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莽:绘画作品要有人的情感和人文意蕴
2015-07-16杨方林莽
杨方+林莽
主持人语:
林莽从小喜欢绘画,白洋淀插队时开始诗歌创作,从此走上诗画合一的人生路。他的绘画作品种类丰富,有国画、布面丙烯、钢笔淡彩等。主要以自然景物为内容,意境开阔,风格典雅,笔力深厚,体现了一种凝神专注、静心以求的超脱心态,从而使风景和记忆成为另一形态的“客观诗”。古人之“诗画同源”,在林莽手中变成了“诗画同在”,得到出色的当代转化,正如他曾说过的那样:“将现代诗歌和现代绘画融为一体,并产生一个特有的形态。”这一点,林莽做到了。这篇访谈,道出了艺术与人生的诸多感悟。(沈苇)
杨 方:林老师,我不懂画画,所以也问不出专业的问题,就想同您随便聊聊,听听您对画画的高见。您认为在您目前所有的画作中,自己最满意的是哪一幅?为什么?代表了您怎样的艺术观?
林 莽:绘画和其他艺术相同,有很深的学问,真的搞明白,并进入一种至高的境界,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许多人都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没有下过大工夫,对绘画也只有些简单的认知。保持一种静心以求的心态,以自己真切的生命经验和多年的文化认知面对绘画艺术,与它有了些许的临近。
我自小喜欢绘画,但只上过很短的少年宫的暑假班,没有真正地系统地学习过。因为喜欢,接触过一些搞绘画的人,看过很多的画展,很多的画册。在研究现代诗歌的同时也很关注现代绘画,对近代艺术史很有兴趣,所以见到绘画作品也会认真地对待。通过多年的积累,有了一些简单的认知。
我在少年时学过一点基本功,青年时画过一段时间,主要是油画和水彩的练习。现在还保留着三十多张四十年前画的习作,近期准备出版一本《林莽诗画1969—1975白洋淀时期的作品集》,时间过了四十年,那些幼稚的作品,也有了些岁月的痕迹与另外的味道。
近几年重新捡起画笔,想将诗歌和绘画结合在一起,当然,目前还只是一个理想。我的绘画品种很杂,有布面丙烯,有钢笔淡彩,也有用宣纸和国画材料画的一些画,姑且叫国画吧,还有一些钢笔速写。
丙烯画中有一组《天上的云》其中《天上的云之一》,钢笔淡彩中《大理桃溪谷》,国画中的《初秋微雨》是我较为认可的。“艺术是有意味的形式”,“艺术即情感”我很赞同贝尔和苏珊朗格的说法。这几幅画中融入了我的生命经验,情感和心境,它们的形式感和韵味都是和我的生命与心态相通的。
杨 方:以我看,您的画作在艺术手法上偏重于中国传统绘画的技法,重笔墨运用,章法结构,但同时又隐隐透出西方绘画技法中讲究明暗、空间、透视与肌理等,如果让您自己对自己的画作技巧作一个定性,您觉得您是更接近中国传统,还是更接近西方特色?
林 莽:中国传统和西方特色如果都具备了,那这个人的绘画,没有不成功的理由。但我真的还没有达到,我一直是在“乱画”。我的国画中用了许多画水彩的方式,我的钢笔淡彩中也有国画的简约概括,我的丙烯中有中国传统中的“意到笔不到”。总之是想做到随意而为,试着表达自己的感受。
笔墨的功夫不到家,我很清楚。但也在试着寻找笔性、墨性、纸性,以及各种不同画种间的差异和相同之处。
我理解现代绘画,是在一定的艺术手法的基础之下,将人的生命经验和文化经验表达出来,艺术是有意味的形式,绘画作品要有人的情感和人文意蕴。
我的绘画偶有满意之作,我希望我的绘画和诗歌和我的生命和艺术理念是融为一体的。
杨 方:我外行地看了您的一些画作,觉得从内容上讲,里面有对青春岁月的怀恋与对时光流逝的怅惘,有对自然社会静美的讴歌,有对人性哲理的揭示,往往让人在客观事物的表面,隐约感到那些隐身于事物后头的情绪意兴等,兼具了具象艺术与意象艺术的特点,以我看,可以“诗化的视觉艺术”称之,不知我这样说您是否认同,您能不能用几句话概括一下您画作的主要题材?为什么?这同您的生活经历有关吗?
林 莽:我真的希望能达到你对我绘画作品的评价,我仅仅是有了这方面的一些想法和寻求,还没有达到我的所想。其中有一些是青春岁月的怀恋,因为每个人的的青年时代,都是最难忘的,即使是充满了痛苦与灾难的青春,同样也是这样。随着年龄的增长,许多往事不再回来,许多值得纪念的生命时光用艺术的方式记载下来,便有了更深的意义。
是有许多超脱于生活的自然景物,经常感动我的身心,我希望用笔记下它们。当然以上这些不能缺少人的心灵,不能缺少文化的意蕴,如果缺少了也就不是好的艺术作品了。
我的绘画内容,主要是自然景物,还有一些是向前人学习的模仿之作。之所以这样画,是和我的绘画能力相关的,我不喜欢那些太入世的绘画方式,或已成定式的绘画作品。自然景物在技法上要好处置一些。
杨 方:您早期的许多画都是和白洋淀有关的,芦苇,小船,村庄,白云,鸥鸟。这些景物在您的画中多次出现,在您的诗歌中也多次出现。您认为诗歌语言与绘画语言在背后存在通道吗?那是一个什么样的通道?您认为怎样才能做到诗中有画,画中有诗?
林 莽:早期的绘画主要是在白洋淀插队时画的,因为大多是写生作品,所以作品中多出现芦苇,小船,村庄,白云,鸥鸟这些景物就是必然了。我在白洋淀生活了6年,20岁到25岁,那时生命力最旺盛的青年时期,许多记忆是无法遗忘的。因此,我后来画作中,有许多白洋淀的记忆。诗中同样有着那段生活的回声。
我认为所有的艺术门类,追问到底,相互之间都是相通的。艺术的天分,生命的经历,情感的经验,对人生与世界的领悟和认知,决定着一个艺术家的最终成就。那些只有技术,没有将自己的生命、情感融入艺术作品之中的人,根本不是真正的艺术家,充其量只是有一定技巧的匠人。好的艺术家的作品一定是和自己的生命经历息息相关的,他用自己的作品呈现一个艺术的世界,一个与现实世界相通的世界,让我们有共同生命经验的人,找到一个共同的心灵家园。
美学家杜威讲“艺术即经验”。凡是将艺术技巧和生命经验融为一体的人,在任何一个艺术门类中,都将是成功者。那条通道就是真诚地面对艺术,呈现你所能认知到的真、善、美和真性情。
关于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我认为诗中有画面感不难做到,只要作者的语言表达到位,当然,这种画面感也是多层次的,也分为传统的与现代的。而画中有诗就是置高的要求了。凡是艺术作品有了诗意,那便是上品。
生命经验与文化经验在作品中有意味的呈现,艺术品就具有了永恒的价值。
杨 方:在您的作品中我看到有对黄宾虹的仿作,那么您对黄的“五笔”、“七墨”怎么看?对黄宾虹所说的“国画艺术的最高境界,就是要有笔墨”这话怎么看?
林 莽:黄宾虹先生的“五笔七墨”法,学问高深,我没有很好的研究过。但黄先生绘画的浑厚大气,让我非常喜欢,尤其他晚年的作品,那种与自然浑然一体的境界,在中国画中更是一种独特的气象。这些在许多大艺术家的晚年都能看到。晚年的莫奈所画的草垛,教堂,荷塘,晚年白石老人那些牡丹和菊花,他们都已进入了一种浑然天成的境界,这些是我更为看重的。当然五笔、七墨法是中国画笔墨最好的总结。
关于“国画艺术的最高境界,就是要有笔墨”,对于那些完全不顾基本技法的假现代者而言,我是赞同的。而吴冠中先生对那些只讲技法,没有灵魂的画匠们说“笔墨等于零”我也是赞同的。
国画的基本工具是笔和墨,笔墨的运用很重要,甚至纸的运用也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意味”,是与情感和生命经验相关的那种意味。缺少这些,就已经和艺术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