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油价下跌的利与弊

冯绍雷



国际油价下跌的利与弊

冯绍雷

国际油价下跌的影响相当复杂：一方面，油价降低将有利于改善公共财政；但另一方面，油价降低导致消费开支和经济增长持续全面下行、沉重打击了能源出口国、威胁新能源的发展。

2014年年中以来，国际能源价格波动已经对各国经济造成巨大影响。2015年以后，国际能源价格将如何起落，其变化将如何作用于各国的经济发展，能源经济的变化又将如何引发新的地缘政治动荡，所有这些问题，引起了全世界的关注。

能源价格下跌的原因

说起2014年能源价格下跌的原因，迄今仍言人人殊。

较多的观点认为：2014年世界经济的周期性变化，特别是包括中国在内的新兴经济体增幅下降，导致国际能源供需关系出现重大波动，从而影响能源价格的起落；美国页岩气革命给能源供应多样化带来希望，亦是价格变动的一个重要背景。这一派观点基本上否定了国际能源价格波动中存在所谓“阴谋论”，强调经济周期和市场供需关系的作用。

另一种观点则认为：2008年还未发生美国页岩气革命，也没有出现新兴经济体增幅下降，为何当时油价就从140美元陡降至45美元？俄罗斯能源专家康斯坦丁·西蒙诺夫就认为，其实全球石油需求目前依然在增加，只是增速有限而已，何谓“需求萎缩”？中国经济还处于上升期，哪怕年增长6.7%～7%，毕竟还是增长，而非下滑；与此同时，美国经济也相当强劲。目前，能源价格下跌与人们通常所说的供需关系和市场周期无关，而是与投机市场上充斥的资金数量有关：2008年全球经济危机期间，美国启动量化宽松政策，动用了大量资金支持实体经济，这些资金实际上流入了期货市场，导致当时价格暴涨；现在美国退出量化宽松政策，这些资金又迅速流出，致使大宗商品价格大幅回落，特别是能源。“落点”为何在能源？西蒙诺夫看来，以俄罗斯为目标的地缘政治谋划在其中起了重要作用。

笔者认为，还是要从更为多元的视角来看待这场油价危机，单是“阴谋论”恐怕未必能左右全局。在当今国际能源市场如此多头交易的背景下，任何单边发起的“阴谋”恐怕都难以轻易地主导交易主体。此外，技术进步和制度创新等因素也强劲地作用于油价的下降。美国剑桥能源协会主席丹尼尔·耶金最近预估：80%页岩气厂家能够在70美元一桶时实现增长，一般企业在60美元一桶时能有盈利。而目前40美元的水平，对多数企业形势严峻。但是，开采技术的进步使得厂家的制造成本下降，有些企业今后还将以兼并的方式进一步降低成本。页岩气革命虽处于初级阶段，但这场革命仍将继续。

当然，无论对市场供需关系基本面的判断，还是出于地缘政治考量的国际博弈，都是非常重要的因素，一起影响油价的起落波动。

油价下跌的正面效应

国际油价下跌如何有利于经济发展呢？

一方面，油价降低将有利于改善公共财政，特别是对许多发展中国家而言。这些国家通常是以远低于市场价的能源价格出售燃料，为此政府提供了大量补贴。而油价下跌，可以把部分原用于油价补贴的资金投到更加急需的基础设施建设、社会福利等方面。因此，有不少舆论呼吁，利用目前油价下跌的机遇，推动发展，抓紧进行结构性改革。

另一方面，油价的降低给消费者带来了巨大的利益。美国高盛公司统计，2013年美国消费者的油价支出是3700亿美元，大约占消费总支出的3%，而2014年油价下跌可以给美国消费者省下1250亿美元。中国消费者不像美国人那样热衷于开车，但是，油价的下跌无疑也会直接降低他们的家庭消费支出。

2014年11月17日， 印度尼西亚总统佐科·维多多（中）公布了新的燃油价格。佐科在发言中表示，近年来，印尼需要发展基础设施，但相当一部分财政预算用于补贴燃油，导致这些项目面临资金短缺，此次调高燃油价格旨在减少燃油补贴的财政开支。

油价下跌的负面影响

国际油价下跌有利于经济发展是一方面，但也同样会对各国经济带来负面影响。

目前，仅有美国退出量化宽松政策，而其余很多国家，特别是日本和欧盟，在有可能陷于通缩的情况之下，能源价格的长期低迷，将有可能影响整个价格水平的下降。这是因为消费者在出现油价下跌预期的背景下，很可能会推迟购买，继而造成消费开支和经济增长的持续全面下行。

油价下跌沉重地打击了能源出口国。显然，伊朗、俄罗斯、委内瑞拉等国的经济受到能源价格下跌的重大创伤。伊朗因出口收入下降，每月损失大约10亿美元。俄罗斯2015年之后至少两至三年会陷于经济的全面困境。对于委内瑞拉而言，石油几乎是其唯一的出口商品，油价下跌对其预算和经常项目也带了巨大的压力，甚至整个拉丁美洲都遭遇了自2009年以来最为糟糕的经济情况。一向认为是储备充裕的沙特阿拉伯，虽然坚持不减产的立场表明了它在石油定价权方面的巨大影响力，但是，按照美国《外交》月刊网站分析，2015年如果油价停留于55美元，沙特的全年收入将会减少890亿美元，虽还不至于导致社会革命，但是，这将严重影响社会福利开支，包括占预算支出50%的政府雇员。

几乎不言而喻的是油价下跌的地缘政治方面的影响。上述能源出口国中多为对美关系紧张的国家，而这些无论是在地区、还是在全球事务中均发挥重要影响的国家继续处于萧条乃至于经济败落状态，这对国际政治稳定无疑是一个重大隐患。

油价下跌对新能源有何影响？这一问题目前也已进入争论状态。一种观点认为，油价下跌不大可能影响再生能源和清洁能源的发展，比如，2014年油价暴跌，但是全球清洁能源投资依然增长16%，达到3100亿美元。但是，法国《亚洲和非洲》月刊刊文提出，油价下跌导致能源消费的预期下降，有可能使得目前已接近能源生产20%的新能源成为附带受害者。特别是发展中国家和新兴国家对于新能源开发的大量投入，可能会受到油价下跌的牵连影响。

（作者为华东师范大学国际关系与地区发展研究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