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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妮·莫里森《天堂》中集体记忆的建构

2015-07-12西华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637009

大众文艺 2015年15期
关键词:莫里森黑人天堂

曾 纳 (西华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637009)

托妮·莫里森《天堂》中集体记忆的建构

曾 纳 (西华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637009)

托妮·莫里森在小说《天堂》中建构了两种类型的集体记忆:一类为黑人男性操控的不断被唤醒的集体记忆,它与其种族压迫密切相关;另一类为黑人女性被压抑的记忆,比其男性的集体记忆有着更为复杂的渊源。通过分析作家笔下非裔美国人两类集体记忆的构建过程,探讨作家对黑人种族的集体记忆的深刻思索。

集体记忆;建构;天堂;托妮·莫里森

作为莫里森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第一部小说,《天堂》(Paradise)一面市就受到多方关注。近些年我国学者从种族、文化、叙事及女性主义等多角度对这部小说进行了细致的解读和深入的研究。不过,小说中作家深切关注的集体记忆(collectivememory)却受到学界的忽视。事实上,莫里森的作品历来以厚重的历史感著称,集体记忆则是女作家历史想象的最佳载体,在《天堂》中,莫里森建构了黑人族群中两种类型的集体记忆:一种是种族主义阴影下黑人男性的集体记忆,是不断被唤醒的记忆;另一种是黑人女性饱含创伤被压抑的记忆,与其相关联的是忘却甚至沉默。有趣的是,故事中人物彼此关联,但却因为这两种不同的集体记忆,导致了不同的集体认同,最终发展为不同的人生观、价值观和行为方式。那么,究竟是什么建构了人物不同的集体记忆?集体记忆之于非裔美国人为何意义非凡?莫里森又是如何看待集体记忆的呢?

一、集体记忆的理论源起

作为记忆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的集体记忆(collectivememory)这个概念,是由法国社会心理学家莫里斯·哈布瓦赫(MauriceHalbwachs)提出,他指出“集体记忆不是一个既定的概念,而是一个社会建构的概念,它不是某种神秘的思想”,(哈布瓦赫39)。集体的过去在当下社会的建构过程中被激活和保存,并发挥其维持社会连续性的功能。另外,社会学家保罗·康纳顿(PauloConnerton)强调如何保持集体记忆传承的实践活动的重要性,人们可以在文化实践活动(比如仪式、风俗、纪念、节日等)或物质形式的实在(如纪念碑、文献图书资料等)中找到集体记忆的存在(康纳顿20-41)。集体记忆还可以作为社会知识的表征,形成社会认同的力量。当代德国文化学家杨·阿斯曼(JanAssmann)指出由特定集体成员“一代一代反复了解和熟练地掌握”的关于集体过去的一系列社会表征和知识,“驾驭着人们的行为和体验,”(韦尔策4)也就是说,集体记忆在文化群落中的认同是有着极强的控制力的。一经群体参与,集体记忆俨然失去了记忆的本质,而成为新的历史建构。因此,所谓“过去”不过是现在的产物,而集体记忆的建构不啻为一种政治斗争(Kubal3)。集体记忆既然是在重构过去,目的不乏政治、文化和经济等因素,因此其表现形式主要包括神话、遗址、历史编纂、仪式、口述和文化知识。那么,小说作为一种文化产物,本身固有虚构性、政治性和普及性,这使它无法回避地参与建构集体记忆。

莫里森的艺术造诣和政治理想并未却步于《宠儿》,而是更加激越和奋进。《天堂》是她对对集体记忆的唯一性发难的有一部杰作。小说通过人物的回忆将集体记忆复杂化,努力展现集体记忆不尽相同的建构过程。于是重构的过去不再唯一和绝对,而是复杂多样,且不乏矛盾和冲突,但共同点也借此彰显,即女作家的对非裔美国人命运的思考。

二、男性集体记忆的建构

回忆既可追寻过去的痕迹,也可重构过去。当记忆中的过去真假莫辩时,去伪存真的关键则是记忆力。鲁比镇的父权象征第克和斯图亚特·摩根兄弟拥有强大的记忆力,这也是决定了二人具有重构过去的基本条件。故事伊始,莫里森通过双胞胎兄弟的记忆回顾了他们的祖辈寻找新居所的艰难历程。

鲁比的先辈们当初在追求自由乐园时历经了千辛万苦,而最让他们难以释怀的则是他们因为自己的纯黑肤色遭到浅肤色的黑人的排斥(theDisallowing)的经历。而大灶炉作为为黑文镇居民的聚会议事之所,很自然的成为了记忆的巩固之地,因为正是在这里,那段被“自己人”拒绝和排斥的辛酸经历被人们讲了又讲。

正如哈布瓦赫指出的那样,“记忆需要来自集体源泉的养料持续不断地滋养,并且是由社会和道德的支柱来维持的”(哈布瓦赫60)。鲁比祖先的苦难与耻辱,骄傲与荣耀,透过摩根兄弟的记忆得以加强和巩固,形成了鲁比的集体记忆,被写进其官方历史。而他们遭受拒绝和欺辱的经历每年都会在圣诞节节目中以圣经故事的形式表演出来。不幸的遭遇通过这种近乎仪式的方式受人膜拜,成为小镇官方历史的一部分,成为小镇里男子的集体记忆。

如果说灶炉为集体记忆的形成提供了物质形式,那炉嘴上的铭文“当心他皱起眉头”则为其历史提供了书面知识的表征,这种集体记忆最终在其群体中形成了社会认同的力量。当初由第克和斯图亚特的祖父撒迦利亚·摩根带领的158名自由人在寻找家园的途中曾经迷失方向,幸蒙一个神秘黑衣人帮助他们摆脱困境。他们因而认定这个黑衣人是上帝的化身,而他们自己则是“上帝的选民。”因此,在建立黑文之后,族长撒迦利亚将“当心他皱起眉头”镌刻在大灶炉嘴上,以警戒子孙后代不忘这段历史。一方面,这种潜意识里信念,使得他们团结如一、艰苦奋斗,对自己的种族忠心耿耿、深深认同。但另一方面,莫里森也洞察到集体记忆里的排外和仇恨也会使人性扭曲,给种族带来毁灭性的灾难(屠杀修道院的无辜女人)。

显然,莫里森对非裔美国人心中的仇恨之火有着自己独特的认知,她并不认同“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报复举动,也有别于揭露男性暴力恶果的爱丽丝·沃克。莫里森更倾向于发掘仇恨的根源,探究其成因,反思其后果。《天堂》中深受种族主义阴霾影响的男性集体记忆,催生了埋藏在鲁比镇黑人男性心中仇恨的种子,使他们受害之后变身为施暴者,把自己曾经遭遇的创伤加诸于无辜者身上。铭记着仇恨的集体记忆并不能带给黑人自由和解放,相反,只能使他们走向自我毁灭,令他们的梦想的天堂变为人间地狱。

三、女性的创伤集体记忆

《天堂》中与鲁比镇相映成趣的是一座废弃的修道院,这是一个一康瑟蕾塔为中心的女性集体,汇聚了性格、肤色、家庭背景、人生经历各异的女子。

玛维斯饱受丈夫弗兰克的性虐之苦,委曲求全地满足丈夫的各种需求,并承担所有家务活,而丈夫却认为她是地球上最愚蠢的女人。一次,她丈夫购买喜欢的食物时,把自己的一对双胞胎婴儿放在车窗密闭的汽车里,导致他们窒息而死。她精神受到极大刺激,所以开车逃到修道院避难,害怕遭到家人的杀害。年青黑人女性格蕾丝(也叫吉姬)到处流浪,叛逆不羁。昔日和男友在加利福尼亚州奥克兰的大街上亲眼目睹警察殴打黑人群众,一个无辜的黑人小男孩浑身是血躺倒在绿茵草地上。这一难忘经历让格蕾丝内心充满了对外界种族暴力冲突的恐惧。父亲和男友深陷囹圄后,她无家可归,流浪至修道院。私生女西尼卡从小被母亲无情遗弃,年纪很小时就遭养母的儿子强奸,成年后变成男人肆意骚扰的对象,她只有通过用小刀在自己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的自残方式博取同情。帕拉斯出身中产阶级家庭,父亲是律师,母亲是画家,3岁时父母离异,16岁时和男友回家探望母亲,令她痛苦和意想不到的是男友竟然与她的母亲乱伦。她驾车疯狂疾驰,不料与卡车相撞,后来又被人强暴。康瑟蕾塔曾与小镇第克·摩根有过一段私情后后被其抛弃,最亲爱的养母(修道院原院长)离她而去,使得她成天在地下室喝醉酒度日,由于眼睛不能见光(无法面对自己难以言传的痛苦),成天戴一副墨镜。

这些女性饱受创伤和耻辱记忆之苦聚在了一起,在康瑟蕾塔的爱护下组成了一个温暖的家,在没有人逼问,也没有人指摘和评判的氛围里通过讲述和“说梦”等仪式进行自我疗愈。仪式历时八年之久,形成了这个受伤女性群体特有的集体记忆。通过这种方式,她们进入彼此的故事,自己的过去已不再是个人的专属,而是融入每一个人的集体记忆之中。她们的集体记忆显然是微观和非主流的,明显有别于鲁比镇的集体记忆。尽管没有了刻骨铭心的种族冲突,没有宏大正义的主题,却无比真切。诚然,鲁比镇的集体记忆铭记着不可磨灭的种族仇恨,但修道院里的女性集体记忆何尝又不是非裔美国人共有的耻辱和不幸?不同于前者的是,女性没有将复仇当成来自过去的信息,当她们把背叛、强暴、羞辱写在地板上的人形图形上,过去已然不是包袱和累赘,而是审视自我的镜子和前行的动力。

四、结语

尽管小说充满了乐观和希望,但不难看出莫里森对非裔美国人集体记忆的谨慎和担忧。从小说建构的两类集体记忆来看,集体记忆对族群的影响巨大。一方面集体记忆是集体身份的基础,体现了一个民族的特质。集体记忆的建构和传承对民族认同感的培养至关重要,对于弱势群体和失语人群尤其如此。莫里森在多次接受采访中都曾强调民族历史的重要性,在她看来,过去对每个民族来说都是很重要的,是通向民族本源的唯一途径。另一方面,“如果记忆沉湎于过去而否定现在,或者历史话语强调脱离过去的发展,或者某种历史话语独步天下,压制有差异的记忆和其他的历史想象,都会成为历史意识批判的对象”(姜红等103)。此外,莫里森认为集体记忆的建构不应排斥女性,反而应该让她们积极参与,因为她们与生俱来的调和、抚慰的天性,能够轻松化解仇恨,抚平创伤,摆脱精神重负。最后,虽然《天堂》一如莫里森的其它小说,主要表现黑人的生活、黑人的命运,但是作品通过考察集体记忆体现出的人文关怀,却超越了性别、种族和阶级界限,具有普遍意义和普世价值。

[1]Bouson,J.Brooks.QuietAsIt’sKept:Shame,Trauma,andR aceinthe NovelsofToniMorrison.StateUniversityofNewYorkPress:Albany,2000.

[2]Kubal,T imothy.Culturalmovementsandcollectivememory:C hristopherColumbusandtherewritingofthenationaloriginmyth.NY:PalgraveMacmillan,2008.

[3]Menand,Louis.“TheWarBetweenMenandWomen,”NewYorker,12Jan.1998:78-82.

[4]Weaver,TeresaK.“Morrison’sNewLove:AMasterProbesDeepEmot ionalPlaces,”AtlantaJournalConstitution26Oct.2003

[5]保罗·康纳顿,纳日碧力戈译.《社会如何记忆》.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

[6]莫里斯·哈布瓦赫,毕然,郭金华译.《论集体记忆》.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

[7]哈拉尔德·韦尔策,季斌等译.《社会记忆:历史、回忆、传承》.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8]姜红等.《历史与文化记忆》.外国文学.2007(4).

[9]托妮·莫里森,胡允桓译.《天堂》.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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