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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尊崇《聊斋志异》

2015-07-21王启元

蒲松龄研究 2015年2期
关键词:比较文学蒲松龄聊斋志异

王启元

摘要:本文以颇具说服力的文学史实证明《聊斋志异》和蒲松龄彻底赢得了日本的国家文化机关、日本文坛、日本作家和广大民众的爱戴和崇拜。他们珍藏《聊斋志异》、阅读《聊斋志异》、研究《聊斋志异》、消化《聊斋志异》,消除了他们与《聊斋志异》的国际距离,使《聊斋志异》达到了本土化的程度。本文阐述了日本著名作家认真品味《聊斋志异》的文学思想,努力学习和实践蒲松龄的创作思路和方法,使其在当代日本文坛得到完美的继承并得以发扬光大的具体事实。《聊斋志异》就像一颗种子,它已经在日本文坛和日本社会生根发芽,并且开出了鲜艳的花朵,结出了丰硕的果实,这就是本文的中心论点。

关键词:聊斋志异;蒲松龄;太宰治;安冈章太郎;森敦;小林恭二;比较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7.419    文献标识码:A

《聊斋志异》是一部伟大的作品,作者蒲松龄是一位伟大的文学家。《聊斋志异》不仅蜚声中国文坛,而且享誉世界文坛,得到了世界人民的充分认可。究其根源,不仅仅是因为《聊斋志异》的体裁独特、故事动人,更为关键的是,《聊斋志异》能够直面社会的种种弊端,深刻地揭露官僚政府的残暴腐朽。蒲松龄身处社会底层,作为一位天才的草根作家,他身居民众之中,了解民众的辛酸苦辣,并假借花草树木、鸟兽虫鱼精灵之口吐露了民众的心声,为民众鸣冤泄愤。因此,《聊斋志异》深得民心,顺从民意,深受各国人民的喜爱是理所当然的。《聊斋志异》的价值早已超出了文学范畴,它同时具有深刻的社会历史意义。它的国际影响力深远,生命力无限,它是世界人民永远难以忘怀的一部文学作品。如今,《聊斋志异》已被译为日、英、法、德、意、俄、阿等数十种文字,在全世界广为流传。可以说,在对蒲松龄和《聊斋志异》的认同方面,日本是世界最典型的代表。

自古以来,日本民众就崇拜中国文化,更十分崇拜蒲松龄和《聊斋志异》,可以说,蒲松龄和《聊斋志异》已经深深地植入日本人民的内心世界。早在光绪十三年,也就是日本明治时代初期的1887年,名为《艳情异史——聊斋志异抄录》的日译本《聊斋志异》就在日本面世,这是世界上正式出版的较早的外文译本。此书由神田民卫翻译,明进堂出版社出版发行。《艳情异史——聊斋志异抄录》一书重点地、系统而全面地将《聊斋志异》的文化信息传递到日本。此后,在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初的一段时间内,诸多版本的《聊斋志异》日译本可谓百花齐放,如雨后春笋般相继问世。1948年,由增田涉翻译、日本新流社出版的一个译本称《聊斋志异》为“中国的一千零一夜”。由于《聊斋志异》深受广大日本民众欢迎,日本出版界采取了灵活多样的形式对《聊斋志异》广为宣传,除翻译出版《聊斋志异》整部作品之外,还特选单篇作品翻译刊登在文学刊物上。矢野龙溪先生曾任日本驻清国特命全权大使,他在清国的亲身感受和生活经历使他对中国文化极度青睐,卸任回国后便创办了一家以介绍中国文化为主旨的刊物《东洋画报》,特聘日本文学泰斗国木田独步为编辑,请国木田将《聊斋志异》中的《竹青》(译名《黑衣仙女》)、《王桂庵》(译名《船上的少女》)和《胡四娘》(译名《姐妹》)等多篇作品译为日本语,刊登在《东洋画报》上,使《聊斋志异》的影响力得到迅速扩展。除神田民卫、国木田独步和增田涉之外,曾致力于《聊斋志异》翻译工作的著名日文学家还有柴田天马、田中贡太郎、立间祥介、村上知行、浅井喜久雄、蒲原有明和剧作家木下杢太郎等多人。昭和二十八年(1953)柴田天马的译作《聊斋志异》曾荣膺日本每日新闻出版文化大奖,作为一部译作能获得著名文学大奖在日本是极为罕见的,此事一方面说明柴田天马的翻译水平不同凡响,同时也可以充分证明《聊斋志异》博得了日本文学界和广大民众的尊重。

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是直属日本国会的国家图书馆,该馆极其重视中国文学资料的收藏工作,藏有数以万计的有关中国文学的文献。其中,关于《三国志》的文献为2700余件,关于《水浒传》的文献有1200余件,关于《西游记》的文献有900余件,关于《红楼梦》的文献有400余件,紧随其后的就是《聊斋志异》,该馆藏有将近300件关于《聊斋志异》的文献,其数量位居第五,其中不乏关于《聊斋志异》的珍贵文献,例如该馆藏有1766年(乾隆三十一年)青柯亭刊、王士禛评释的十六卷本《聊斋志异》,这是现存最早的刊本。由此可见,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作为官方的重要文化机关,已将《聊斋志异》文献的收集工作摆在了举足轻重的位置。

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日本军国主义分子发动了罪恶的侵华战争,军国主义统治者在日本国内实施法西斯统治。1937年9月,将内阁情报委员会升格为内阁情报部,从而摇身一变成为控制思想舆论的官方特务机关。1938年4月,突然颁布了国家总动员法,为进一步压制言论自由、控制民主思想情绪提供了法律依据,他们对报刊杂志、新闻出版以及文化艺术领域进行严格的检查,只有颂扬侵华战争的作品和新闻报道才能被检察机关放行,文学作品的封面上充斥了枪炮坦克、军舰战机和手持滴血刺刀的士兵,真正的文学作品却遭到彻底的封杀,民众的精神生活极其匮乏。但是,即便在如此严酷的形势下,《聊斋志异》作为一部文学作品竟然得到了军政府的格外“通融”,他们允许了日本电台在评书连播节目中播放《聊斋志异》,这个节目成为身处法西斯暴政之下的日本民众极其难得的一种文学享受,由此可见,《聊斋志异》在军政府面前依然拥有些许的权威性。当时,这个连播节目由日本著名评书艺人东野英治郎先生播讲,时至今日,在日本民众的心目中仍然保留有美好的记忆,有些评论称:“当时,收音机中传出东野先生的滑稽而富于风趣的声音,那些穿透墙壁、钻山越岭、从天而降的鬼魂神仙的形象仿佛真的浮现在眼前。东野英治郎先生讲得绘声绘色,具有很强的模仿力,模仿神仙像神仙,模仿鬼魂像鬼魂,他的声音偶然传入耳廓,打动了我们的心灵,听众情不自禁地被他引入虚无缥缈的仙境。当时,日本正处于战火硝烟之中,随战争而来的是饥饿和社会的动荡不安,对于挣扎于苦难之中的日本国民来说,东野英治郎播讲的《聊斋志异》是令人难以忘怀的。如今,战火已远离日本,用以收听广播的电子管收音机也早已从生活中消声灭迹,但是,东野英治郎先生那阔达飒爽的语调依然留在我们的记忆之中,他曾给我们的悲惨生活增添了欢乐,至今仍想再次聆听。”从此,我们不难看出《聊斋志异》在日本民众的心目中占据着何等重要的位置。

众多的著名日本文学家从《聊斋志异》汲取文学养分,得到创作灵感,沿着《聊斋志异》的创作思路,创作出儿童故事、随笔、短篇小说和长篇小说等各种题材的文学作品,使《聊斋志异》在当代日本社会中被激活了。1948年,昌平社出版了一部童话故事《从天而降的男子汉》,这是作者三浦藤作得到《聊斋志异》的启发,创作出的儿童文学作品。此书的主人公狮堂光是一个聪明可爱、美丽动人的女中学生,她和同学龙咲海、凤凰寺风同游天外仙境三年,狮堂光在仙境结识了天神剑客朗缇斯,二人顿生爱意,她重返人间之后仍念念不忘朗缇斯,一阵突如其来的雷鸣闪电将朗缇斯击至人间,两个恋人历经百般磨难终得重逢。此书再现了《聊斋志异》的神鬼艺术形象,假借人神相恋的文学手法表达了“爱情的力量能够战胜一切”的主题,该书自称为《日本的聊斋志异》。

近现代的许多日本文学作品为了吸引读者的眼球,对《聊斋志异》给予“嫁接”处理,直接引用《聊斋志异》的标题,“繁殖”出五光十色的新品种。2004年1月,日本集英社出版了题为《当代聊斋志异》的短篇小说集。该书作者小林恭二汲取《聊斋志异》的创作精髓,以江户、战国等历史时代为舞台,使平将门、织田信长等形形色色的历史人物和当代人产生种种纠葛,采用《聊斋志异》的文学手法创作出数十篇志怪故事,情节恐怖动人,讲述了日本古往今来的恋爱故事,其中既有纯真的爱情,也包括了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同性恋、单相思及人鬼之恋等,此书堪称人间悲剧和喜剧的集大成。从具体内容上讲,此书与《聊斋志异》截然不同,但是,可以说,这是“古为今用、外为我用”的典范,是《聊斋志异》为现代日本文学做出的一个贡献。

除了短篇小说之外,同样不乏自命《聊斋志异》的日本长篇小说。1979年,日本潮出版社出版了日本小说家森敦创作的小说集《私家版 聊斋志异》。明朝末年,闯王李自成率领义军攻入北京,崇祯皇帝在景山自缢身亡,由于李自成霸占了吴三桂的爱妾陈圆圆,促使吴三桂弃明投清,迎清军入关并联合清军围剿李自成,从而加速了明朝的灭亡,催生了满清王朝,同时,神州大地掀起了反满兴汉的起义,满清政府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展开了疯狂的镇压,使中国陷入了长时期的骨肉相残的内战。此书以这段历史战争为素材,讲述了发生在全国各地的成千上万无辜生命惨遭涂炭的悲惨故事,通过阴阳两界相互交流的方式,让惨死将士的阴魂申诉了愤愤不平的冤情,表达了对于生命的渴望及其对亲人的眷恋。《私家版 聊斋志异》的确是一部志怪小说,但是,其故事情节和人物组成等与《聊斋志异》均毫无关系,然而,在古今中外志怪体小说众多的情况下,作者森敦毅然千挑万选将《聊斋志异》作为自己作品的题名,充分说明了他对蒲松龄及其《聊斋志异》的尊崇和认同。日本作家火野苇平曾以“士兵三部曲”蜚声文坛,1955年、1956年由河出书房和学风书院接连出版了他的两部作品,题名分别为《中国艳笑故事》和《美女与妖怪》,然而其副标题均为《个人版聊斋志异》。日本著名小说家伴野朗出身记者,曾荣获第22届日本文学大奖——江户川乱步奖和第38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2001年7月,祥传社出版了伴野朗的长篇作品《幽灵》,颇受日本读者追捧,该书也选择了将其作品的副标题定为《个人版聊斋志异》。种种事实表明,蒲松龄和《聊斋志异》在日本文坛和日本作家的心目中占有不同寻常的地位。

日本著名小说家太宰治是日本文坛无赖派的代表人物,他师从文学大家井伏鳟二,作品如云,成绩卓著。1935年,太宰治的短篇作品《逆行》入选日本最高文学奖——芥川奖候选作品,1939年以《女中学生》荣膺第四届北村透谷奖,由此一步步确立了他在日本文坛的重要地位。太宰治对妖怪志异故事情有独钟,他在自己的作品《妖怪谈》中这样写道:“我自幼酷爱妖怪故事,许多人曾给我讲述过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故事,我也从大量的书籍中读过此类故事,如果说我心中早已记住了一千个妖怪故事也毫不过分。”因此,《聊斋志异》得到太宰治的格外关注绝非偶然。太宰治细细地品味蒲松龄的作品,从中汲取了丰富的文学养分,懂得了神灵妖怪的异界奇妙,学习了蒲松龄编织故事营造意境的巧妙构思,所以,太宰治在谈到自己的作品《清贫谈》时,表达了自己对《聊斋志异》心悦诚服、无比钦佩的真实情感:“……《聊斋志异》的某篇故事,不过一千八百三十四个字,……但是,它使纷繁复杂的情感涌上我的心头,我犹如读完了一部洋洋万言的优秀短篇小说,使我的精神倍感满足……”太宰治阅读《聊斋志异》不仅颇有感触,而且,得益于《聊斋志异》的启示写出了不少脍炙人口的作品。2009年8月,筑摩书房出版了《太宰治集——文豪妖怪故事杰作选》一书,其中两部占有较大比重的中篇小说均与《聊斋志异》有着不可否认的“师生”关系,一篇是《清贫谈》,另一篇为《竹青》。这两部作品均为上世纪四十年代由《聊斋志异》中的《黄英》和《竹青》改编而成。

太宰治在作品《竹青》中将主人公“鱼客”改为“鱼容”。太宰治赋予“鱼容”更加坎坷的身世,“鱼容”不再只是落榜的举子,而变成了一个眉清目秀、举止文雅的书生,他天资聪慧、勤奋好学,但是命运凄惨,早年父母双亡,只得寄养到伯父家中,万贯家财同时落入伯父之手。伯父是个酒鬼,仅凭着酒后余兴硬逼“鱼容”取肤黑愚笨的丑女为妻,“鱼容”欲哭无泪、敢怒而不敢言,他忍饥挨饿过着非人的生活。“鱼容”在饥饿难耐之中去参加乡试,自然惨遭落榜厄运。之后,“鱼容”在祭拜吴王庙的时候邂逅“竹青”,在“竹青”的引导下终于逃离悲惨的人世,飞往仙境,寻得美满幸福的生活。此外,太宰治的《竹青》还给予了吴王庙丰富的内涵,太宰治在作品中写道:“湖畔的吴王庙祭祀的是三国时期吴国大将甘宁,甘宁是这片湖水的守护神,而且灵验无比,因此,过往舟船无不停船祭拜,因此,给众乌鸦提供了美味和游戏的空间。”由此可见,太宰治对于《聊斋志异》感悟至深,他虽然沿用了原作《竹青》的骨架,继承了鸟兽精灵故事的原貌,但是,太宰治的矛头所指不只是科举制,而是日本的现实社会。当时,侵华战争使日本经济崩溃,物资极端匮乏,百姓连维持日常生活的口粮都得不到满足。因此,太宰治笔下的“鱼容”遭受的不单单是科举制的挫折,更大的折磨是极其悲惨而不公允的现实生活,正因如此,“鱼容”才追随竹青逃往另一个世界。“只有逃离现实社会才能得到幸福”才是太宰治的《竹青——新曲聊斋志异》想要说明的核心问题。

众所周知,太宰治曾以《聊斋志异》中的故事《黄英》为范本创作了《清贫谈》,《清贫谈》与《黄英》的篇幅相去甚远,人物和地理位置也发生了巨大变化,但是,《清贫谈》没有跳出《黄英》的基本框架,在人物布局、文学体裁、情节发展、行文结构和总体构思等方面两篇作品极其相似,两篇作品之间存在着显而易见的渊源关系,这种事实充分证明太宰治对《聊斋志异》的崇拜和尊重。但是,只要认真地进行比较研究就可以发现,两篇作品的写作目的截然相异,蒲松龄的《黄英》以男女婚嫁为主题,目的在于对封建婚姻观念的叛逆和批判,然而,太宰治的《清贫谈》的主题在于清贫,因此,在《清贫谈》中黄英已将主人公的位置让位于马山才之助,作者通过对马山才之助的讽刺批判,宣泄了压抑于内心的郁闷情感,假借“人妖交流”的文学手法表达了对日本现实社会的不满,太宰治笔下的马山才之助是否是法西斯统治者的化身呢?正如太宰治在研究《聊斋志异》的论文中所述:“……作为二十世纪的日本作家,我要以其中(《聊斋志异》中)的古老故事为主旨,创作崭新的作品,并将二十世纪日本作家的离经叛道的遐想融入其中,同时寄以自己的真实情怀,施教于读者……”这恐怕就是太宰治将《黄英》改编为《清贫谈》的真实动机。太宰治的《竹青》和《清贫谈》是对《聊斋志异》故事的模仿也罢,改编也罢,总而言之,它们足以证明太宰治对《聊斋志异》的研究是卓有成效的,他掌握了《聊斋志异》的精髓,使《聊斋志异》在当代日本文坛焕发出新的生命力,在现代日本社会和读者之中绽放出崭新的奇光异彩。如果把《聊斋志异》比做一颗种子,那么,太宰治的《竹青》和《清贫谈》就是这颗种子在日本文坛开出的花朵,结出的果实。

当代作家安冈章太郎是战后日本文学“第三新人”的开山鼻祖,曾获芥川龙之介奖、野间文艺奖、读卖文学奖、大佛次郎奖和日本文化勋章等。安冈章太郎在《〈聊斋志异〉我论》中写道:“我初次见到《聊斋志异》是1940年底,在乘车返回父母家的时候,东京火车站、小卖部出售的杂志上刊登了太宰治的《清贫谈》……在我的记忆中,《清贫谈》是那本杂志中唯一有趣的作品。”此后,他便倾倒于《聊斋志异》的魅力,进行认真阅读、潜心研究,先后出版了《聊斋我异》、《〈聊斋志异〉我论》和《战后文学放荡记》等三部研究《聊斋志异》的专著。可以说,太宰治是安冈章太郎认识《聊斋志异》的启蒙老师,然而,在对《聊斋志异》的理解研究方面,安冈章太郎颇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安冈章太郎借助《清贫谈》接触到《聊斋志异》时不满二十岁,但是,此时他作为一个高中毕业生已经被高考屡屡不中的郁闷生活折磨了三年,他触景生情,在《聊斋我异》一书中颇有感触地写道:“值得一提的是,《聊斋志异》的作者是科举制度下屡考不中的应试生,因此,书中的妖怪精灵都是为了发泄作者的怨恨愤懑而来的,这个问题令我极为关注。……当时,我高中毕业后已度过了三年的无业游民生活,我已厌腻了补习学校的学习和考试,我觉得考试本身就极其无聊,但是,如果考不中某个学校就必须服兵役上战场,过了年应试季节迫在眉睫……郁闷弥漫心头……尽管如此,《清贫谈》中为什么没涉及到《聊斋志异》的作者屡屡落榜的问题呢?难道在新体制刚刚开始的那个时期禁止谈及个人的烦恼吗?……蒲松龄是秀才,可我不是……我一次也不想尝受像蒲松龄那样的屡考不中的孤独、烦闷和懊恼,我暗自庆幸,自己幸亏没成为秀才。”显而易见,几个世纪前的文学作品在不满二十岁的当代日本知识青年心中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这说明《聊斋志异》不仅具有无可比拟的文学价值,而且其社会历史意义也不容小视。

安冈章太郎在读过《清贫谈》和《聊斋志异》之后,似乎得到了某种启示,他在《〈聊斋志异〉我论》一书中回忆说:“当时,我看了这些故事之后,究竟有何种感触呢?现在也记不清楚了。但是,我的脑海里突然萌生了超现实的构思,可以说是某种梦幻般的、脱离现实的想法一股脑儿地跳入脑海,我沉醉于幻梦之中。脑海中跳出一篇小说的构思:我手持剃刀刮女人的脸,旁边刮过之处长出胡子,嘴周围和下颚边刮边生出了胡子,迅速遍布全身,她变成了钟馗……我真有些飘飘然了,若将这个志怪故事发表在友人们传看的刊物上,我盘算着自己也能算得上个小说家了……我要中止后果难料的高考补习,无论如何要当一名小说家,我打定主意,要用太宰治的创作初衷去说服坚持让自己进行高考补习的军人父亲。”他原打算乘火车回到九州父母身边去,因为心中滋生出新的人生目标,他便怎么也不甘心再回到九州去了,火车刚到京都,他就像着了魔似地中途下了火车。可以说,当安冈章太郎处于人生十字路口的时候,是太宰治的《清贫谈》使他结识了《聊斋志异》,使他对于蒲松龄那富于丰富想象力和美感的文学创作方法有了深刻的认识,是《聊斋志异》的感染力使他选择了文学创作的道路,是蒲松龄的文学构思引导他步入文学殿堂,使他确立了成为小说家的志向。

安冈章太郎在庆应大学毕业前一年被强征入伍,开赴中国东北战场,后来,因患肺结核入院治疗而失去了现役军人的资格。因此,战后他便没有任何生活出路,由于战争和病魔的摧残他未老先衰,变成了一个弓腰塌背的青年人。战争摧垮了日本经济,战后,日本人民食不果腹,生活处于极端困苦的境地,母亲再三催促安冈章太郎出去找个工作,否则,一家人会一起饿死。然而,当时连身强力壮的人都很难觅得一份工作,对于身体赢弱的安冈章太郎来说找工作势比登天,在《〈聊斋志异〉我论》一书中安冈这样写道:“母亲恳求我说‘凡是都要敢于尝试,去想办法找个工作吧!这时我联想到《聊斋志异》中的故事《促织》,我就像成名一样,每天早晨走出家门的时候就不抱任何希望……我边读边想,自己东奔西走,到各种公司和政府部门去参加不可能被录取的招工考试,我出身私立大学的文科,哪里有适合我的工作呢?自己高考屡屡落榜,年纪已经大了,在军队中得的肺结核又使我老态龙钟,谁能雇用我呢?开始我还有一线希望,到一些大厦的传达室或公司接待室去打听,对方根本不理睬我……我在街上游荡,有时装作找电话亭打电话……最后在公园的长椅上吃完母亲给带的饭盒,在绝望中静待日落西山。连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有何打算,为什么要干这种蠢事,被周围的人抛弃,和亲人同住都心中不踏实……成名回家无以面对妻子,一言不发,对于成名的心境我十二分地理解……我如何面对母亲呢?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出去找了,但遭到拒绝就可以了吗?对于自己对于母亲这都不是理由……总之,我只能像成名一样认命了……”安冈章太郎的悲惨经历令人动情,但是,他能在《聊斋志异》的故事中找到命运的共同体,并聊以自慰,这雄辩地说明《聊斋志异》是一部与困苦民众同呼吸共命运的文学作品,它的文学魅力必将与世长存。

日后,安冈章太郎终于走上了作家的道路,对于早期的创作生活,他在《〈聊斋志异〉我论》一书中给予如下的描述:“说实在的,我现在的生活与准备高考的社会青年没什么两样。在新闻出版界以写作为生,就等同于永远要准备接受考试的社会青年,其他从业人员如何考虑我不得而知,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编辑和评论家们如同考官或补习学校的老师,每当将稿件上交杂志社或报社时就像在考场上交出答卷一样,心中忐忑不安。我并非对自己的作品缺乏自信,然而,我的心境就像司汤达不由自主地在自己的稿件末尾加上‘To the happy few一样。如果没有足够的自信和执着,谁也不能下笔写出一部虚构的小说,哪怕是一行文字。但是,合格与否不是由自己的自信决定的,而是别人说了算。鉴于这种现实,从根本上说,我对自己的生活是缺乏自信的……蒲松龄先生在科举考试中屡遭失败,五十一岁那年落榜之后,他似乎终于断了应试的念头……若提到五十一岁,似乎我也是这个年龄,我和松蒲君在补习学校相遇并参加高考正好是十八九岁,粗算起来,我和蒲松龄先生命运相同,为了应试和落榜耗费了相同的岁月。”《〈聊斋志异〉我论》一书讲述了安冈章太郎的五味杂陈的生活经历,然而,无论是在他人生的关键时刻,还是在他历尽艰辛、努力奋斗的历程中都从《聊斋志异》一书中得到了启示,找到了宽慰,可以说《聊斋志异》已成为他的良师益友,他曾将《聊斋志异》放在枕旁,仔细品味聊斋故事曾是他每天的必修课。

综上所述,可以说在日本文学家以及普通民众的心目中,似乎均未将《聊斋志异》和蒲松龄当做“舶来品”,而视之为本民族的文学遗产,他们认真阅读《聊斋志异》,仔细欣赏《聊斋志异》,潜心翻译《聊斋志异》,深入研究《聊斋志异》,努力模仿和改编《聊斋志异》,他们崇尚蒲松龄的创作思路和方法,认可《聊斋志异》的文学体裁和故事趣味,常常以蒲松龄为师,以《聊斋志异》为范本,使《聊斋志异》在日本获得了新的生命力,使它的创作思想和方法得以继承和发扬光大。

World Respected Strange Tales from Liaozhai

WANG Qi-yuan

(National Library of China Japanese Cataloguing,Beijing 100081,China)

Abstract: In this paper,the persuasive literature history proves Strange Stories from a Chinese Studio and Songlin Pu completely won publiclove and worship of Japan's national cultural institutions,Japanese literature and Japanese writers. They treasure,read,research and digest Strange Stories from a Chinese Studio, eliminate the international distance between them and Strange Stories from a Chinese Studio,so as to realize the localization of Strange Stories from a Chinese Studio in Japan. This paper describes theliterary ideas of Strange Stories from a Chinese Studio,creative ideas and methods to study and practice of Songlin Pu from a famousJapanese writer,Ren Zhen Zhi Wei,who was perfectly inheritedandcarried forward in contemporary Japanese literature. Strange Stories from a Chinese Studio,like a seed,has taken root in Japanese literature and Japanese society,and brought thebright flowers and borne rich fruit,which isthe central argument(主题:topic)of this article.

Key word: Strange Tales from Liaozhai;Songling,Pu;Osamu,Dazai;Syotaro,Yasuoka;Atusi,Mori;Kyoji,Kobayashi;Comparative Literature

(责任编辑:朱  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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