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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天》的隐含作者与隐含读者
——从《补天》标题的改写谈起

2015-07-13易诗华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成都610065

名作欣赏 2015年11期
关键词:人民文学出版社女娲鲁迅

⊙易诗华[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成都 610065]

《补天》的隐含作者与隐含读者
——从《补天》标题的改写谈起

⊙易诗华[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成都 610065]

鲁迅短篇小说集《故事新编》中《补天》的标题由“不周山”改为“补天”,是作者有意利用“补天”二字动宾短语的结构特色对“隐含读者”的出现进行呼吁。小说《补天》建构了女娲“创世英雄”和“救世英雄”的形象,又将其消解,这与写作《补天》时的作者心路历程与生命体验具有内在一致性,故小说中的女娲形象就是“隐含作者”。小说中“隐含作者”期待“隐含读者”的出现,但“真实作者”又以对作品的非客观评价误导读者的阅读与判断,这表明《补天》的“隐含读者”是既具有积极进入故事的主观能动性,又具备冲破作者误导的能力,从而完全理解作品的理想读者。

《补天》隐含作者 隐含读者 改写

写于1922年的《补天》是鲁迅小说集《故事新编》中的第一篇作品,同时也是《故事新编》写作动机的直接体现,其重要性不言而喻。《补天》原题《不周山》,鲁迅在1936年结集出版《故事新编》时将其标题进行了修改,从“不周山”到“补天”,小说标题由名词变成了动宾短语,动宾短语的结构容易把读者引入主语位置去更好地进入和体验故事,这是作者呼吁“隐含读者”的表现。小说对女娲形象先建构后消解,与写作小说时作者的心路历程与生命体验相一致,可以说女娲就是小说的“隐含作者”。作者修改小说标题来呼吁“隐含读者”,又以对作品的非客观评价误导读者的理解与判断,这说明《补天》的“隐含读者”既具有积极进入故事的主观能动性,又具备冲破“真实作者”误导的能力。

一、从“不周山”到“补天”——对隐含读者的呼吁

《故事新编》小说标题的特点与标题改写的行为是值得关注的。《故事新编》内八篇小说的标题颇具特色,这八个标题分别是“补天”“奔月”“铸剑”“非攻”“理水”“起死”“采薇”“出关”。这些标题皆为两个字,皆是动词性短语,且除“非攻”外都是动宾结构的短语。这与鲁迅前两部小说《呐喊》和《彷徨》多以名词性词语或短语为题的现象颇为不同。

所有的符号文本,都是文本与伴随文本的结合体。①而小说是符号文本的一种,其标题是作为一种伴随文本——或者说副文本而存在,伴随着符号文本一道发送给接收者,②它积极参与文本意义的构成,也严重地影响着文本意义的解释。③可以说,文学作品的标题对文学文本的接收与理解、解释具有重要作用。

对于作者将标题“不周山”改为“补天”的原因,笔者未能发现其直接的原因,作者只是在文章或与朋友的书信中简单提到过标题有过修改的事实。如1935年,鲁迅在给邱遇的信中写道:“《不周山》系自己所删,第二版上就没有了,后来编入《故事新编》里,改名《补天》。”④但是,我们可以确定地认为,鲁迅将标题“不周山”改为“补天”不是无意识的行为。许广平曾回忆说:“他的文章,不但内容扎实,即使一本书名,也是非常细心地考虑过的。”⑤鲁迅写作态度十分严肃,文章的标题也十分严谨与讲究,他的《藤野先生》,经历过从“我的藤野先生”到“先生”,再到“藤野先生”共三次的修改。一些杂文题目,他在汇编出集时也进行过修改⑥,如《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修改为《论“赴难”和“逃难”》等等。故文章标题“不周山”改为“补天”,也应是有意为之。

标题从“不周山”到“补天”,是由名词性词语改为动宾结构短语的过程。“不周山”是古代传说中的山名,让读者联想到故事的传奇性与神秘感。“补天”二字则短促有力,从作者角度来看,让人联想到强大的力量感和作者强烈的主观性,同时也初步点明了《补天》的故事情节。从读者的角度来看,“不周山”作为一种名词性标题,容易给读者一种处在不同于写作者、也不同于主人公的状态——一种事不关己的旁观者态度,而“补天”作为动宾结构的短语,它既关涉主语和宾语,在此又缺乏主语,这个主语的空缺就容易把读者引入主语位置,从而以读者的身份进入故事主人公的身份,而后又主动进入和体验故事的内容。

文学作品从根本上讲注定是为接收者而创作的。⑦作者苦心孤诣将文章标题由名词性的“不周山”改为动宾结构的“补天”,是一种为读者提供阅读与理解便利的行为,更是作者拒绝读者世界的“看客”,渴求与呼吁“隐含读者”出现的体现。

“隐含读者”往往是与“隐含作者”同时出现在我们视野中的概念。“隐含作者”指处于某种创作状态、以某种立场来写作的作者。⑧“隐含读者”就是指“隐含作者”心目中的理想读者。“隐含作者”是渴求“隐含读者”的。鲁迅以将小说的标题由“不周山”改为“补天”这一有意为之的行为,搭建了一个让读者更容易主动进入和体验故事的桥梁,意欲呼吁“隐含读者”的出现。

二、《补天》中女娲的形象塑造与隐含作者

叙事是一种交流行为,目的在于向读者传递故事及其意义。小说《补天》讲述了“创造英雄”和“救世英雄”女娲的被建构与被消解,女娲形象是作者心灵写照的对象。

《补天》是“取了弗罗特说来解释创造——人和文学的缘起”⑨,原意是“描写性的发动和创造,以至衰亡”⑩,所以在《补天》中,女娲是以一位创造者的姿态存在的。小说一开始,女娲便创造人类。女娲创造人类是不自觉的行为,但是她很快就感受到了创作的快感,从而表现出强烈的主观意愿,并“以未曾有的勇往和愉快继续着伊的事业,呼吸吹嘘着,汗混合着……”即便在做出了一些“呆头呆脑,獐头鼠目的有些讨厌”的小东西之后,女娲也无暇理会,直到力气用尽,才“不由的蹲下身子去,将头靠着高山,头发漆黑的搭在山顶上,喘息一回后,叹一口气,两眼就合上了”。这一部分是作者着力对女娲这一创造人类的英雄进行建构,但是,“造人者”女娲却对其所造出来的一些人感到“诧异”“害怕”,甚至被“顶着方块”的“小丈夫”进行道德批判。这是女娲作为创造英雄形象的第一次被消解。

如果说“造人”是女娲的一种不自觉行为,那么“补天”则是女娲的自觉行为。当看到天上的大裂缝,意识到天裂开了之后,女娲便打定了“修补起来再说”的主意,并“从此日日夜夜堆芦柴,柴堆高多少,伊也就瘦多少”。在这里已经可以看出“补天”的代价是对女娲自我身体的摧毁。最终,大地的裂缝被修补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女娲“以自己用尽了一切的躯壳,便在这中间躺倒,而且不再呼吸了”。可见“补天”的成功与自我的牺牲是同步的。至此,作者用女娲以自我牺牲为代价造就的惊天动地的事业,完成了其作为“救世英雄”的光辉形象塑造。接着,“救世英雄”女娲却被自称为“女娲的嫡派”的禁军,在其死尸的最膏腴的肚皮上扎寨。在这里,作者对女娲“救世英雄”形象进行了第二重消解。

鲁迅对女娲“创造英雄”和“救世英雄”形象的消解,还表现在作品“油滑”的风格上,具体表现为轻佻的语言、“圣人”的世俗化重塑、虚浮不实的基调等等,可以说,作品“油滑”的风格也协助了女娲英雄形象的被消解。

《补天》写于1922年11月,结合这一时期鲁迅的心路历程与思想动态可以发现,小说中的女娲形象就是文章的“隐含作者”。

“隐含作者”是相对于“真实作者”而言的。“隐含作者”指处于某种创作状态、以某种立场来写作的作者,是隐含在文本中的作者的“第二自我”。⑪“真实作者”是处于创作过程之外的人,而“隐含作者”进入了创作过程之中,以某种立场和方式来写作。由于作者在创作不同作品时所采取的立场和方式不尽相同,所以“隐含作者”的形象也是在变化的。⑫

在《补天》中,女娲是人类的创造者,但她创造的人类却是世界的破坏者;女娲是极富自我牺牲精神的英雄,也最终为补天而牺牲。女娲的英雄形象被建构起来,而后又被消解掉。女娲的行为、遭遇和结局很大程度上是作者的自我写照。

女娲作为文章的“隐含作者”首先表现在女娲勇往直前、不惧牺牲的精神与鲁迅的现实形象相一致。与鲁迅相知最深的终身好友许寿裳曾这样评价《补天》:“利用弗罗伊特学说写《补天》,说明女娲氏创造力的伟大和美妙,而归结到判断其自我牺牲精神的彻底。‘伊的以自己用尽了自己一切的躯壳,便在这中间(太阳和月亮)躺倒,并且不再呼吸。’”⑬许寿裳在此将女娲与鲁迅直接联系起来,他指出了从作者对女娲的描绘,可以看出作者自身“自我牺牲精神的彻底”。1919年,鲁迅在《热风·随感录四十一》中写道:“所以我时常害怕,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⑭鼓励中国青年向上,于社会有所作为。他接着说:“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倘若有了炬火,出了太阳,我们自然心悦诚服的消失,不但毫无不平,而且还要随喜赞美这炬火或太阳;因为他照了人类,连我都在内。”⑮鲁迅鼓励青年人在黑暗中主动发光发热,而不是被动等待光明的到来。并以身作则地表示,如光明不能到来,自己便要去做“唯一的光”,一旦光明到来,便自动隐退。同年,鲁迅在《新青年》上发表的《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中表达的精神与之不谋而合:“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⑯女娲之于她所创造的人类,鲁迅之于青年,在某种程度上何尝不是父母与孩子的关系?

另一方面,女娲作为“造物英雄”与“救世英雄”的形象在作品中是被消解掉的,这与鲁迅的现实遭遇及生命体验是一致的。鲁迅是不惮被牺牲的,但面对“杀人者在毁坏世界,救人者在修补它,而炮灰资格的诸公,却总在恭维杀人者”的残酷现实,并进一步看到“这看法倘不改变,我想,世界是还要毁坏,人们也还要吃苦的”⑰。作者陷入反省,并认清“我决不是一个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的事实。创作《补天》之时,正是鲁迅经历人生中第二次绝望的时期,他不断自我怀疑、自我挣扎、自我拷问。所以,被建构又被消解的女娲形象与写作《补天》时的鲁迅本人有很大的一致性,《补天》中的女娲形象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彼时作者自我形象的投射。

三、从作者有关《补天》的非客观评价看其“隐含读者”

作者在与朋友的通信中多次表示:“《故事新编》是根据传说改写的东西,没有什么可取。”⑱“上月印《故事新编》一本,游戏之作居多。”⑲这是从整体上对《故事新编》的内容和创作态度的否定,在某种程度上也间接对《补天》的内容和创作态度进行了否定。在写给朋友黎烈文的信中,鲁迅再次提道:“《故事新编》真是‘塞责’的东西,除《铸剑》,都不免油滑。”⑳在这里,作者表明态度:除了《铸剑》以外,包括《补天》在内的七篇小说可能都是“塞责”的、“油滑”的。所谓“塞责”即是指作品创作是不认真的、敷衍的。作者进一步表示《补天》在创作之初“是很认真的”,但中途看见有人批评汪静之《蕙的风》,“这可怜的阴险使我感到滑稽,当再写小说时,就无论如何,止不住有一个古衣冠的小丈夫,在女娲的两腿之间出现了”㉑,这便是《补天》“从认真陷入油滑的开端”,以后“仍不免时有油滑之处”㉒。在《故事新编》序言中,鲁迅直接对《补天》的价值有过“盖棺定论”:“《不周山》的后半段是很草率的,决不能称为佳作”,作者用“决不能”这样绝对性的词汇否定了《补天》成为“佳作”的可能性。至此,我们总结一下鲁迅否定《补天》的原因:一是内容上,《补天》是根据传说改写的东西,不可取;二是风格上,《补天》的写作由认真陷入了“油滑”,因而显得草率。那么,《补天》真如鲁迅所言是内容与风格都不可取吗?

早在1908年,鲁迅就对神话予以了高度评价,并热情赞美了先民的智慧:“夫神话之作,本于古民,睹天物之奇觚,则逞神思(指想象)而施以人化,想出古异,淑诡可观”,“太古之民,神思如是,为后人者,当若何惊异瑰大之。”㉓这是对包括有关女娲的传说在内的神话故事发自内心的赞扬,表达出对此类神话的“神思”“瑰大”的认可与亲近。而且,鲁迅曾表达过这样的观点:“艺术的真实非即历史上的真实,我们是听到过的,因为后者须有其事,而创作则可以缀合,抒写,只要逼真,不必实有其事也。”㉔这里可以看出,不能因为《补天》是“根据传说改写的东西”就不可取,因为艺术的真实不等同于历史的真实。这就对鲁迅自述的“根据传说改写的东西,没有什么可取”进行了推翻,从而可以推断其对《补天》内容“不可取”的评判是不可靠的。

《补天》在内容上构建了女娲的创始女神和救世英雄形象,而故事中女娲的现实遭遇和“油滑”的风格消解了女娲的雄伟形象,从而从构建与消解的正反两个方面完成了对女娲的形象塑造。从这个意义上说,《补天》的“油滑”风格协助了小说角色的全面塑造,故鲁迅对《补天》“油滑”“草率”、不能称为“佳作”的叙述也是不可靠的,因为“隐含作者”与现实作者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所以读者在小说阅读中,要结合作者的创作语境进行解读。

可见,作者对《补天》内容和风格的否定是非客观的评价,是“真实作者”对“隐含作者”的遮蔽。《补天》的“隐含读者”要能够透过遮蔽看本意。具体来说,《补天》的“隐含读者”应既具有积极进入故事的主观能动性,又具备冲破“真实作者”遮蔽的能力,从而意会被建构又被消解的女娲形象就是写作《补天》时的“隐含作者”。当然,“隐含读者”往往只是“隐含作者”的一种期待,读者只能尽可能地去接近文本预设的“理想读者”。

鲁迅将小说标题由“不周山”改为“补天”,强调了作者强烈的主观性和强大的力量感,并凭借“补天”作为动宾结构的短语,既关涉主语和宾语,又缺乏主语的状态,从而把读者引入主语位置去更好地进入和体验故事,最终达到拒绝读者世界的“看客”,渴求与呼吁“隐含读者”出现的目的。小说建构了女娲“创造英雄”和“救世英雄”形象,随之又将其消解,这与作者既具备与女娲相似的自我牺牲精神,又陷入自我怀疑、自我挣扎、自我拷问的心路历程与生命体验相似,可以说小说中的“女娲”就是写作《补天》时的“隐含作者”,而《补天》中“隐含作者”既期待“隐含读者”的出现,又以对作品的非客观评价误导影响读者的阅读与判断,表明《补天》的“隐含读者”既具有积极进入故事的主观能动性,又具备冲破“真实作者”误导的能力,继而能够充分领会被建构又被消解的女娲形象就是写作《补天》时的“隐含作者”的事实。

①②③赵毅衡:《符号学》,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143页,第143页,第143页。

④鲁迅:《1095致邱遇》,《鲁迅书信集》(下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76年版,第913页。

⑤许广平:《前言》,《鲁迅回忆录专著》(下册),北京出版社1999年版,第1085页。

⑥倪正茂:《从鲁迅三改题目谈概念的限制》,《逻辑与语言学习》1984年第4期。

⑦姚斯:《文学史作为向文学理论的挑战》,《接受美学与接受理论》,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3页。

⑧⑪⑫申丹、王丽亚:《西方叙事学:经典与后经典》,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71页,第71页,第74页。

⑨㉑㉒鲁迅:《故事新编·序言》,《鲁迅全集》(第2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年版,第449页,第450页,第451页。

⑩鲁迅:《南腔北调集·我怎么做起小说来》,《鲁迅全集》(第5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年版,第109页。

⑬许寿裳:《亡友鲁迅印象记·怀亡友鲁迅》,《鲁迅回忆录专著》(上册),北京出版社1999年版,第448—449页。

⑭⑮鲁迅:《热风·随感录四十一》,《鲁迅全集》(第2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年版,第45页,第45页。

⑯鲁迅:《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鲁迅全集》(第1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年版,第136页。

⑰鲁迅:《且介亭杂文·拿破仑与隋那》,《鲁迅全集》(第6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年版,第143页。

⑱鲁迅:《86致增田涉》,《鲁迅书信集》(下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76年版,第1243页。

⑲鲁迅:《1156致杨霁云》,《鲁迅书信集》(下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76年版,第1002页。

⑳鲁迅:《致黎烈文》,《鲁迅书信集》(下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76年版,第941页。

㉓鲁迅:《破恶声论》,《鲁迅全集》(第1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年版,第25页。

㉔转引自敖忠:《鲁迅书信中的文论问题》,《重庆教育学院学报》2009年第4期。

[1]鲁迅.鲁迅全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

[2]许广平,许寿裳等.鲁迅回忆录专著[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

[3]鲁迅.鲁迅书信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

[4]倪正茂.从鲁迅三改题目谈概念的限制[J].逻辑与语言学习,1984(4).

[5]郑欣淼.略论鲁迅杂文的标题[J].人文杂志,1981(5).

作者:易诗华,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在读硕士,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辑:康慧E-mail:kanghuixx@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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