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中国艺术学的走向与重构
2015-07-13黄国飞江西省艺术研究院330029
黄国飞 (江西省艺术研究院 330029)
盖一飞 (枣庄学院 217000)
论中国艺术学的走向与重构
黄国飞 (江西省艺术研究院 330029)
盖一飞 (枣庄学院 217000)
艺术学成为独立学科门类以来,关于一级学科艺术学理论的学科建构也一直在讨论着。中国艺术学的面貌和走向成为人们关注的重点,在一个理论失语化的时代,关于中国艺术学学科建设归纳为三个走向:从比较艺术学走向艺术文化学、从艺术文化学到艺术人类学、建立艺术学的“生态”概念。
艺术学理论;走向;学科
“艺术学”产生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德国,是学科细分的结果。1906年德国美学家、心理学家马克斯·德苏瓦尔(Max Dessoir)出版了著作《美学与一般艺术学》,标志着这门学科的诞生。把艺术学从美学研究中独立出来,因为艺术不仅仅是为了创造美,艺术的目的也不是为了享受。艺术学有其专门的研究对象和性质,艺术的本质和价值,艺术的特征和规律,艺术的分类和功能,艺术的创作和艺术的起源等,这些问题都不完全是美学研究的范围。根据艺术学的这些特征,把艺术学分为一般艺术学和特殊艺术学,特殊艺术学就是门类艺术学,而一般艺术学就是对艺术作综合的、整体的研究,主要研究艺术的普遍问题。从这个意义上说,艺术研究不等于艺术学研究。艺术学实际上就是艺术学理论。所以本文所理解的中国艺术学是结合了中国经验的艺术学理论。
在学科划分以西方为标准的学术研究,发展到今天越来越多的中国学者、研究者发现西方学科划分的僵死,对中国学术研究的强迫分割以及不能有效解释中国经验与中国学术研究的自身为了适应这种西方标准而进行的削足适履的情况,学者达成的共识似乎已被人们确认与首肯。但似乎仍然是在面对众多的中国经验与中国艺术文本来进行西式解析与思考阅读。中国艺术学显然处于这一尴尬境地,学科虽然定位于中国艺术学,却仍然在文艺学和美学的双重学科框架中挣扎,一如中医,传统中医更接近于巫术,而不像是自然科学。而中医的一系列理论和解释系统,也不被西医完全认可,虽然它仍然具有较好的临床效果。比起医学这种更重效果的自然科学来说,作为人文科学的中国艺术学处境更糟,当今在中国,几乎无人在用这种方法来进行艺术评论与艺术批评,这其中自然与中国传统艺术的衰落有关,不再有大量的人专注创作的原因,但更大的原因是五四以来中国因社会、政治、历史的原因,而追求现代化、现代性,抛弃中国旧有的传统文化,从未发展出一种以中国传统为主线的艺术学、艺术评价体系,而同社会政治文化混淆在一起,进行了西化改革,后随着现代化,全球化的冲击与震荡,而成为了一种无根的艺术批评。
正如海德格尔所说,科学研究所取得的每一个进步不是仅靠收集实证研究的结果,而主要靠对各个学科领域的基本建构提出反思和疑问,这些反思和疑问往往能“从那种关于事质的日积月累的熟知中脱颖而出”。中国艺术学研究,如何创新,如何与时俱进,是一个非常值得深思的课题。
现当代艺术学批评从托马斯·库恩(Tomas Kuhn)的《科学革命的结构》一书中移植过来的“范式”(Paradigm)概念,表明知识是有一定范式的,而这种范式如同艺术学文本一样具有一种可解读的召唤性质,由此种意义构成知识自然不具备“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性质。而人类学的理论推进则证明过去被奉为圭臬的西方知识系统也是一种人为“建构”出来的概念。在“西方艺术学”的“我者叙事”中存在着许多东方文化的“他者叙事”,如果连“西方艺术学”这样的概念都是“想象”和“制造”出来的,那么我们对照西方艺术学来进行中国艺术学的建构可以说就不再具有不可通约性(Incommensurability)。可以中国传统艺术理论为主体,以西方艺术理论为参照,从而建立起一个采用跨学科的视野、比较的方法和批判的精神,形成以马克思主义和文化人类学的观点为指导的有中国特色的艺术学理论。这样的中国艺术学不仅能够很好的阐释中国艺术学当中的独特性,更应该具有广泛的解释性以及与西方艺术理论对话的能力。
一、当代中国艺术学走向之——从比较艺术学走向艺术文化学
20世纪90 年代中期 ,季羡林指出:“我们东方国家,在文艺理论方面噤若寒蝉,在近现代没有一个人创立出什么比较有影响的文艺理论体系……没有一本文艺理论著作传入西方,起了影响,引起轰动。”“失语症”与“话语重建”一时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可以说是:传统一去不复归,西方魅影独徘徊。建构中国艺术学其实是一种对认同的自我指涉,失语症其实就是拉康小写的自我的缺席(absent,或译“不在场”),文化主体性的丧失和言说的主体丧失。这种文化焦虑只能说是中国当代知识分子缺失了对中国文化认同的直接后果。所以可以说,中国自古就没有现代意义上的艺术学观念 ,当然也就没有所谓“艺术学理论”。“失语”的提出是缺乏中国艺术学知识的偏见 ,是对古代艺术学的无知 ,“失语”说是对理论前提未加反思就提出的一个虚假命题。
有人主张重建中国学术话语(discourse),重建中国自己的一套意义生成与表述的方法和学术规则。而有人却认为“当代中国文化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回不到传统……解决办法并不是争取独立于西方的学术理论去思考,这不可能。……我们在现代性和全球化的条件下必须勇于并善于通过他人来界定自己。古代‘西方’是通过‘东方’来界定自己的……而今天,当代中国人必须通过‘西方’和‘世界’来界定和理解自己。只有进入了这种自我理解的斗争,我们才算是回到了传统,或者说才算接上了传统。”也就是说通过比较,通过“他者”,才能确证自己。这种发展和认识与文化人类学所倡导的文化相对主义(Cultural relativism)的理论异曲同工,不谋而合。这也揭示了一种中国艺术学的研究走向:从比较艺术学走向文化艺术学。
顺着这种走向,彭吉象主编的《中国艺术学》一书,把中国艺术学放在中国文化历史的大语境下进行探究,中国古典艺术学的文化特色和民族精神和传统艺术学当中的范畴、命题,气、神、味、境、韵,比、兴、象、风骨,言志与缘情、神似与形似等也在这深入文化大背景的研究思潮中得到新的阐释。
二、当代中国艺术学走向之——从艺术文化学到艺术人类学
从“比较艺术学”到“艺术文化学”的研究走向,表明了艺术学与文化人类学的研究范围的一些重合,以及一些观念的趋同。学科的重组与知识整合,是时代趋势。人类学是伴随着全球化的进程,产生的对异文化认识的一门学科。随着全球化时代的到来,文化人类学介入艺术学研究,成为一种不可避免的潮流和趋势,人类学理论作为话语引入中国艺术学研究,实际上是引入了一种新的言说的参照,这种参照使我们能够从一个更宏阔的视阈来观照古代艺术学,发现许多过去所忽略的问题。在人类学视角中,我们仍然强调本土性、民族性,但更多的是如何归纳、提炼出具有普适性的中国艺术学。
如果说“艺术学”是对艺术各门类的研究,那么,建构中国艺术学所要作的比较研究却是一种“对研究的研究”。做这样的研究需要一个高出一层的框架和体系。那么引入人类学就是很好的选择,因为人类学本身就是对西方文化的一个反思,对西方中心主义的消解,是在比较与对话中产生的一门学科。它的学科目的就在于理解他人,理解文化。人类学的“目的是通过研究某一特定的时空的社会和文化来理解整个人类的社会和文化现象。”从方法论上讲,人类学有着其独特的研究视角,一是“跨文化的研究视角”(cross cultural perspective),倡导从跨文化的视角来研究人类的文化和行为。人类学是随着西方殖民者的扩张而诞生的,从一开始他们所关注的内容就是异民族文化的特殊性和族群性,因而也就关注文化的比较研究。马文·哈里斯认为人类学的显著特征在于“全球性的”和“比较性的”。所以跨文化的“比较视野”是人类学的根本。二是“整体性视角”(the holistic perspective),是对某一特定文化进行全貌性的深入研究。人类学所关注的是“人类及其文化的整体”。整体和综合的观点得到强调。人类学对世界上不同地域、不同时代、不同族群中的文化差异感兴趣,并且要努力实现地方性知识的全球整合。文化人类学的“跨文化研究”方法、“地方性知识”思想、“深描”理论以及“主位”和“客位”视角等众多的理论,可供建构中国艺术学之借鉴。而能够综合“比较艺术学”的比较视野和“艺术文化学”的文化内涵的就是兼采两家之长的“艺术人类学”了。
中国艺术学“回归传统”虽然可以从文化的内里去进行体察,却容易流于琐细而忽略实质的东西;但“以西释中”则容易囿于先入为主的概念术语而难以把握文化对象的要领。吉尔兹在他的《地方性知识》一书第三章中论述:“文化持有者的内部视界:论人类学理解的本质”。在这一章他提出:用内部眼光和外部眼光、在“贴近感知经验”和“遥距感知经验”的双重交叉式的象限内理解文化。关键似乎在于把中国艺术学的这种地方性的知识(local knowledge)非地方化。具体的做法是,入乎其内再出乎其外,把中国艺术学的感知经验转换成理论家们所熟悉的概括和表现方式。这就是文化人类学可以给中国艺术学建构的启示。
与全球化伴生的人类学由于其特有的核心范畴“文化”,以及“求异”独特的思维方法和文化相对主义原则和立场,对艺术学的研究就必须拓展到“文化”的视域中来进行考察。“艺术人类学”,提倡用艺术学和美学的手段(如以诗歌和小说的方式)去传达研究者的实地观察与体验,以期避免过度依赖西方式的理论概念框架。这对我们在建构中国艺术学时过度依赖西方式的理论话语具有着重要的借鉴意义。以诗的方式思维、言说 ,是中国古代艺术学的特色和传统 ,用西方的理性取向的理论框架对这种特色进行规范是不可能达到理解之目的的。但是如何才能把中国艺术学的这种特色理性地、明晰地传达出来,不再成为与西方艺术理论对话的障碍,是我们构建中国艺术学首要考虑的。
文化人类学的思想对“他者世界”的观察和记录所导致的一种强烈的“文化寻根”意识,也强烈的影响了中国的学界,中国艺术学的建立,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这种文化人类学思想。这种对“文化本源和传统的追寻”也表现了中国学界对西方话语霸权的批判精神和反思精神,并以中国独特的艺术学思维方式和审美感受与西方的艺术学批评话语体系构成了一种新的对话关系。中国艺术学的建立,是抵制工具理性霸权和重建民族话语的一种祛魅方式,是对现代文化和现代性进行再认识或再认同的有效策略。中国艺术学的建立,扩展了人们的参照维度和审美视域,有助于消解对单元化思想的盲目崇拜与效仿。中国艺术学的建立注重从中国艺术学中汲取营养,并以中国艺术学为基点,拓展了艺术学的文化意义空间,从而超越了西方文化的局限性。立足本民族的艺术学现实,向西方主流话语开放,在对话与互动中发展本民族特色的批评理论。
三、当代中国艺术学走向之——建立艺术学的“生态”概念
在中国艺术学未来建设之路的争论当中,对于中国艺术学的前途有各种设想,涌现了大致五个派别:观点一认为,中国古代艺术学是民族的传统所在,要固守传统,要修旧如旧。中国艺术学建设就在于还原或者恢复中国古代艺术理论传统。我们的传统艺术理论在内容,的丰富性、深刻性上绝对不比西方差。把中国传统艺术理论论作为母体和根本,并在此基础上”建设中国艺术学。第二种意见认为,西方艺术理论与中国古代艺术理论没有通约性,对话和比较的支点在于建立第三方框架。第三种看法则是,西方艺术理论的中国化,以西释中。全盘西化,以西方艺术学全面取代中国传统艺术学。第四种看法,以中国古代艺术学来阐释西方艺术学现象,以中释西,以中国传统艺术理论话语方式融会西方艺术理论的探索。让传统艺术学的学术规则成为吸收和融汇的平台,让外来理论和现代艺术学在这个平台上与中国的话语系统对话。再加上古代艺术理论的现代转换,共五种。在此我欣赏所有人的观点,因为我强调艺术学的“生态”概念——共存。
艺术学的“生态”概念,强调一种艺术学研究方法和派系的生态学的概念,即艺术学研究的每一派观点都应该有一席之地和生存空间,这样才能形成一种生态学意义上的生物群落的互利共生概念,每一个理论观点都应该享有生存权,因为这样观点之间的杂交可以提供一种新的文化基因,从而促使观点的变异和进化。任何生物的生存都不是孤立的:同种个体之间有互助有竞争;植物、动物、微生物之间也存在复杂的相生相克关系。生态系统和生物群落概念引申一个艺术学群落,建立一个艺术学学科的生态系统、生态学。生物进化就是生物与环境交互作用的产物。艺术学观点、理论的进化也是从共存和竞争开始的。
类似于沃尔夫冈·伊瑟尔的最后一步著作《怎样做理论》和特里·伊格尔顿所著的《文学理论导论》一样各种理论纷纷收录、囊括,共存于一书,并没有以哪一种理论为主,而排斥其它的理论,持一种文化相对主义和多元化的理论。
伊瑟尔在他的书中这样写道“为什么会有如此众多且各不相同的理论呢?每一个理论都将艺术纳入到一种认知的框架之下,而这一框架又必然对作品的理解加以限制。一种概念所遗漏的方面,往往会被另一种方法所吸纳,而后者当然又会产生本身的局限,如此类推,以至无穷。”“如果人文科学理论的预期功能没有实现,它们也不应当被摒弃,最多,各个理论之间会展开相互竞争。但是,这种竞争不受凌驾于各种理论之上的某个观点的支配,虽然所有这些理论都觉得受到这种观点的启示。相反,正是由于变化不定的兴趣和风尚,才使得某些理论不时地占了‘对手’的上风,而另一些理论则势头减弱。”
伊格尔顿声称“我的意图不是用我自己的一个声称在政治上更具接受性的文学理论,来反对这些在我书中批判考察过的文学理论, 我用以反对本书所罗列的这些理论的并不是一种文学理论,而是一种不同的话语——叫它“文化”也好,叫它‘表意实践’(signifying practices)也好,它会通过将其置于一个更加广阔的语境之中而改变它们。”[8]这也就是说,伊格尔顿是在一个语境更为广阔、内容更为丰富的视野背景下解析、评论书中所提到的这些理论,而不是建构出另一种自己的理论来与之抗衡、反驳、或意图与它们在“艺术批评”领域分一杯羹。不是要进行宏大叙事的体系性构筑,而是建构一种话语方式,理论多元化,对话的狂欢。当今艺术学理论的发展趋势 ,主要表现在艺术学理论走向开放、多元与对话。成为一种多元对话的话语方式,是我们建构中国艺术学的要采取的方式。这些大师的做法不正是体现了文艺学的生态概念——多元共存么?
西方理论融合东方思想可以理论创新并进行文化输出,为什么中国不能独自,自己开出理论新体系呢,缺少参照和对话,吸收融合,就像生物繁衍一样,杂交才有优势,自我分裂和复制,只能重复自己不能创新。中国艺术理论的“失语症”,失去的不仅包括中国艺术理论的话语规则 ,还失去了交流中可以产生的文化杂交优势,失去了中国与西方在跨文化对话中产生理论成果的良机。因此,我们需要对世界上各种艺术理论进行平等的、开放性的深度对话,从而创造出具有现代中国特色的艺术学理论的话语体系、学理体系、知识体系和评价体系,这也是中国艺术学建构要达到的目标之一。
[1]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M].陈嘉映,王庆节译.北京三联书店,1999(11).
[2]季羡林.门外中外文论絮语[J].文学评论,1996(6).
[3]张旭东.全球化时代的文化认同:西方普遍主义话语的历史批判(第2版)[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4).
[4]欧建平.舞蹈人类学引论[J].解放军艺术学院报,2005(4).
[5]庄孔韶.人类学通论[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04:12-13.
[6]叶舒宪.西方文学人类学研究述评[J].文艺研究,1996(3).
[7]伊瑟尔.怎样做理论[M].朱刚,谷婷婷,潘玉莎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8(7).
黄国飞,江西省艺术研究院助理研究员,硕士,主要从事美术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