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市报道(2014.9—2015.7)的简要新闻分析——以《人民日报》为例

唐乐阳

从2014年下半年开始，中国股市一路上扬，上证指数从2000多点狂飙猛进到2015年6月12日，最高上探5178点。就在这个全民炒股、人人为股票而疯狂的时候，中国的股市在一片“为国接盘”声中突然急转直下，截止2015年7月8日，上证指数跌到了3507点，跌幅超过30%。政府积极出台多项“救市”政策也难以止住股市的跌势，国家经济面临系统性金融风险。

从官员、企业家、学者到广场舞大妈、学生、出租车司机;从专业的公募、私募基金到股市一窍不通的业务散户。几乎全民都被裹挟到这场股市的热潮中来，希望分一杯羹。这种全民的狂热，恰恰是由于受到外部信息环境和舆论环境的影响而积极投身股市，可以说，每天充斥版面的上证指数涨了多少个点，多少支股票涨停，哪一支股票在一个月内翻了几倍等等这些新闻信息，无时无刻不在诱惑着逐利的人们变身股市的“新韭菜”。如果将全民炒股热的最主要原因归因于人们自身的贪婪，那么媒体显然在这当中至少充当了推波逐浪、煽动的作用。本文将主要以《人民日报》的股市评论和报道为例，从主题思想以及宣传效果两个方面进行简要的批判性分析。

一、《人民日报》股市报道主题思想

主题思想即新闻作品中所表现出来的思想情感倾向，这种倾向通常与报纸所持立场密切相关。由于《人民日报》作为中共中央机关报，是党中央的喉舌，从历史发展看来，其发表的文章特别是社论、评论常常被视为直接传达党中央政治意图的传声筒，堪称舆论的风向标。故此，《人民日报》所持之立场常常带有明显偏向性和强烈的感情色彩，并经常对一些过热的包括经济问题在内的社会现象直接发表自己的看法。具体到从2014年下半年启动的这一轮中国牛市，《人民日报》的立场以及文章所传达的主旨非常清晰——此轮牛市利于国家利于改革，股民的积极参与是在为中国经济的发展投赞成票。①

《人民日报》关于股市发表的文章以新闻评论为主，也有普通的经济新闻报道。例如，2014年10月8号发表的《诸多利好积聚股市长假之后上涨概率大》，2015年3月30号发表的《A股已处牛市中 把握牛市“红利”》。

今年4月10号《人民日报海外版》发表的文章《经济降速股市为何任性上涨》中，作者的思想意图、立场已经非常明显——认为可以通过股市维护乃至推动中国经济的发展。作者很巧妙地直接引用了证监会新闻发言人邓舸的发言，“近期股市上涨，是市场对经济增长“托底”、金融风险可控的认同，也是全面深化改革、市场流动性充裕、资金利率下行、中小企业上市公司盈利状况改善等多种因素的综合反映，有其必然性与合理性。”

文章中记者非常巧妙地直接引用或者借用发言人以及专家的话，这有两个好处:1、使引用的话以及记者自己所要表达的观点更加具有可信性、权威性和专业性，对于读者来说更加具有说服力;2、使记者自己的观点、立场更加具有客观性、更显中立。但是，不管是从这些文章中的结构、布局还是文中思想所明显传达出来的感情倾向都是很有偏倚的，完全没有展现出一家专业媒体所应该具有的冷静客观的素养。

在对《人民日报》自去年下半年以来发表的一系列关于股市的文章梳理中，绝大多数都是以发表对股市的积极言论为主，认为“股市会有一个长期的牛市”②，“股市的发展对经济有利”③，“股民对股市的热情是对中国经济投出的信任票”④等等。这些文章从标题就明显表现出对股市的支持，试图为股市的上涨做出合理解释，定义这是一轮“改革牛”。为了更好地为中国股市护盘，《人民日报》一度发表了惊世骇俗的文章《4000点才是A股牛市的开端》(2015年4月21日版)来提高股民的信心。

总之，作为党报的《人民日报》明显抛弃了报纸作为公器所应具有的客观性原则，摒弃了所应具备的不偏不倚的立场，忽视了在舆论或者民众行为在过分往一个极端方向发展时所应具备的平衡报道精神。

二、《人民日报》股市报道宣传效果

《人民日报》作为党报的喉舌，倾向于利用报纸直接为自己发声，慷慨激昂地表达自己的观点，以最终达到自己的宣传目的。利用报纸以及其他媒体为自己的政治观点做宣传，这是社会主义办报理论的一贯传统，并一直延续到今天。同样，在本轮股市中，《人民日报》站在党中央和政府的立场希望股市以一种可持续的状态上涨，带动正在下行的中国经济。

由于《人民日报》本身的巨大影响力，以及多种媒体渠道的立体复式宣传，《人民日报》对中国股市的报道和“看涨”形成了极大的宣传影响力。

(一)吸引大量新手股民投身股市

股市让人赚钱，却让更多的散户亏钱。这是中国股市成立二十多年来的铁律。但是，从14年下半年来《人民日报》一系列的报道中我们感受到的却并非如此。2014年9月文章《A股夺全球季度冠军 后市望继续上涨》、《混合所有制改革有望激活市场》;2014年12月文章《上涨就是这么任性》;2015年3月文章《A股已处牛市中 把握牛市“红利”》、《股市不惧经济下行压力牛市“含金量”在提高》;2015年4月文章《4000点才是A股牛市的开端》;2015年7月文章《维护市场稳定有条件有能力有信心》、《中国经济向好趋势不会改变》等等。只从这些文章的标题我们就可以看出，《人民日报》对股市上涨所寄予的殷切之情就溢于言表，甚至给读者以利用自己的所具有的影响力和公信力为中国股市“背书”之感。而在此期间发表的提醒股市风险的文章数量极少，在市场以及读者中产生一定影响力的主要有2015年5月4日的《牛市也别忘风险》、2015年5月28日的《警惕金融业过快发展》。

正是在这种针对中国股市的红利与风险的严重失衡报道中，大量此前从未接触中国股市的新股民投入到了炒股的滚滚洪流之中。我们虽然不能把这种全民投身炒股的热潮归因于《人民日报》一家媒体，毕竟每天有无数媒体的关于股市报道的财经新闻在进行刷屏。但因为《人民日报》本身所具有的特殊性和权威性，以及在全国媒体中无与伦比的政治影响力，《人民日报》在其中所起到的作用是难以估量的。

(二)对股市上涨推波助澜

《人民日报》发文影响股市涨跌源远流长。1996年12月16日，《人民日报》发表特约评论员文章《正确认识当前股票市场》扼住了A股上涨势头，开社论调控股市先河。“炒股要听党的话”，近20年前“人民日报特约评论员”的文章，多次在A股市场掀起大浪。

《人民日报》从去年下半年到今年所发表的文章当中，对股市产生最大的影响的，无疑仍是那篇惊世骇俗的《4000点才是A股牛市的开端》。这篇文章的发表给当时的市场环境注入了一剂强心针，让无数之前担心错过这轮牛市的股民迅速杀入股市，使刚冲过4000点的上证指数马不停蹄地继续一路大涨，并一度冲破了5100点。

我们在网上的各种股市论坛里可以看到诸多这篇文章对人们坚定持股的信心影响之类的帖子和新闻，也会看到一些门户网站和财经网站将这篇文章作为牛市的最有力凭证。由此，我们可以很明显得看出《人民日报》在股市这个舆论场中所具备的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三)造成股民对暴跌失措

以《人民日报》为代表的诸多媒体，对中国股市基本上实行“小骂大帮忙”，吹捧为主，略带警告的报道模式和策略，)让中国股民沉浸在股前期一片大涨的欢腾之中，也让中国股民对从2015年6月12号开始的股市断崖式下跌毫无准备。

股市暴跌有其自身的规律和市场因素，但是《人民日报》的一路惊心“护盘“，发表的“牛市”文章已经严重误导了失去理性的股民。因此自从6月15号股市开始暴跌后，多数股民并未及时撤离股市，仍然认为这只是大盘的回调，股市的“中国梦”远未到实现的时候。而这最终导致了大量散户股民的血本无归。“如果将A股看作“中国梦”的载体，那么其蕴藏的投资机会是巨大的。”⑤

在中国股市接连出现大幅度的大跌之后，身为党中央机关报的《人民日报》并未发表反省股民股市表现的文章，更没有发表任何反省本报之前吹捧牛市这一连续行为的文章。只有在政府、央行、证监会接连出台“救市”政策之后，发表了一些号召股民稳定情绪、充实信心的文章和微博。例如，2015年7月8日文章《股市连续暴跌 稳市政策真的没用吗?》;2015年7月4日微博:“券商增资，新股IPO暂缓，系列政策的目标只有一个:稳定市场!守住金融安全底线，才有资本市场的健康发展，新常态下的改革红利才会化作实实在在的获得感。然而，各种利好的释放通常需要一定时间。在这一过程中，投资者更需要信心和耐心，而不是在焦虑和恐慌中乱了方寸、无所适从。晚安。”另一方面，为了掩盖之前一系列误导性报道和宣传对股民所造成的损失，《人民日报》官方微博在2015年7月8日彻底删除了所有《4000点才是A股牛市的开端》的相关微博。这也从侧面体现出了这篇文章和《人民日报》对股票市场所产生的恶劣影响。

由于《人民日报》这种具有明显倾斜性的报道，导致了股民一味看涨股市，并且在股市大跌之后仍然不及时抽身，造成股民的大量亏损，有些股民所持股票市值甚至出现50%的“腰斩”。事实上，《人民日报》的宣传报道对于股民读者来说，已经塑造出了一个拟态环境，即股市正在上涨，人们应该积极投身股市把握牛市“红利”。尽管《人民日报》在其报道中偶尔提及风险，但这相对于其看涨股市的报道是微不足道的。拟态环境终究只是一个人为塑造的信息环境，和真正的客观环境存在事实上的差距。真正的客观环境是，在中国股市一路上涨的同时，中国的经济基本面在不断下行并进入所谓的“新常态”，中国股市的泡沫也被越吹越大，中国股市随时面临着被做空的风险。而这些因素是中国股市自2015年6月15日开始大幅下跌的重要因素。

所以，《人民日报》对股市的积极看涨和舆论造势，为股市的突然大幅下跌埋下了伏笔。这些宣传报道传递给股民、读者的无限乐观情绪，是造成他们对大跌来临时毫无思想准备、最终疯狂踩踏的重要原因。

《人民日报》作为全国首屈一指的大报，即使在执行其向民众宣传的角色之时，也应该保持客观性、真实性原则、冷静的态度，利用自己的言论向导国民平和稳定地工作生活，而不是煽动国民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这对国家绝非好事，对于《人民日报》本身所具备的权威性也有减损。只有坚持不偏不倚、客观、冷静的立场，才能真正利用自己的言论为人民做向导、谋福祉。(作者单位:湖南师范大学)

注解:

① 《人民日报》2015年4月13日版《改革推动股市上行成交量过万亿成常态》

② 《人民日报》2014年10月8日版《诸多利好积聚股市长假之后上涨概率大》

③ 《人民日报海外版》2015年4月10日版《经济降速股市为何任性上涨》

④ 《人民日报》2015年4月13日版《改革推动股市上行成交量过万亿成常态》

⑤ 《人民日报》2015年4月21版《4000点才是A股牛市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