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立之诗（组诗）

向迅

而立之诗

门外的道路，隐没到群山尽头。那里可能是大海

也可能是一道绝壁。有几只鸟

在那儿迷惘地飞翔

窗子变窄了。整个冬天被囚禁在大地上

草上的霜，我们把它叫做往事

而星星们，是童年的萤火虫

也是我们写在方格纸上的远大梦想

到了这一天，我对你说：我不应该再对生活

抱有任何幻想。路上的鲜花

还有荆棘，必得接受我粗糙的手掌

一个人就这样悄悄来到我身旁

他在我必经的途中已候我多时

来不及打一声招呼

我已把这个忧心忡忡的人远远地甩在身后

一阵风，把我的童年和少年还给母亲

把我推向还没有人造访过的远方

那里，可能是大海

也可能是——一道绝壁

十一月

金色的秋天我还没有看见你燃烧

冬天就已站在了空荡荡的马路上

无家可归的风吹不掉我身上的颠沛流离

它不知道，整个九月和十月

我一直在祖国的道路上奔波

那么多省份的黎明与黑夜，往事一样缠绕着我

也像不确定的未来，让我感到迷茫

我将它们一页一页地撕下来

抛弃在车窗外呼啸而过的闪电中

我所经过的那道尚且清澈的古黄河

也洗不清平原上比雾霾还要浓重的乡愁

很多时候，它被一些戴帽子的老人

在石桥上用钓竿钓着，偶有所获

我看见风韵犹存的银杏就像看见时间的暮年

她们在树梢上一根根拔掉自己的羽毛

风平浪静的日子，被蓝色油漆粉刷一新的天空

竟也开始摇晃。夜晚的星星

大海里出没的鱼群。遥远的狗吠

我独自走在落叶满地的小径上

准备在新年迎娶我的新娘

一切都结束了，一切即将开始

秋天是一匹马

我打扫好了屋子，洗好了衣裳

一抬头，惊见一身华服的秋天

就要跌进窗子

它刚刚从遥远的北方到来

两千公里的秋色，是它奔跑时

还未来得及散去的影子

而此刻，它已收藏好了金色的马蹄

那一声血红的嘶鸣

也已落入了古黄河平静的涛声

阳光在树叶里像波纹一样涌动

那是一面乡愁的海

晾衣服的时候

秋天在衣架上荡起了秋千

时间自窗外列队而过

在空旷的平原上，我看不见更远的地方

我不知道该把我的那个小镇

安放在哪一个方向

哪一片云朵之下

今夜，我用露水和月光喂它一晚

明天，我就要骑着这匹棕色快马

一路南下

去叫醒沿途每一座沉睡的村庄

去涂染每一片色调单一的山林

去温暖每一个需要用阳光慰藉的人

听吧

它咀嚼草料的声音

它寂静的鼻息

它比月亮还要明亮的心跳

它的美目圆睁

春天不是一篇命题作文

春天不是一篇命题作文。纽扣一样的花朵

像命运一样绽开。河流的裙子

越穿越低。天空这个凹透镜越磨越浅

而栅栏的颜色渐深

第一个日出呀，吻到了我贫瘠的额头

这一切，都像是冬天的一场大雪

在一夜之间覆盖了人间的道路

我真想是一个花骨朵，被春风轻轻吹破

我真想是一滴春水，点燃一根枯去的树枝

我真想在你的嘴唇里呀

吻出一匹嫩芽一声雏鸟的叫声

但我更想是天空，所有的生命都向它看齐

仿佛那儿，悬挂着无数双上帝的眼睛

如果我是它，我也会给你们自由

我不会下达愚蠢的命令

让你们穿同一种衣服，开同一色花

你们内心的秘密

就是我怀抱里的星星

在春天，我看见了命运的必然

你瞧，羊群跳出了黑色的栅栏

一道道雪白的闪电

向山坡冲去，向天空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