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黄金梦里，一起生一起死

2015-07-16候鸟

伴侣 2015年7期

关键词：绝症

候鸟

一、

林昆和汪蕊之所以會闪电结婚，是因为他们很快都会死，在最后的时光享受最后的幸福，这一点，林昆清楚，汪蕊也清楚。

“假如人生中出现意外，你愿意和你的伴侣一起生一起死吗？”年轻牧师突然问出这样一句常规婚礼中没有的话。

林昆愣了一下，他望着旁边白色婚纱头盖下汪蕊那张瘦削的脸，茫然地点了点头：“是的。”新娘也轻声说：“当然。”

为什么要“一起生一起死”呢？林昆对牧师的出格台词感到不满，在神父面前说话是要负责的，不是吗？

简单的婚礼很快结束了，没有客人，没有迎亲，只有牧师例行公事地主持仪式，当然还有民政局的签证。

现在，他们完完全全是夫妻了，在最后的时光里相扶相携，那也许是浪漫爱情的终极演绎吧。

不错，林昆和汪蕊都是将死之人，他们一个是白血病，一个是肺癌晚期，生命都只剩半年时间，他们在网上论坛相识，互诉情衷、得知对方是绝症患者后，很快结成知己，同病相怜的爱情之火比正常人更加热烈。

二、

婚后的日子除了等待死亡，便是无聊，汪蕊每天都会去医院化疗，然后回来做饭、拖地，和林昆做爱。

这种生活让林昆感到沉闷，他开始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涂鸦，林昆是自由撰稿人，赚的钱只够吃饭，但逝去的双亲给他留下了这套90平方米的楼房，还有一堆古董赝品、仿真字画，装点在房间里衬高雅。

有了汪蕊，林昆还是忍不住想起方若娅，那个红酥手、桃花面、水蛇腰、有着硕士文凭的女人，他在追求汪蕊前，曾狂热地追求过她，可方若娅总是不冷不热、若即若离，令林昆抓狂又无可奈何。

汪蕊又去化疗了，临走前深情地亲吻林昆：“乖乖等我，医生说我的情况有好转，你的治疗还见效吗？”

林昆回吻她：“有了你之后，我的身体也好多了。”心里却想的是方若娅，汪蕊说她这一回要去一整天，那么，方若娅的到来便不会有什么问题。

看着汪蕊单薄的身体消失在楼区，林昆立刻给方若娅打了电话。有的人很奇怪，未婚时不愿和你结交，结婚后反倒愿和你成为朋友，因为她根本不爱你，警戒放松后反倒能相处融洽。

这是方若娅第一回登门到家造访，她是出版社的编辑，要和林昆商量编撰他的诗集。

随着卡噔噔的高跟鞋声，方若娅像一抹红云飘进了林昆古色古香的家里，她真漂亮，漂亮得让林昆又开始发愣，这个尤物才是他的梦中情人不是吗？何况她还那么有知识、有品味，而汪蕊，她从来搞不清李隆基和李闯王到底有没有关系。

咽咽口水，林昆开始一本正经跟方若娅谈正事，而方若娅则潇洒地在他的房间转来转去，欣赏着他看似陈旧的瓶瓶罐罐和发黄的字画。

“你爱汪蕊吗？”方若娅突然问林昆，她眼里不寻常的色彩让林昆心咚咚乱跳。

“怎么说呢？她有病，病得很重，很可怜，我们只有不多的日子可以过。”林昆口气忧伤地说着，眼睛却贪婪地盯着方若娅起伏有致的身体，那是瘦削如飞机场的汪蕊没有的。

方若娅向前走，突然，尖细的高跟鞋一扭，“哎呀”一声，她温软的身体就摔倒在了林昆怀里，梦求很久未能得，突然自己落入怀中，林昆有些蒙了。

“想不到你这么善良，也许我当初应该爱你。”方若娅明亮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照耀得林昆的心像被捅烂的马蜂窝，他的手慢慢向方若娅的衣襟里移去……

三、

此时的汪蕊也在意乱情迷。

出去一整天不是因为化疗看病，而是陆启航的突然到来。

在那间三星级宾馆单间里，两年未见的陆启航风度翩翩，品牌男装一尘不染，微微发福的身体更增了几分男性的强壮，这些，都是身高才一米六六的林昆没有的。

汪蕊曾像蝴蝶恋花般暗恋过这位中学同学，可她这个平凡的灰姑娘怎么配得上名牌大学毕业、现在是知名律师的陆启航呢？

可是，这位昔日白马王子突然从千里之外的家乡专程来找她，怎不叫她欣喜若狂、想入非非？

“幸好你的邮箱没有变，不然我都找不到你，岂不是遗憾终身？”陆启航的电眼含情脉脉地看着汪蕊。

汪蕊瘫软了，今天，她的梦想终于成真了，这不是做梦，是真的，陆启航的身体温软潮湿，动作火辣狂热，那不是梦境中能够出现的高潮。

四、

一根根捡起方若娅散落在床上、地上、沙发上的长发，林昆回味着满意地笑了，他收拾完出轨的残局，还得继续面对汪蕊。

金钱、美女，都近在咫尺，半年的时间已经到了，幸福就在眼前了，令林昆怎能不快乐得生出翅膀？

汪蕊还没有回来，林昆继续在网上习惯性地搜索着那几段他烂熟于心的新闻：

钢铁厂女工枝头变凤凰——旅美华侨漂泊海外，孤身一人，临死将千万美元遗产留给大陆女儿，灰姑娘鲤鱼跳龙门，亿万家财凭空落。网站上还附有女工或是一脸沉重悼念父亲、或是兴高采烈接受遗赠的照片。

林昆近乎迷醉地欣赏着女工熟悉的面孔，那正是汪蕊，新闻里汪蕊的名字醒目地挂着，这是两年前的新闻了，林昆仍旧关注着。

半年前，当他无意中发现汪蕊的博客，那熟悉的照片便吸引了他的眼睛，经过交谈，他万没想到汪蕊居然是绝症患者，那么自己不追求她，还追求谁呢？于是他假装也是绝症，想博得汪蕊的同病相怜，果然，汪蕊很快上钩了。

“这个女人真行，一点也不显露，整天待在家里吃我的喝我的。不过，你的一切迟早是我的，几千万美元……哈哈，那是多大一堆钱。”林昆自言自语着，他翻弄着抽屉里汪蕊的病历，她的日子的确是不多了。

可是，都半年了，汪蕊还是没有要死的迹象，到底自己要忍耐到什么时候呢？

林昆开始焦灼了。

林昆决定不再等下去，半年期限已经到了，有了方若娅，他厌弃汪蕊的心情越来越浓烈，现在连敷衍的心情都没有了。

转动着杯里的白兰地，林昆的思绪在飘浮游动。

五、

烛影摇曳，温香扑鼻，林昆摆上了结婚半周年的烛宴，他和汪蕊尽情缠绵着，他知道，这是他们这一生最后一次了，毕竟夫妻一场，他一定要做得尽善尽美，哪怕他已忍受厌恶了很久。

汪蕊脸上泛着潮红，那是健康的光泽，也是林昆心里的阴影，他不希望汪蕊能有这种潮红，他希望她死，好给自己自由，当然还有那千万家财。

林昆倒了满满一杯烈性酒，和汪蕊一人一杯：来，亲爱的，我们干杯！为了我们越来越长久的生命，为了我们越来越美满的婚姻，干杯。

汪蕊娇嗔地说：“好啊，我们一起干。”

两杯琥珀色的液体下肚，林昆想：总算熬出头了。在那杯酒里，林昆已放入了让肺部出现堵结，导致呼吸困难的药，肺部已经恶疾严重的汪蕊，今天会死于她的顽疾，绝症患者突然死亡，这没什么可奇怪的。

林昆真的不想再等了。

突然，林昆感觉肚内像火烧一般，喉咙如同针扎般痛苦，他想说话叫喊，可怎么也说不出来，眼前变得一片昏暗，房间在旋转，蜡烛在旋转，汪蕊狰狞的笑也在旋转。

林昆重重地倒在地上，剩余最后一口气干瞪着汪蕊，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汪蕊贴近了林昆，她拍拍他的脸蛋：“亲爱的，其实我根本不是绝症患者，我改名汪蕊是因为我和那个暴发户长得非常相像，我羡慕她，所以改成了她的名，身份证也做了假的。我假装绝症，只不过是想找个绝症患者结婚，然后得到他的财产，那些病历全是假的，没想到你总也不死，还在外面找了情人，我真等不及了，反正你迟早也是个死，死了之后，这房子就是我的了。”

林昆明白了，他给汪蕊设下圈套，其实自己中的也是同样的圈套啊。

六、

林昆终于不动了。美人、金钱，全成了前往天堂路上的笑柄。他并不知道，在他喝下的酒里，有微量的“铊”物质，完全可以导致正常人死亡，何况他还是汪蕊眼里的白血病患者。

林昆当然也有一大堆假病历，被汪蕊翻了出来，他的这些病历，足以混淆警察的眼睛和智力。

想着这价值几十万的房子马上就要属于自己了，还有她的白马王子陆启航，汪蕊快乐得要飞起来，她兴奋地斟满酒杯，要为自己庆祝，几杯烈性酒下肚，她真的眩晕了。

突然，兴奋在顶峰的汪蕊感觉胸口发闷，浑身抽搐，自己向来酒量很大，从没有这样反常过，她猛然明白过来：今天下午她跟踪林昆是否找情人约会时，发现他去了药店，本以为他是为他自己买药，现在看来他是在为她购买“毒药”，一个变了心的男人，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汪蕊倒下的时候，她想起结婚时牧师问的誓言：“假如人生中出现意外，你愿意和你的伴侣一起生一起死吗？”当初自己为什么要说“当然”呢？婚礼上发的誓言是要兑现的。

现在，阴谋欺骗的最终结局是：金钱没有了，爱人没有了，什么都没了，因为生命已经没有了。

七、

汪蕊和林昆的葬礼上，有两个失魂落魂的人，他们不是别人，正是方若娅和陆启航，破灭了黄金梦的不止是汪蕊和林昆，还有他们。

林昆和汪蕊死了都不会知道：他们其实已经拥有了千万财富。

方若娅精通古董，她无意中发现林昆家中被他称为“赝品”的字画古董全是真迹，可谓无价，这些连林昆自己都不知道，这也是方若娅为什么要引诱林昆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