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牌
2015-07-06贾平凹
贾平凹
如果今日得空,就玩麻将牌去。
不用在怀里揣攮子,都是熟人,吃喝花用不论你我,场面上闹不起黑脸白眼。用不着带身份证,玩的是五分钱的注儿,公安局的摩托车不会突然出现在门前。要带就带上愁苦烦恼和百无聊赖,拿点零钱去买个痛快吧!
茶泡好了。哗啦!哗啦!当兵的双手能打枪,咱十个指头一齐动,各摆九摞,随手又丢去一摞,这动作多风流潇洒。各人将各人的零票子点清了放在旁边,请注意这不是要赌而重在搏。“人生难得几回搏”,既然运动场上能这么说,那牌场上为什么不能呢?
抓牌开始,反倒一切平静。大家开始说戏谑的话,夸奖谁是“刀子手”,刀子虽然曾剜过自己的肉,但还得大度地恭维。随后又作践谁是“老送”,虽然人家输给了你,却仍尽情地嘲笑和鄙视。残酷的竞争在这种友好的气氛里悄悄进展,戏谑之语渐渐停止,因为有人一盘不和,又一盘还不和,细细的汗珠就在鼻尖沁现了。
就算牌再坏,也不能骂牌,骂的是自己的手“臭”,骂的是自己坐错了方位,骂的是自己尿憋了没有去“放毒水”。如果想啥来啥,则要将牌放在嘴上亲一口了。当然也要学会自我宽慰:“牌场上失意,情场上得意。”
到了這个时候,我们玩牌之人进入了另一个境界,谁输谁赢已不在乎。赢了的说一声:“实在不好意思了。”输了的更豁达,说:“拿去花吧,权当我赞助了!”重要的不是输赢而是参与,于是戏谑之声又甚嚣尘上。大家开始大讲玩牌之乐,有的说牌场是观察人的好去处,谁个鸡肠小肚一输就喋喋不休,谁个聪明反被聪明误,谁个输钱不输人,谁个大愚者其实有大智。有的说玩牌最能使身心放松,可以忘记事业上的失败,可以忘记孩子的待业,可以忘记啰嗦的老婆,还有工资、住房、税收以及情人,去他妈的全都忘了!
牌场终于结束,可痛快之感并未消退,接着的是吃。数瓶啤酒和一只烧鸡下肚,饱嗝儿打过,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太阳即将出来,在这天欲明未明之际准备回家去,心里想着老婆是否会给自己开门,口里却说:“喂,几时得空?再来玩吧。”(摘自《长舌男》作家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