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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何毁了我的大学

2015-07-20岳天舒

读者·校园版 2015年14期
关键词:红烧捷径画画

岳天舒

陈雅鸥的大学清单很完美:报考复旦大学的提前批小语种,在高考之前6个月顺利被复旦大学俄语系录取;混“水课”、背提纲,拿下足够高的绩点和奖学金;上大三时去俄罗斯做了10个月交换生;支教、当世博会志愿者、成为社团领导,还有3份大公司的实习证明。大学毕业,拿着自己金光闪闪的简历,她最后选择留在强生公司—一家世界500强的企业,当销售管培生。

“说实话,我的大学清单完成得很完美,只差最后一项。”陈雅鸥穿着厚厚的学士服,参加毕业典礼,面无表情地说,“那就是,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毕业典礼结束,她忍不住放声大哭。得到了一切,却从未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她最后说:“我就是这么毁了我的大学。”

这是前段时间在朋友圈流传很广的一幅漫画《我是如何毁了我的大学》的部分内容,推送这幅漫画的公众号因此新增了5000多个粉丝,它有个很逗的名字:红烧大肥鸥。

“红烧大肥鸥”是陈雅鸥创办的,推送的内容都是她画的小漫画。

创办公众号时,她辞去了销售工作,拿到了美国瑞格林艺术与设计学院的offer(录用通知书)。

现在,大洋彼岸的陈雅鸥正拿着画笔,朝着成为一名漫画师或动画师的方向努力着。

一条他人眼中的美好出路

陈雅鸥坦言自己太懂怎么走捷径了,而这条捷径的终点是社会、家长和朋友认为的理想出路。似乎只有循着这条路走,人生才能完美和圆满。

她从小在安徽马鞍山长大,高中时正好赶上上海的异地招生政策,通过面试和笔试后,她可以在上海上高中并参加高考。高中时她参加了很多活动,没太用功读书,面对激烈的高考竞争,要考上清华、北大、复旦等名校不容易,陈雅鸥想到了一条捷径—报提前批小语种,通过了就不用挤那条千军万马都在挤着过的独木桥。

当时法语、德语竞争特别激烈,光笔试通过率就达到了100∶1。于是她选择了少有人问津的俄语。“你想好了吗?面试通过的话,4年不能转专业!”面试老师说。陈雅鸥想了想,复旦的这张金字招牌战胜了她的些许犹豫,她最终成为复旦俄语系的一名学生。

但她并不喜欢自己的专业。有的同学抱着普希金、托尔斯泰的作品背,但她对这些大部头一点儿也没兴趣。她算不上向往俄罗斯,但为了让简历更丰富,大三还是去圣彼得堡大学做了一年交换生。她兴冲冲地买了登山包,可当时雪足足下了八个月,加上水土不服,她生了病,在医院里一躺就是两个月。

她所在的外语学院,除了决心做学术的,找工作的更愿意选择外企、银行或四大会计事务所。陈雅鸥觉得,大家觉得好的毕业方向才是好的。最后,她选择了在强生公司销售血糖仪,毕竟销售没有专业限制,招的人也颇多。像其他同学一样,即便拿到了强生的offer,陈雅鸥还是向其他知名企业投了简历。每收获一份新的offer,她的自我价值感便得到了一分加强。“那时,自我价值感都外化了,依附于外在的东西。”陈雅鸥说。

背着装满血糖仪和试纸的物料包,一手拿着永远在响的手机,一手提着收发邮件用的电脑,陈雅鸥就这么开始了她销售管培生的生活。她负责的销售区域是上海闵行区,闵行区的销售点比较分散,最远的地方要坐两个小时的公交或一个半小时的地铁才能到达。当销售的第一个夏天,陈雅鸥跑坏了三双鞋,脚上经常磨出水泡。身体的累,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更让陈雅鸥难受的是心累。她没预料到,做一个好的销售需要有极强的价值观认同,以及对金钱和成就的巨大渴望。而且销售这份工作永远没有尽头,总要不停地追求更高的利益,陈雅鸥很痛苦。

据陈雅鸥观察,身边的同事分为三类:一类是如同她的上司一般疯狂热爱销售的,这类人很少;第二类是如同她一样痛恨销售的,这类人也是少数;还有一类人是对销售工作麻木了,反正有高薪水就行,这一类人占多数。陈雅鸥与同事们也聊不到一块儿,他们大多是上海本地人,每天的话题除了买房,就是竞拍车牌。每次大家讨论这些话题,陈雅鸥只能在一旁听着,搭不上话。那段日子,陈雅鸥过得很辛苦,几乎每个周日晚上都会哭一会儿,因为第二天又要上班。渐渐地,她开始怀疑:这条被社会和其他人认可的路,自己是不是走错了。

走过太久孤独画画的日子

看起来随波逐流的陈雅鸥,一直有个割舍不掉的爱好—画画。

小学时她就用漫画记录生活和幻想,画每天嬉戏玩闹的日子,或者画留着美少女战士发型的公主遇上王子的故事。初中和爸妈看电视看到漫画大赛,选手里有一位原本是做建筑师的母亲,有了孩子后开始画漫画。陈雅鸥一看到她的经历就流泪,止也止不住。她说:“只要跟爸妈聊跟画画和创作相关的东西,我都会眼睛潮湿,感觉有点丢脸。”

大学期间,陈雅鸥给校报投稿。甚至在欧莱雅和宝洁的最终面试上,她也带上了自己的漫画稿。面试官问她有没有最自豪的一件事,她就把漫画拿出来。但她并不敢以画画为职业。陈雅鸥的父母都是理工类大学的教授,亲朋好友中也没有搞艺术的,所以她的妈妈一直以来都反对她画画,认为画画只是一项娱乐,不能花费太多精力,并认为画画养不活她自己,会落到上街要饭的悲惨境地。

“画画不能养活自己”像一颗种子,埋在陈雅鸥的心里。她无数次想证明即使以画画为职业也不会被饿死,却不知该怎样证明。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藏着自己的梦想,努力成为别人眼中的优秀榜样。

2012年年底,陈雅鸥接触了即兴剧表演。即兴剧没有剧本,演员要引导观众互动,在大家的共同创作中完成演出。这种释放灵感、与别人合作讲故事的即兴剧一下子就吸引了陈雅鸥,她加入了上海飞来即兴话剧团。她把话剧团视为自己的灵感宝库。当时,她给剧团的微信平台画Q版漫画,剧团成员们觉得很可爱。这给了她一点自信,她开始考虑用漫画记录自己的故事。那时,有一个微信公众号正火,其中的一个观点给了陈雅鸥当头一棒—以前,每个人都像一颗螺丝钉,要去适应这个社会;现在是互联网社会,每个人都可以活成自己的样子,都可以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做好、做深,这样,自然就会有同类来找你,你自然会发展得很好。陈雅鸥一下子醒悟了,看到画画也能养活自己的一丝希望。

2014年5月,陈雅鸥注册了“红烧大肥鸥”的微信公众号,开始了尝试。起初这个微信公众号的关注量不大,只有两三百,都是身边认识的人。直到6月9日晚上,她发布了《我是如何毁了我的大学》,一夜成名。当天画完画,她就失眠了。这篇漫画不同于之前的风格,有点负能量,也是对自己的剖析。“剖析自己其实挺痛苦。”陈雅鸥说。

这篇漫画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很多人在后台留言,诉说自己也有相似的经历,陈雅鸥和关注者们交流着彼此的困惑和感动。因为这篇漫画,陈雅鸥及其公众号获得了空前的关注,甚至她的高中班主任、大学系主任也来点赞,强生的前同事们集体转发。最让她开心的是,有人回复说也喜欢画画,看到“红烧大肥鸥”后,也开了微信公众号,分享自己的作品。在离开上海的那个暑假,陈雅鸥收到了来自关注者的200多个分享故事和3000多条微信留言。一位关注者写道:“大学时期努力积攒各种所谓的光环,大四突然厌倦,觉得无趣,但又发现自己其实并不知道喜欢什么,只好回头乖乖把自己能做的做好。”陈雅鸥把这些故事分门别类,包括:能力与现实的差距,借助人际关系做事,兴趣能否变成事业,随波逐流和如何变得有趣。

这么多年,陈雅鸥也一直与这几个问题抗争,把对画画的喜爱埋在心底,因为周围没有一个人是专门搞画画的。他们觉得喜欢画画就跟喜欢吃饭、喜欢睡觉、喜欢听音乐是一样的,就是娱乐和放松。“其实我自己知道,这种喜欢是不一样的。”她说。她读赖声川的书,深感共鸣,“从无到有的创作是世界上最复杂、最深沉、最震撼灵魂的快乐。任何一种东西都没法与之相比。因为你的创作来源于你对生命的体验,连接着你的全部感官的方方面面,和你的心灵一起共振。”这是她读完《如梦之梦》剧本后写下的感想。

现在,她通过微信公众号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也收到了很多鼓励的话,她说:“每当看到这些话就鼻子酸酸的,走过太久一个人孤独画画的日子,现在觉得好幸运。”

从高中到大学,再到工作,她走着自以为正确的“捷径”,因为捷径会以最快的速度,让你有“我拥有什么”的错觉。这背后,却是巨大的空虚和日复一日被消耗的生命。陈雅鸥不再走捷径了,决定从头学画画。美国佛罗里达明媚的阳光下,她享受着自己的学习和创作。人体速写课上,她3个小时能画88张动作速写,每天花4~6个小时完成作业,还时不时熬个通宵。她忙里偷闲更新“红烧大肥鸥”的漫画,画着童年,画着日常琐事,画着简单和纯真。

陈雅鸥很喜欢自己现在的生活状态。就算隔着半个地球,她那标志性的狂野的笑声,透过手机听筒,依然清晰可闻。

她在《通往捷径的路》那篇漫画的结尾,对自己的转变做了最好的注解:

捷径并不可怕,它就像是一面巨大的墙,我们是上面的爬山虎,越爬越高,对墙也越来越依赖。

却忘了,离开墙,我们什么都不是。如果有可能,我想做一棵树,靠自己的力量扎根。

每一次光合作用,都是用力呼吸的结果。大口、大口地呼吸,充盈、沉淀属于自己的幸福。那就是通向幸福最快的路。

(杨子摘自《大学生》2015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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