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历史深处（外四首）

郭富山

在明天的落日之前你还坚持走在树荫的深处

你说树荫的尽头一定会有一片洁净的土地

那里，常年绽放着鲜花，绽放着理想

有温暖而公平的阳光时时散发着迷人的色彩

如此你年复一年走在没有道路意义的边缘

你突然想起黑色的丧服围绕下的一次集体送葬

彼此没有话语只有默默地看着散落的黑烟在

翻腾

逝者为大，飘向云端的灵魂开始没有欲望的

舒展

心事沾满深秋的花粉，等待围观的人在四季

传播

而走在各色路上的行者脚步匆匆，就连

河水告别母岸撕心裂肺的挽歌也无法让他

驻足。曾经的激情散落在干裂的土地之上

太阳依旧注视着这颗不断上升着灵魂的广场

和月亮以及星斗轮番倾听着寻找真理的声音

那些所谓众生正在加紧制造消灭自己的武器

还有一些看起来胆子比较迷你的面孔，纷纷

涌进教堂，涌进寺院、涌进给心灵制造阴凉的

地方

翻开树荫的深处，你突然发现许多命是用来

革的

所有的道路都浸满了鲜血，历史的轮子就是

最好的例证

而繁华不过是夜幕下歌女裙边的一杯暗红色

饮品

一边自我陶醉一边欣赏舞女裙裾超短的诱惑

你在无人能懂的舞台上彩排着你的思想

想象着来自宇宙惊雷般的一声喝彩

而在历史的深处，有一支暗绿色的箭头已经

开始瞄准，射中你的弥留只是太阳下山后的

事情

在那个世界我还能不能

感受你的体温

那个时候，我们一定是走到了

我们曾经相约的地方

无论是你在我前面

还是我在你前面

默默伫立在墓碑外面的是我们

唯一的儿子，他的身后还会站着

他的孩子，延续生命的任务我们

已经完成得相当漂亮，此生无怨无悔

孩子们不知道我带走了这世界

全部美好的记忆，去与你的故事相伴

亲爱的，我还能不能如今生一样

拥抱着你的体温以及半生的温柔

还有那一直没能分清对与错的争吵

墓地在我们的印象中会是冰冷冷的世界

我们说好先去的人要负责为留下来哭泣的人

继续暖床。如此我们便没有了恐惧

就会相信爱情可以从相见直到永恒

孩子，放心地留下你的鲜花挽着

你的爱人去继续创造永恒吧

在那个世界，即使我感受不到

你的体温还有心跳

我也坚定地相信，那就是另一个世界

给我们准备好的温度

与被天空梦想遗忘的种子对话

在春天之前的土层下面蜷缩 借助一只蚯蚓

的心事将思想放大，你看不见阴郁的天空和

乡村之间流淌的生离和死别，而期待躺在五

指山

下的草丛之间肆意横生，听谁的春雷滚过头顶

你找不到一个辉煌的故事渲染人生，田野中

农民

忘记收割的一株玉米远没有你的背景凄凉

你的生长一直和沉重有关，身边的一副白骨

是沙场上曾经所向披靡的将军，空洞的

口腔里长满绵延的朝代和历史，在他的故事里

你变得越加沉重。一只羔羊在虎群里无助地

张望远方

这是你描述的炼狱吗？是乱世登基前的国王

以及待嫁的王妃吗？朝野之外是一场

盛大的晚宴还是厮杀，杯子里盛满谁的鲜血

取决于一条幸运的精子游向何方

最平等的抚慰是皎洁的月光，让所有

的窃窃私语变得理直气壮，你从无人可知

的角落探出灵魂，期待生命可以自由呼吸

历史在这里被称作断层，不过

是有关你和家族的历史，对黑暗的适应

使你的耳朵和牙齿变得异常敏锐

春雷本来就类似轰轰烈烈的分娩

引发土地上一阵阵干裂的宫缩

在沟壑间肆意流淌的羊水中，有一粒

种子，在低声歌唱，一路追赶着阳光和麦田

于是，你渴望被时光撕裂，被一支钉耙

把真相毫无保留地呈现给阳光以及岁月

完成你在这个世界最后一桩小小的心愿

北方的春天绽满生命的颜色

绿意开始渐次登场，柳丝柔软

而优雅，间有迎春花朵妩媚其间

连白山黑水之间踏春的脚步声

也愈加变得蓬勃有力

雪色的印记慌忙隐于相册之中

给母性的春天退让硕大舞台

把所有在冬天不幸冬眠的心灵唤出

古屋、山阴以及带着冰凌的溪水

连洞穴都会爬满鲜绿的思想

蝙蝠闭着眼睛倒挂在传说之中

欣赏被牧笛吵醒的

一只浣熊在热烈地舞蹈

燕子即将到达，去年的行宫

在北方的屋檐下依旧热烈地期待

人们开始出行，赶往杏花村的路上

轻装的男女敞开暖阳畅饮着春风

一切都和生长有关，拔节的树苗

还有鼓胀的青春，都会在春雨中

洗去经久的尘埃，少男少女鲜活

的身影，绽满城市和乡村

每到这个时候我都想对着春天的话筒

说点什么，可总是找不到比生机

更恰当的词语，不远处

父辈的耕锄早已跃跃欲试

一准儿和大地准备经久的交谈

探讨今年的麦地，怎样长满希望

归乡的路上与你相遇

故乡的小花隔着昨夜的露珠阅读

一张陌生的脸，一张与故乡久别的脸

我的童年和那朵小花一起绽放，我的笑容

与小花一样的清纯一样的无瑕

那朵送我走出村口的小花至今摇曳

在我独居城市的梦中，我经年的灵魂

从不敢触碰那怯生生的花蕊，直到

我疲惫的身影重新覆盖故乡陌生的小巷

花朵和镜子本没有共同之处

我却在花朵中清晰地照见了自己

一张被岁月腌制的脸，处处

散发着欲望和挣扎的味道

在这朵小花面前我变得无地自容

渴望收留的目光游移在花朵的边缘

在花朵的下面我一眼看到

妈妈常年松土的双手，日夜发射着思念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