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体的建构
——论王安忆小说创作的精神特征
2015-07-17王哲谦信阳师范学院文学院河南信阳464000
⊙王哲谦[信阳师范学院文学院,河南信阳464000]
主体的建构
——论王安忆小说创作的精神特征
⊙王哲谦[信阳师范学院文学院,河南信阳464000]
王安忆的小说不过分强调外在因素,如时代和社会等对她创作的影响。作者只是倾心于她所塑造的主人公自身性格的发展,回避与现实世界的直接冲击,而张扬个人的主体精神,以此拒绝现实世界的侵犯,对历史和社会人生做出自己独特的诠释。
王安忆小说精神特征
王安忆是一个活跃的作家,在新时期文学的每一个阶段,她始终能以多样的创作风格和多变的叙述方式在文学创作潮流中展示出自己的独特气质,因而获得读者和评论家的瞩目和好评。马尔库塞说:“只有当形象活生生地驳斥既定秩序时,艺术才能说出自己的语言。”①王安忆的作品不过分强调外在因素的影响,只倾心于她所塑造的主人公自身性格命运的发展,有两种因素从未改变且一直很醒目地存在着:一种是时代政治被有意地淡化成单纯的叙事背景;另一种是人物的私人化的生存世界占据着小说的绝对空间。
一、“背对历史”的小说观在20世纪90年代文学界的知识分子人文精神普遍疲软的状态下,王安忆依然高擎起纯粹的精神旗帜,尝试着知识分子精神上的自我救赎的努力。“以精神力量去粉碎、改造日渐平庸的客体世界,并将它吸收为精神之塔的上层建筑原材料。”②王安忆的创作不是简单地去记录日常生活,揭发社会弊病、暴露现实的问题,而是要通过对生活的重新想像和刻画,打开一道洞察当代中国人基本生存状况的审美窗口,开辟一条能够使我们深思现在、将来和过去的思路。只有这种“背对历史的写作”才能面对历史经验的消失而“恢复记忆”。
对于自己小说观念和写作理想,王安忆总结为“四不要”:不要特殊环境、特殊人物;不要材料太多;不要语言的风格化,不要独特性。③对于历史,王安忆有她独到的理解:“我个人认为历史的面目不是由若干重大事件构成的。历史是日复一日,点点滴滴的生活的演变。譬如上海街头妇女的着装从各色旗袍变成一式的列宁装。我关注的是这样一种历史。因为我是个写小说的,不是历史学家,也不是社会学家。我不想在小说里描绘重大历史事件。小说这种艺术形式就应该表现日常生活。”④这是对历史一种不同寻常的理解。它关注女士服装“从各色旗袍变成列宁装”的历史,借助服装样式和椰子鸡的烹调方式感慨世事。这样的小说游离出历史叙述的传统框架和传统视野,历史在这里成了种种琐细庸常日子的延续和演变。王安忆的《流逝》《69届初中生》《流水三十章》《长恨歌》《妹头》《富萍》等等,无一不是如此。
随着改革开放,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时代到来,社会的转型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政治激进主义的理想文化向着商业实用型文化倾斜,存在于我们生命本身但又被压抑得太久的世俗欲望被激活。事实上,中国的传统文化就体现出一种普遍顽强地对现实人生的热切关注和执着追求。王安忆以城市流水般逝去的日常生活来反思历史,用女性独特的眼光挖掘出在宏大背景之外的另一些层面上的东西,并日益成功地把女性对于日常生活的感受和观照转化为一种审美和历史的实践。王安忆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新型的背景,即掩盖了昔日的帝王和英雄,分解了宏大的社会因素、政治风云,而是以女性的感情和心路历程来代替这些东西。
比如《流逝》,那是一个与别的作家创作都不相同的“文革故事”。大家闺秀欧阳端丽沦落到社会的最底层,饱尝生活贫困和世态炎凉,可作品的情调却不是感伤和控诉,而是对现实的适应和接受。又如在《长恨歌》中王安忆絮絮叨叨地描述了由无数小事堆砌起来的女性人生图景。小说全心全意关注日常生活的细枝末节:摆弄服饰、做饭烧菜、给人打针吃药等等。这就留下了“背对历史”的感触。虽然,时代的大背景依然若隐若现地伫立在个人的身后,但是作者并没有将社会、政治的大背景加以强化,只是将其淡淡地融会在日常小生活中,将都市中个体的命运与政治、社会大背景联系起来。事实上,王琦瑶的琐碎一生只是对主流社会历史的微薄的补充。一如王安忆所说:“这城市流失了多少人的经历和变故,都是上不了历史书的。”⑤这些“小故事”“小历史”仅是时代边缘和缝隙里发出的自己的声音。
二、孤独主题的表现和突围王安忆的创作反映出她对孤独内涵的自我挖掘。她的孤独,是她对普遍人类的感悟、发现与描述,其中饱含着理解与悲悯。由此,她的孤独含义更加平易、更加直白也更加具体。王安忆对人际隔绝状态和个体孤独处境深有体会,并依循自己的思想轨迹进行了逐渐深入的描绘和自由真诚的表达。这些在她的作品中都能够得到很好的体现和诠释。
在王安忆的以“雯雯系列”为代表的早期作品中,作者向读者展现一个叫“雯雯”(有时候也叫“桑桑”或“方方”)的女孩的成长历程和内心情感世界。事实上,“雯雯”们不仅是作品中的主人公,同时也是作家自我情感体验的寄托。对于“雯雯”,作者说“:她是我心爱的姑娘,在她身上我寄托了我最好的心愿。”⑥面对雯雯所表现出来的宁静中的落寞、单纯中的无知,我们很清晰地感受到主人公的内心世界和王安忆本人的思想情感。到了80年代中期,王安忆开始多层次、多角度、多方位地深入描摹生存世界中的各种误解和艰难的心灵沟通。在《冷土》中,主人公刘以萍借助历史的一臂之力幸运地跻身城市,但她在城乡的夹缝里,孑然一人成为一个尴尬可悲的畸形人。这体现了一种孤独的产生与成长。
描述孤独,玩味孤独,甚至游戏孤独一时成为某种文学时尚,而王安忆则侧重追问孤独之缘由和探寻解脱孤独之途径这一在民间被普遍关注的话题。特别是在《长恨歌》这部小说中,王安忆选择的依然是那种流水般的叙述语调、叙述节奏,依然表达的是对生命流逝的惶惑。王安忆以令人惊讶的从容冷漠、老到的笔触为我们描画了一幅以前不曾有过的“海上繁华梦”,一个艳丽而又具有传奇色彩的故事。小说完全可以写得繁花似锦、动人心魄,然而作者却在从容的叙述中滤尽了人生浮躁、都市繁华。最后王琦瑶的死都写得异常平静。这是王安忆“流年似水”小说的集大成者,也是她用生命点燃不熟悉题材的一个辉煌果实。
孤独是一种个体的心理状态,社会历史原因固然存在,但个体内心的体悟才是其真正根源。和追问孤独的原因一样,对解救孤独的途径的有意识探寻也贯穿于王安忆的创作始终。王安忆的早期小说的自传性主人公雯雯,或借助幻想和童话缓解孤独,或虚构恋爱打破隔离感。因恋爱“可因男女双方间情感上的交流及相互关怀而打破人与人之间的孤独与隔膜感”⑦。孤独是王安忆小说中一种弥散性的情绪和氛围,时时处处包围和充溢着作家的创作空间。孤独作为普遍压抑性的情感体验,只要思想者还没有停止思考,就无法消解和根除。而一旦意识到孤独之痛,作家的一切思维、行动必然会为孤独阴影所笼罩。王安忆的诸种努力,都只是提供了冲决孤独城堡的某种可能,只是暂时性的缓解。
三、城市日常生活的审美视角王安忆依靠她自己的生活经历,构建起她自己创作的三角背景:上海——安徽淮北农村——徐州文工团。这些地域环境表现在大的空间上则是城市——乡村——城市。与农村生活相比,王安忆的小说更宜于表现城市人的生活和心态。随着创作经验的丰富,她建立起自己的人生透视坐标,她建构了属于自己的艺术世界。这世界一经进入小说就不再是王安忆的“流水三十年”,也不再是属于淮北的或上海的。而是“雯雯”的世界、“小鲍庄”的世界、“岗上的世纪”。从《流逝》以后,王安忆一直对城市日常生活投以关注的目光。无论是80年代的《好姆妈、谢伯伯、小妹阿姨和妮泥》《好婆和李同志》,还是90年代的《长恨歌》《妹头》和《富萍》,当王安忆将目光投注于城市时,三四十年代的十里洋场的上海滩,解放后人民政权下的政治运动频繁发生的上海仅成为了她创作文本的远景,她极力要表现的是弄堂生活和市民阶级琐细平凡,有质有感的日常生活。
王安忆在城市题材的小说中有意回避了现实社会的种种重大历史事件。她认为小说这种艺术形式只能用来表现日常生活,认为无论多大的问题,到小说中都应该是真实具体的日常生活。她的作品中找不到任何宏大叙事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精致乖巧的老虎天窗,晒台上随风漂浮的衣服……一幅声色各异的弄堂生活画卷徐徐展开。王安忆在意的是时代风云的底色和历史变故的根基。在《长恨歌》中,作者力图将上海40年岁月的整体风貌浓缩在30万字里,作品借助传奇故事寻找上海城市过去的记忆,从上海女性的凡俗生活中寻找上海的城市精神。作者竭力表现日常生活中朴素的美,对王琦瑶日常生活的细节娓娓道来。尽管弄堂外面的运动空气已经是翻江倒海,一浪高过一浪,可王琦瑶仍然可以守在炉边的小天地,做自己可口清爽的家常菜,翻新下午茶的点心花样。这些蛰居狭小、浅陋的弄堂,不问世事,只管柴米油盐的平民女性,直面人性的独立、坚忍的精神之美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可以说,一部好的小说,不仅能再现社会的时代风云,更是对丰富人性的艺术展现。它不仅融注着作者的全部生命感受和体验,而且也诱发着读者的体验激情,使他们带着泪和笑去感受生命、思考人生。王安忆的创作一直实践着这一理论。在王安忆的自我空间中,在那瞬间永恒,超越时空的心灵颤动之下,总是浸透着感性个体的现实遭遇和生命体悟。在具体的艺术创作实践中,表现在她对现实生活作细腻的本真的描绘,对人性做深刻的自我剖析。考察王安忆的创作历程,我们会发现,当她立足于既有的出发点又沉浸于一己的生命体验,编织似水流年的心理画卷时,她挥洒自如,神情毕现。现实的时空相对狭窄,自我的空间却无限广袤,从而构成了属于她个人的精神城堡。
①弗吉尼亚·伍尔夫:《论现代小说》,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年版,第8—9页。
②陈思和:《营造精神之塔——论王安忆90年代初的小说创作》,《文学评论》1999年第6期,第40—50页。
③王安忆:《故事和讲故事》,浙江文艺出版社1991年版,第1—3页。
④徐春萍:《我眼中的历史是日常的——与王安忆谈〈长恨歌〉》,《文学报》2000年10月26日。
⑤王安忆:《重建象牙塔》,上海远东出版社1997年版。
⑥王安忆:《〈雨,沙沙沙〉后记》,百花文艺出版社1991年版,第45页。
⑦谭解文:《是自我超越,还是自我迷失——王安忆创作历程透视》,《求索》2000年第10期,第47—62页。
作者:王哲谦,信阳师范学院文学院2013级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现当代文学。
编辑:魏思思E-mail:mzxswss@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