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与现实之间（组诗）

杜平

墓志铭

我，愿意把生命中最后的一句语言

一直深埋在心底，并将它

化作一粒朴素的种子，随同衰老的

躯体  一同埋进泥土。

并且，让躯体在泥土中

腐烂，滋生成一些养份

供给它营养

如果可能，请赐给它天上的

阳光，雷电还有雨水

再有必要，还可以

把它移植到地下水的旁边

对它进行  喂养

最后，也恳请蛰伏在大地之下

的蚯蚓们醒来。让这些

地下的生命  为它

松土，给它施肥

其实，我更加希望

它，永远在一个鲜活的心海中

澎湃  让它拒绝投入石头的怀抱

拒绝金属锋利的镌刻

最好，让它远离坟头

远离坟头之上那些冰冷的  文字

和一切绝望的表达

我从自己的旅途中惊醒

我从机器的轰鸣中突然  醒来

在一个不眠的夜晚，听到父母劳累的

鼾声  以及姐妹们委曲求全的叹息

在乡村之处，一些无法辨识的声音

正在鼻孔里，在嘴里和眼睛里

轻薄一个与我有关的  名字

把我从旅途中  惊醒过来

我原本就是农民的儿子

这个既定的事实  让我明白

再大的城市，再高的房屋

以及那些茂盛无比的绿化树

都不可能成为我真正的  家园

我  只是庄稼上的一枚

叶片  经受不起城市妖媚的风

更无法去辨识，城市里随意安放的

站点  我身体里的根须

只适合在乡野的泥土里生长

父母们的梦还在继续，

姐妹们依然在拼命地打拼着委曲。

一种强大的冷漠之中，我已经无法

辨别四季的温度和色彩  那么

就请把父辈们的锄头，交到我手中吧！

在这个不眠的夜晚

请允许  我用剩下的时间

书写  父辈们一生劳作的经验

蝴  蝶

记不清有多少年了。蝴蝶

真的还能在古典里舞蹈吗？

如今，两眼昏花的老祖母

总坐在火炉旁，依着

一只火焰  把最初的蝴蝶

描绘得有声有色

蝴蝶  与童年快乐

一起飞翔的昆虫。难道你

掠过草尖和花朵，带着乡村最后的

气息，故意选择黄昏

飞临  我居住的城市

就是为了和我一起  等待

这场未知的  雨

透过雨水间的缝隙

蝴蝶，是谁的眼泪

一粒人世间干净的  液体

正依附着一双忧郁的眼睛

从身体里向外  流淌

雨滴。已经越来越大

那些不经意渲染的忧伤

正在模糊我们

而早年的诗歌，从一开始

就已经远离了  村庄

远离了庄稼，草和花香

桃 花

是谁，轻易地忽略了

桃花的开放。让这个季节最后的

灿烂， 消失在三月的

雨里

桃花是一个女人。

掀起柳枝轻薄的衣纱

在缝隙里，坐在老屋里的桃花

早也羞得绯红

一枚花瓣飘落下来

又一枚花瓣飘落下来

这，一定与秋天有着某些关联

而关于桃花

剩下的便只是一些凋零的  往事

因为和桃花相隔太远

除了记得她艳丽的颜色

再有，都是一些凭空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