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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雀记》中的苏童式宿命悲剧研究

2015-07-14洪玉洁广西大学文学院530000

大众文艺 2015年23期
关键词:柳生黄雀香椿树

洪玉洁 (广西大学文学院 530000)

《黄雀记》中的苏童式宿命悲剧研究

洪玉洁 (广西大学文学院 530000)

宿命是悲剧中重要的因素,这往往表现出人对命运的抗争和思索,最终的归结点是人无法走出命运之网。本文将从人物宿命和意象隐喻的角度,分析《黄雀记》中宿命悲剧的形成和表现,以探求苏童的宿命悲剧意识。

黄雀记 ; 悲剧 ; 命运

《黄雀记》是苏童最新的一部长篇小说。苏童说他从来没有离开过香椿树街,他的特色就是“南方特有的潮湿阴冷和相对稳定的悲剧人物意象”1。苏童的创作风格基本稳定,一贯的枫杨树家族系列、香椿树街青年系列以及红粉女性系列小说,是他的主要风格倾向。有研究者认为,苏童最近的《河岸》代表着他关注当下现实、肩负社会责任的转向,而《黄雀记》却代表了他对现实疏离的回归。其实,不论是红粉系列还是香椿树青年系列,苏童表现的不仅是对现实认真负责的揭露和批判,更体现出他对悲剧宿命的思考。如苏童认为“人在逃亡的过程中完成了好多所谓人生价值和悲剧性的一面”。高承新认为,苏童写的“逃亡者逃亡的的结局无一例外的成了悲剧性的人物”2,就是表明在苏童的文学世界中,现实宿命是悲剧人物最好的结局。命运控制人生是悲剧产生的重要原因,而人的悲剧命运产生不外乎两种原因,历史社会环境与人的现实处境的矛盾和人物自身性格矛盾。本文将从阴暗、偏执的人物形象,典型意象阐释,来诠释《黄雀记》中人的宿命悲剧的表现和形成。

一、苏童式的人物宿命悲剧

《黄雀记》中,苏童运用香椿树街的一个强奸故事,勾勒出复杂的社会现实,并揭示人受到命运的束缚之后导致人性扭曲的悲剧。香椿树街背景,青春的莽撞与心灵赎罪的牢笼,都是年轻人命中注定的劫数,人在自己制造的困境中无法自拔。苏童总是将人的生存价值包含在无法克服的困境之中,他用反复出现的意象和典型复杂的人物形象表达出自己对当下社会现实的清醒认识。《黄雀记》中有作者对悲剧宿命的思考,也有对香椿树街青年人成长过程中的灵魂到底何处皈依的疑问,还有苏童最新对生存和死亡问题的思索。

《黄雀记》中真正的强奸犯柳生逍遥法外,柳生和保润都爱着白小姐,却因为这场强奸案和错误的惩罚,使三个人的关系异常复杂。十年之后再次相遇,白小姐“分不清保润和柳生是朋友还是敌人,或者干脆是同伙”3,她自己与保润则一直处于紧张、尴尬甚至微妙的状态。这是一种现实人际关系的紊乱,也是人物之间精神关系的扭曲。深刻地揭示了在阴冷社会的压抑下,人的内心精神也糜烂、腥臭的悲剧,同时这也是这些人永远无法逃脱的悲剧命运。

“香椿树街的少年们之所以热衷于暴力行为,是因为他们生长在阴暗死寂的环境中,这样的生活压抑着他们的心灵,使他们感受不到生活的乐趣,于是他们便以暴力来打破这种死寂。”4《黄雀记》中几个主要的人物,都是由于社会现实的压迫和自身性格的扭曲,最终走向悲剧的结局。这份由性欲而引发的罪孽,在社会的黑暗中被暂时掩盖,但却一直在这三个青年人的心里发酵着,越来越沉重。

(一)复仇的火焰

保润是典型的香椿树街少年。高承新认为,“苏童笔下的少年迷恋暴力的原因是因为他们通常处于一个‘无母’又有一个‘不像父亲的父亲’孤独境遇,他们的欲求往往被漠视,正常的欲求得不到满足后便以扭曲的形式表现出来。”保润从小生活的环境就备受压抑。保润就处于这样一种孤独境遇中,母亲最后抛家弃子进城了,父亲在自己入狱后凄惨死去。在缺乏关爱的家庭环境长大的保润,和家人相处中尚保持中立,如他认为“我爷爷是我爷爷,我爸是我爸,我是我,我不代表任何人”5,就更不知道如何与人和睦相处了。他的眼神让人觉得是挑衅,甚至有人把他的眼神比作捆人的绳子。他就是缺乏爱的香椿树街暴力冷酷青年。并未犯罪却锒铛入狱,他唯一可以算得上是朋友的人,为了逃避责任却把他当作现成的替罪羊,保润一时之间陷入了无法自拔的黑暗和深渊。道德和法律在此处遭受困境,已经无力为无辜的受害者主持公道,由此保润充满了仇恨和报复之心。对仙女(白小姐)的莫名情愫,柳生的诚恳赎罪行为,使他暂时没有发作。后来误会仙女已经原谅并喜欢上柳生,他的仇恨心理爆发了。对仙女的爱绝望之后,最后的精神栖息处崩塌。

他所承受的一切煎熬屈辱和伤害,爱的缺席、家园的缺失、生存在世间无法言说的孤独,都在他心里化成一种极具摧毁力的报复力量。他将自己对这个世界虚无的恐惧和对虚伪世人的所有怨恨,都发泄在柳生一人身上,用三刀结束了这一切。让自己由无辜的强奸犯变成真正的杀人犯。他所受的凌辱与伤害越多,内心就越是阴暗偏执,想要复仇的心理也越是强烈,这对他周围的世界的伤害和毁灭就越大。社会黑暗造成了保润的悲惨遭遇,保润内心的阴暗,又反过来造成了一出无法挽回的社会悲剧。

(二)负罪的枷锁

从柳生尾随保润强奸了仙女(白小姐),并把责任推给保润之后,负罪感一直伴随着他。他是冤案的制造者,却没有因自己逃脱罪责而感到窃喜,而是一直活在愧疚之中并为自己曾犯下的错赎罪。所以,对柳生来说,对仙女和保润的歉疚是他一生无法逃脱的枷锁。

柳生的逃避和承担都是那么矛盾。两次去监狱看柳生都望而却步,却照顾保润的祖父的和怀孕的仙女,这反应了他一直在逃避问题,总是在侧面为自己折罪。在这场纠缠不清的情仇债务中,不论是逃避还是自认为承担起责任,都没有使自己和他人真正找到幸福,而且在还债中失去了更多。柳生的死亡,不知是罪有应得,还是他心里长久负罪感的一种解脱。

社会给了柳生优厚的生活待遇,却让他时时惶恐不安。在权钱交易盛行的环境中,金钱买不到心安理得。他这份内心的煎熬,没有人能够真正的理解。他自己内心里甩不掉保润这个梦魇,保润的阴影是他内心真正的寄托,愧疚这已成为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他一直在逃避直面保润,又无法摆脱负罪感,赎罪是他难逃的宿命。当唯一的精神寄托就只是歉疚时,柳生已不能再自欺欺人地逃避,因为无论他是选择承担或者是逃避,本质上是都是逃避,都没得选择,这是人性深层的悲剧。

(三)永远的逃离

白小姐从小就是孤儿,只好跟爷爷奶奶住在精神病医院,没有朋友,所以养成了她任性乖张的性格。她长得美丽动人,但这恰恰印证了一句“红颜祸水”的谶语。社会残酷,让她因为一段被人侮辱的过去,就再也没有尊严可言,承担了她任性张狂的后果。她一度企图逃避过去的不堪,但最终在苦难与挣扎之后只能无奈接受命运的安排。

因为自己不堪回首的历史,使她在离开家乡之后的生活,基本上都是在娱乐声色场所沦为男人的玩物。她被生活所迫,物色各式各样和她命运相同的苦命女子,来满足郑老板的无耻私欲。意外怀孕,使她把自己的身体当作交易的生活被迫暂停。在受到伤害之后,她偏激的认为她恨这个世界,但却不知道恨过之后,自己应该怎样追寻真正的人生价值。她以自己任性地方式试图对这个世界的正义予以调戏,并且希望事情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发展。比如,年轻时她作伪证把保润送进监狱,她从不愧悔。十年之后,面对正义和钱财,到底如何取舍,她很迷惑。这是苏童笔下堕落女性的典型,孤独迷茫,但是却偏执任性。这也是一曲社会的黑暗欲望和肮脏骚动之下女性命运的悲歌。

二、苏童式的意象隐喻

隐喻在《黄雀记》中就是文中多次出现的许多意象,都是在为整个故事的主题营造气氛,影射整个主题或者作者想要表达某种深刻的寓意。苏童善于将自己的故事背景都设置在阴暗神秘的南方。并在这些若即若离的故事背景和可紧可松的人物关系中,用自己特有的隐喻意象,表现自己内心所看到的社会黑暗和人性本质。正如葛红兵说的苏童的写作按其特征命名是“意象主义写作”。也正是这些或明或暗的隐喻意象,使得小说的悲剧气氛更加浓厚。是非恩怨中纠缠不清的人们,已经丢失了最美好的善良人性而不自知,却在自己为自己设置的囚笼中苦苦挣扎、无法自拔。《黄雀记》分为三个部分:保润的春天,柳生的秋天和白小姐的夏天。其实就是隐喻三个人都处在严寒的冬天,受着身心折磨。

(一)丢魂——寻求真正的灵魂寄托

祖父为了寻找祖先的魂,到处挖树,对外声称是要寻宝。因为祖父的执着挖树,被人认为是丢魂之后神经错乱。尽管祖父被送去了井亭医院,他挖树的行为,却带动了香椿树街的掘金运动。众人挖树其实只是为了那飘忽传言中的巨大利益。祖父的魂丢了,却似乎寻找着某种失去的精神寄托,这寄托可能是寻找人真正的“根”,亦或是看透了生死之后,想寻求自己灵魂的归宿。柳生、仙女、柳生的姐姐柳娟和陈会计的女儿小美都有丢魂的经历,香椿树街的人们丢了魂,慢慢找回的不是真正的精神归宿,不过是循规蹈矩的固有生活模式,这才是真正的悲剧。

井亭医院,这个反复出现的意象,“营造的是一种潮湿、糜烂、黑暗的气氛”。正如苏童自己在《寻找灯绳》中说的:“一群处于青春发育期的南方少年,不安定的情感因素,突然降临于黑暗街头的血腥气味,一些在潮湿空气中发芽溃烂的年轻生命,一些徘徊在青石板路上的扭曲灵魂”6。在这个连绳子都有灵魂的地方,正常人却失去了灵魂、没有原则。医院不认真治病,主张大搞迷信修佛堂,甚至把特护病房改成了郑老板的娱乐场所。文中多次提到祖父身上的腥臭,其实是因为他被困在人心阴暗的精神病医院的结果。

(二)绳子笼子——无法摆脱的宿命束缚

文中大量出现的绳子其实就是困住人自身的枷锁,当然笼子也就是人无法摆脱的束缚。保润因为捆人,他承受了十年冤狱。绳子把他和柳生、仙女三个人的命运牢牢地捆绑在一起。保润所做的就是“缚”,可是花样繁多的绳结,没有缚住祖父、没有缚住仙女,唯一缚住的就是自己的命运。一直到出狱之后,找仙女的所谓“算账”,不会跳舞了,他还是只有捆绑这一件事情可做。无法克制的欲望,无法释怀的冤屈和仇恨,都是保润无法逃脱的枷锁。

三个青年因为冲动与欲望,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中,无法自拔。仙女和柳生就像当年仙女笼中的两只兔子,保润就是他们谁也逃不掉的牢笼。不论柳生事业多么成功,仙女生活多么糜烂,都与保润有关。对他们来说,生活的快乐和美好只不过是一场虚构,从未曾在内心里真正享受到幸福,领悟到人活着的价值和意义。这三个香椿树街的青年的命运,一直被理不清的恩怨情仇所包围,始终无法摆脱命运的束缚。

(三)讨债——理不清的恩怨情仇

保润为了向仙女讨要那八十块钱的押金,跟仙女一直纠缠不清。柳生为讨好仙女去向瞿鹰讨债,却把瞿鹰逼死;去跟庞先生谈判却弄得惨淡收场。故事的叙述中总是有意无意的在讨论着谁欠谁的债的问题。真心赎罪的柳生,莫名报复的保润和一直夹在中间的仙女,他们之间早已理不清到底是谁欠了谁。

柳生感觉到“白小姐就像一个魅影,一直在暗中操控着他”7,他对白小姐的牵挂也早已超越了他强奸的愧疚。他把自己的一生都输在了对白小姐和柳生的歉疚中,输在了对道义违背的良心煎熬中。保润与白柳二人的债务以报复结局,白小姐与她生命中的所有男人的债务关系,以自己身体为代价收场。这场爱恨情仇的交易中,柳生惨死,白小姐无辜,保润再次犯罪,谁都没有获益,也许都是有形的金钱债务和无形的情感债务纠缠不清。不管是社会的黑暗还是人心的复杂让这三个香椿树街的年轻人,无法理解别人,更无法理解自己。因此才造成了这爱恨交织的情感债务。而这一切,是他们命运中早已注定的劫数。

三、结语

《黄雀记》的整个故事中,不论是人物性格成因,还是随处可见的隐喻暗示,都是现实的表现,作者清醒地认识到现实社会黑暗和人性命运的悲剧。作者并没有在小说最后设计一个皆大欢喜结局,而是在故事的开头写出祖父对生死的困惑,结局写出人们对新生的麻木。命运和现实就好像永远藏在人们身后的黄雀,主宰着人们的命运,这也许就是苏童的现实主义,是他对平凡人物的人生的理解,对人性深处危机的关注,对现实悲剧的阐释。

注释:

1.王德威.南方的堕落与诱惑[J].读书,1998(4).

2.摩罗、侍春生.逃遁与陷落——苏童论.[J].当代作家评论,1998(2).

3.苏童.黄雀记.[M].2013年8月第1版.北京:作家出版社,2013.p178.

4.闫兰娜.论苏童小说的逃亡意识[J].沧州师范专科学校学报,2004 (4).

5.苏童.黄雀记[M].2013年8月第1版.北京:作家出版社,2013.p27.

6.苏童.寻找灯绳.[M].1995年版.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95.p10.

7.苏童.黄雀记.[M].2013年8月第1版.北京:作家出版社,2013.p295.

[1]苏童.黄雀记.[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3.

[2]中国小说学会.中国当代作家资料研究丛书——苏童研究资料[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

[3]李陀.意象的激流.小说文体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

[5]曾庆元.悲剧论.[M]..华岳文艺出版社,1987.

[4]程德培.捆绑之后——黄雀记及阐释中的苏童.[J].当代文坛·一个人的文学史,2014(4).

[5]王干、费振钟.苏童:在意象的河流里沉浮.[J].上海文学,1988 (1).

[6]葛红兵.苏童的意象主义写作.[J].社会科学,2003(2).

[7]张学昕、娄佳杰.历史迷魅中的“罪与罚”——苏童的小说母题研究.[J].当代作家评论,2006(2).

[8]张学昕、梁海.重现历史幽暗处的生命与灵魂——读苏童的长篇小说《河岸》.[J].文艺评论,2009(6).

[9]王德威.河与岸——苏童的河岸[J].当代作家评论2010年第1期.

[10]周莉.苏童香椿树街系列小说中的少年成长的三个关键词. [J].文教资料,2007(7).

洪玉洁(1991-),女,湖北恩施人,广西大学文学院文艺学14级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文艺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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