为客观存在的。然而,当我们沉浸入赛博空间或虚拟空间之后才逐渐意识到还有其它感知框架存在的可能性,并且,这些感知框架与以前的感知框架具有同等的作用,甚至还有其它很多很大的作用。

三、新媒体时代的人类存在方式:虚拟化生存

既然虚拟实在与自然实在之间可以进行本体论的替换,那么在新媒体时代,人类的存在方式也会发生相应的改变。人类将从实体化生存转向虚拟化生存。尼葛洛庞帝所提出的数字化生存的实质也是虚拟化生存。所谓虚拟化生存就是指“作为主体的人去除其物理实体后,拟象化为数字化的主体间性符号集合体粘贴在虚拟时空中的可能性的社会性的精神文化意义上的生存。”从这个定义我们可以看出,虚拟化生存就是指人类生存的各个方面都已经被虚拟化,具体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时空的虚拟化

时空的虚拟化是人类虚拟化生存的重要存在方式之一,表现为虚拟化生存中的时空变迁。与物理时空不同,虚拟时空既没有物理空间的广延性和距离感,也没有物理时间的一维性和不可逆性,实现了对人类时空的重组,表现为流动的空间和无时间之时间。

与物理空间不同,虚拟空间没有了距离、界限等各种物理限制。人类在虚拟空间中的存在方式处于一种流动性的状态之中。人们可以随意地从一个节点跳到另一个节点,从一个文本跳到另一个文本,从一个页面跳到另一个页面。同时,流动的空间诱发了无时间之时间。无时间之时间是虚拟时间的呈现方式,它并不是指时间消失了,而是指文字、声音、图像等信息以数字化的方式组织和传播的时候,时间好像消失了,呈现为可控性、可逆性、即时性等特征。正是这种“流动的空间和无时间之时间”造成了时空的压缩,使地球真正成为了一个村庄。在虚拟时空中,人们可以与全球范围内任何一个地方的任何一个人进行第一时间的互动与交流。人与人之间即使身处天涯,也感觉近在咫尺。

(二)主体身份的虚拟化

时空的虚拟化也实现了参与到虚拟时空中的人的主体身份的虚拟化。虚拟时空中的主体摆脱了物理时空中相貌、性别、地位、职业、学历等身份条件的限制。主体可以根据自身的喜好和愿望,通过一组代码和符号就可以自由、平等地选择和设计自己希望扮演的身份和角色,自己需要的生存状态和发展道路。这样,“某人一旦进入互联网,就意味着他被消散于整个世界,而一当他被消散于互联网的社会性空间,就无异于说他不可能继续保有其中心性的、理性的、自主的和傍依着确定自我的主体性。”主体身份就不断地以数字化的方式重新建构着,具有了流动性、不稳定性、分散性等特征。人类的生存状态也因此呈现出多元化、碎片化、去中心化的前景与趋势。在这种生存状态下,各主体之间由于没有了现实身份的束缚和限制,可以自由、平等地进行双向互动与交流。

(三)生活的虚拟化

前面主体身份的虚拟化是从主体的角度体现了虚拟化生存的状态,生活的虚拟化则是从客体的角度体现了虚拟化生存的状态。人们在虚拟生活中没有了现实生活中的各种束缚,可以在不同的文化时空中自由驰骋,可以居无定所地到处游牧流浪。此外,人们在虚拟时空中可以完成人们在现实时空能够完成甚至不能完成的各种事情。

比如,人们可以通过数字化技术实现工作方式的虚拟化,“在家办公”“移动办公室”“虚拟企业”等一系列新的工作方式都可以在虚拟空间中完成;人们还可以实现教育方式的虚拟化,“远程教学”“网上大学”“网络课堂”等一系列新的教育方式也可以在虚拟空间中完成;人们的娱乐和消费方式也可以实现虚拟化,“网上聊天”“网上游戏”“网上购物”等一系列新的娱乐和消费方式早已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常态。甚至在不久的将来,吃饭、喝水、沐浴、性爱、生育等日常生活中的行为都可以在赛博空间中完成。赛博空间将成为人类未来工作和生活的主要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