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迁的诗
2015-07-24杜迁
库布其
原生的物质 比如酒
或者公羊坚挺的生殖器
有路 蒙古祖先的马蹄
顺着风的 逆着风的
我的白胡子爷爷和库布其
华丽楼轿 那是龙王的座椅
压在男人肩上
向着遥远的东南季风
乞雨
我们一起跪在烫的沙子上面
俯吻着大地
十万个火红的女人仰卧
二十万只火红的乳房向上
起伏 起伏
那风有多热
呼吸就有多热
五色的云彩从天裂处洒落
五色的云彩是没有袖口的衣裳
你且沉默 你且保持沉默
谁人来了又去了
谁人的羽翼掠过你的脸庞
我就在这里安葬
我长发的诗人兄弟
飞奔的骏马走不出黄昏的坟墓
命运是一片干涸的海子
覆着白花花的盐
那是喇嘛的谶语
那是我死后廉价的防腐剂
爱人 我眉目如画的爱人
纵然死去这许多年
我仍然是一具坚硬的尸体
把白色的穹庐就扎在这里吧
你且弹起琴 你且跳起舞
火神的马车隐没了
女人在梦中睡得安详
可以歌唱了 我的诗人兄弟
黑夜是你最好的伪装
水 爱情 故乡
库布其的土地长不出诗人的新娘
我是赤裸的 我的父亲
我站在先人的头盖骨上
我的心里充满了恐慌
父亲 我没有衣裳
我没有衣裳
青海湖
一大滴饱含盐分的水
滚动在高高的高原上
那究竟是眼泪还是汗液
谁的故事拥有
如此豪迈的排泄物
肯定是夸父
站在阳具形的山峦上
脱下了裤子 他是想
跟太阳比一比
看谁体内的那团火
烧得更旺一些
是应该有几条疏浚的河
让惯吃泥巴的儿女
汗液里 多一些太阳的元素
是应该让传说真的发生一次
群鸟饮了这水
配得上海阔天空
青海湖 青海湖
你青色的内脏深不见底
在渴死的路上
一首泪汪汪的情歌
催动了排泄的欲望
无声但震撼的滚落
碎溅在善男信女的眼睛里
北上黄河
从潼关到大荔
向北有韩城和更远处的壶口
站在岸边遥想
只能想到这么远
也许还有盛产水手的马镇
拐了一个弯之后
山也出来了,天也出来了
回头看千里黄沙不远
爷爷葬在大陆深处
父亲在矿井口沉默饮酒
高原到平原短若一寸
源头到心头恍惚刹那
一夜之间我走出去又走回来
大风降温,浊水跌落,一无所见
河之南河之北河之东河之西
杜家的子女们
不知如何签下自己的名字
杜家的子女们
我们当中绝大多数不参与历史
甚至不知道时间怎么过去
祖父们背水垦荒
他们有的长寿 有的
还未成年就已经死去
在劳作之余 他们
利用所有的时间努力地生育
他们的后代
也一样 生活在历史之外
甚至生活在生活之外
杜家的先祖渡河西来
他们的子孙 有的原路东渡
有的像几千年来
被随意摆布的所有流民
在每一块可以生根的土地上终老一生
北中国宁静的黄昏
北中国宁静的内陆湖
打鱼的人走了
这里只剩下黄昏
飞鸟俯在丰腴的沙丘上
滑行 胸脯像洁白的星光
父亲的烟斗越抽越长
横在村庄上空
如同一枝不弯的秤杆
村庄的女人都记得我
有的曾为我哺乳
有的 在我少年的脸上亲吻
在北中国宁静的村庄
我参加过葬礼 也参加过婚礼
这些红色与白色的记忆
写在布匹上 散发着种马的气味
他们的歌声
把冬天的内陆湖冻结
北中国宁静的黄昏
陀螺停止旋转
少年把鞭子搭在肩上
听远处逆风而来的汽笛
清 明
清明时节 都有谁栖居在墓碑上
享受阳光;都有谁 揭开腐烂的尸布
翻晒灵魂和骨头
清明时节 祖先重被提起
教科书重新书写 嗓音开始长出绿叶
雨显然来不及赶到 让阴云暂时捧场
无数影子围坐在城市四周
像一排刀叉品评一只坚硬的水泥盘子
他们说归是归来了 路在何方?
他们说且将这连根拔起 露出坟地
他们开着玩笑 望着街道两旁燃尽的纸灰
若有所思;把长臂从城市上空伸过去
抓在手里细细地看 仿佛欣赏初嫁娘的衣裳
清明时节 有比平日更多的叫卖声
占据了整个铺满柏油的街道
清明时节没有噩运降临
濒死的人忽然睁开眼睛
看到屋檐上微笑的猫头鹰
这是太阳不为人知的快乐
他的秘密只有春天知道
据说奈何桥上的柏油若被晒化
每只灵魂都可以留下脚印
如果他们倒退着走来
会在清明重返人间
据说我在斗室朗诵这首诗
雨水来临 黑夜寂静无声
风从遥远的水面走过
看到清明时节忙碌的摆渡人
◎杜迁,1982年出生于陕西神木。2007年7月毕业于西安财经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大学期间出版诗集《火焰的回声》,选编《你见过大海——当代陕西先锋诗选》,在各类文学刊物发表诗作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