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止息》：纪录片镜头语言的电影化 对话《爱不止息》导演艾格尼丝·索斯

纪录片拍摄关系：“当你对他们敞开，他们也会对你敞开并对你信任。”

《爱不止息》的拍摄制作达三年时间，拍摄到的素材仅50个小时。因为对于导演艾格尼丝来说，整个过程中所面临的最大挑战并不仅仅在于影片的拍摄制作，而是与主角亲近起来，建立非常强劲的连结，让他们在镜头面前呈现最真实的自己。所以，很多时间艾格尼丝并不是在举着机器拍摄，而是倾听和对话。也因此，最终我们在影片中才得以看到老人们如此自然地过生活，并愿意分享爱情中最私密的细节。

为了建立相互信任的自然关系，导演艾格尼丝不仅仅是在问问题，也在回答自己的问题，和他们相互讨论，交流彼此的看法。“当你对他们敞开，他们也会对你敞开并对你信任。我总尽全力与我的主角们建立亲密联系。就这部影片来说，我们之间有种非常自然的气氛，拍摄的意识并不强，我和他们站在一起只是听他们说话，不是在制造一个拍摄现场让他们表演。所以，他们只是自然而然进行他们自己的生活。有时候他们要做一些事情，我会让他们等一等我先过去，一分钟之后他们再做，但是我绝不会制造情节让他们演。例如，老人们经常想要请我们吃饭，有一天我们一起吃饭了，吃完饭问他们是否可以拍摄他们睡觉的镜头，他们说没问题。于是我们等他们躺下且确实睡着之后才拍摄的，拍完我们就小声和他们道别离开了。

但是我会建议他们去做一些事情，他们也会帮助我做一些事情。比如我知道他们七月中旬会做一件事情‘割草，我很想拍到这个场景。那时我已经有了一个团队，本计划七月份过去，但天气预报说一周都有雨，我们干脆一周后再过去。结果到的时候草已经割完了。我在想，这是一个纪录片，难道这个镜头我必须等一年吗？但是后来一个老人告诉我还有一个地方没割，割的时候告诉我。所以，如果你和他们关系很好的话，他们就会帮助你。”

同时，艾格尼丝认为，对于纪录片而言，和拍摄对象过于亲近的关系未必很好，某种情况下甚至会阻碍拍摄的进度和内容。“太近或者太陌生的关系都不好，这个度只能自己去感觉和把控。有时候我结束一个拍摄就是因为我和他们关系太近了，你们是朋友，同时你们是工作的关系，如果太近，反而会干扰工作。但是作为导演来说，我很少不带摄像机和他们见面，并不是每次都必须打开。有时我可能一点都不拍，但是我需要摄像机在我手边时刻准备开机。”

很难想象，除了与电视台和一些公司有协议，导演艾格尼丝所拍摄的所有片子，从未和他的任何一个拍摄对象签订过法律协议，她只凭着和拍摄对象的彼此信任获得拍摄许可并得到他们的放映许可。“我信任这些人，我不想用张纸来约束这种关系，对我而言，即使和我的拍摄对象签订了法律协议，但如果拍摄过程中他们反悔不想再拍，那么这个协议对于我来说也没用，我会尊重任何一个我的拍摄对象的选择。”如此感性的导演。

纪录片拍摄方式：“传统纪录片的拍摄方式，让我感到无趣和枯燥。”

艾格尼丝不是专业科班出身的纪录片导演，她曾在匈牙利电视台从事记者工作，拍摄了十年的记录短片。对于艾格尼丝来说，这种拍摄方式过于浅显。为了更深入地挖掘题材和内容，艾格尼丝选择离开并开始拍摄纪录长片。

所有的参展影片中，甚至所有的纪录片中，像《爱不止息》这样采用故事片拍摄手法来拍摄纪录片的实在是很少。之所以用这种方式，则完全在于艾格尼丝对电影艺术的兴趣和探索。“我一直在思考怎么才能让纪录片对观众产生深刻影响，而不是操控观众，而我的工具就是电影艺术，让电影手法融入我所拍摄的片子中，换一种方式和角度让观众接受我所表达的东西。我很感性，也很敏感，我不是很喜欢传统纪录片的拍摄方式，那让我感到很无趣和枯燥。”

在拍摄过程中，因为资金、人员等等原因，艾格尼丝并没有雇佣专业的录音师，紧靠一个无线麦克和摄像机上的麦克进行声音录制，多数情况下声音没什么问题，但是遇到风雨等恶劣天气时，声音质量非常糟糕。为此，仅仅在原本声音的修饰和处理上，艾格尼丝就花了两个星期的时间。艾格尼丝还额外雇佣了当地一位有名作曲家为纪录片配乐，从某方面来说，这也是艾格尼丝极度追求纪录片电影化的一种行为。音乐创作过程中，艾格尼丝曾反复推翻作曲家的创作，好在最终我们看到的音乐为这部电影增加了很多情趣。

纪录片人物选择：“他们能从更远且理智的角度观察人生”

这部片子在开拍前，艾格尼丝脑中只有故事主题，并没有设定好具体的故事线索，也没有主要的人物，整个过程中她只是一直在拍不同的人和故事。拍摄一年之后的某天，艾格尼丝读到一本书，其中有个老年鳏夫每天去村里找八九个女朋友的故事。从这本书中，艾格尼丝得到灵感，她希望能在她的片子里出现这样一个人物，在他找女朋友的过程中，其它人物可以逐渐加入故事情节，不断引出他们的爱情故事，以及他们对爱和性的看法。很幸运，最终艾格尼丝在这个村子里找到了这样个人物，成就了《爱不止息》。

“我一直钟情于老一辈，因为他们有丰厚的学识和智慧，能从更远且理智的角度观察人生。这种程度的智慧往往伴随着真诚、魅力和幽默。我可以单纯地坐下来，听那些所谓“简单”的人讲话，许久沉迷在他们的故事中。我也总是受大自然的启发，很大程度上也很感激爱和感性，它们对我的作品影响很大。我想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在影片中简单地描述他们的日常生活，分享他们关于爱的秘密，以及苦乐参半的经历。我关注他们的过去和现在，无论他们的年纪有多大。”这就是艾格尼丝选择特兰西瓦尼亚这个村子中的老人为拍摄对象的原因。

影片首映前，艾格尼丝单独给片中老人们进行了一次不公开的试映。放映前，她很忐忑，因为担心老人们看后不允许片子被外界看到。起初，他们告诉她说看到影片中自己揭露了太多自己的私生活和欲望很尴尬，“天啊，我们是怎么说出这些话的！”“我们不能把它给我的家人看。”可是几分钟后，他们却对导演说，“艾格尼丝，你能把DVD给我吗？我们想给大家看。”后来有一个男孩对艾格尼丝说，”这事我不能问我奶奶，但是很好你在电影里问了。”

艾格尼丝说，在拍摄中，他的同事一直问她‘为什么那些老年人一直保持微笑？她思考后这样答：“一方面，我相信这是因为他们已经忍受了许多的磨难，现在鲜活的生命发挥到淋漓尽致。他们很感激生命的每个时刻。另一方面，我没有意识到这种欲望和热情可以无限的生存，幽默的人生态度可以使痛苦得到升华，如果你从正确的角度观察人生，你会发现生命隐含的光彩。”

责编/王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