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公庙

燕垒生

上世纪80年代。湖北孝感市孝昌县某地一个村子有个叫陈桂本的人，因为脑子活络，当时就有了好几万家底，给家里翻盖了三层的小洋楼不说，还买了一个21寸的大彩电。那个年代的彩电，足以轰动十里八乡，每天挤到陈家来看电视的人络绎不绝。

陈桂本家虽然大，也经不住这么多人来往。不过他还算是个厚道人，心想都是乡里乡亲，就干脆把电视搬到了晒谷场，这样全村的人就都可以看了。

这天刚下了一场透雨，晒谷场上十分凉快，于是陈桂本搬了张桌子靠在墙边，电视机就放在桌子上，全村几百户人家都到了晒谷场上等着看新闻联播。等一到点，陈桂本打开电视，便听得有人惊诧道：“怎么今天赵忠祥穿古装了？”

陈桂本一看，也大吃一惊，电视上不知为何出现了个穿着长衫，留大辫的人，而且相当模糊。他以为是自己调错台了，可是转了一圈，仍然只有这几个古装人物，也没有声音。

陈桂本很有点沮丧，心想这么多钱买来的大彩电，没看几回就坏了，正在这时图像却恢复了正常。看到又有图像了，村民们高高兴兴地看起节目来，陈桂本心里却一直有个疙瘩，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一次，陈桂本和村里的老人说起这件怪事，那老人说这儿本来叫作梦公庙，那时候常有人在墙边睡觉求梦。

老人说，乾隆年间，湖北有个书生，读书极为刻苦，但两踏槐黄而不得一第，心情很是低落。这一年又到了大比之年，他收拾行装进京赶考。这天，他路过一个村子时，天气突然变坏，眼看一场大雨就要来了，正在慌张，见到路边有座庙，连忙走了过去，准备对付一晚再说。

这庙虽然有点破旧，但里面倒还干净。只是让书生吃惊的是，大殿的墻壁前居然搭了张竹榻，有个人正躺在上面。

那人见到有人来，便翻身起来，与书生搭讪了几句。说了一阵，天下起雨来了，这人忽然面露喜色道：“好了，今天定会打雷。”

这话让书生更加不懂，心想打雷又有什么好高兴的？那人也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兄台有所不知，这梦公庙只有雷雨天才会灵验。”

书生大为好奇，问那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人告诉他，原来这座庙叫梦公庙，故乡相传，庙里供的是梦公。无论谁，有了难决之事，到这儿来诚心祷告后，睡在壁前，梦公便能够在梦中指点迷津。不过梦公其实是雷部的一个天君，指点凡人乃是泄漏天机，所以他只在大雷雨天出来，也只有这样的雷雨天才能得梦。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书生正在为赶考的事担心，听得还有这等事，心想死马当活马医，试试总没错，于是也在壁前诚心祷告了一番，这才睡下。

这一晚风雨大作，雷电交加，不过书生因为走得太疲惫，所以睡得很沉，果然得了一梦，梦见自己考取了头名状元。醒来后他信心大增，待到了京中，三场试罢，放榜时中了二甲二十三名。虽然不是状元，和做的梦稍有些两样，不过这梦好歹也算是灵验了。说来也巧，他被委派为此县的知县。

上任后，书生想起梦公既然有灵，就出了笔钱将梦公庙修整一新，还在庙前立了块碑颂扬梦公灵验。

县太爷都如此推崇梦公庙，草民更是趋之若鹜。说来也是异样，来求梦的往往都能做得一梦，不过有灵验的，也有不灵验的。时人迷信，灵验的自然归功于神灵，不灵验就说是因为心不诚。

几十年过去，这梦公庙香火一直很盛，但随着太平军起事，天下大乱，烽火也蔓延到了湖北。在一次官军和太平军的交战中，梦公庙被一把火烧成废墟，只剩下一堵墙。不过庙里的地面倒还完好，都是上等青砖铺就，于是村里就把庙的遗址当成了晒谷场。

后来运动不断，这晒谷场也成了村里开批斗会的地方，剩下的那堵墙正好当成背景，被刷了层石灰后画上了领袖像，以前的梦公庙自是没人再记得了。

听得老人说了这故事，陈桂本有些迷信，心想可能就是这梦公庙残存的墙还有灵验，说不定电视里看到的就是这墙里隐藏的仙人。

有了这念头，他也趁暑天偷偷去墙边睡了一次，却没做到什么梦。只是他还不死心，得空便去晒谷场上看看，结果生意也没心思照料，一点点败落下来，最终只好回家。好在这些年也有点积蓄，还能过日子。

陈桂本自己只是略识之无，一脑子迷信想法，他有个儿子倒很有念书的天分，上世纪90年代初大学毕业后在一个研究院工作。

有一年，他听得父亲病重，连忙赶回来，一问起，才知道陈桂本生病的起因是村里把梦公庙遗址的地卖给了一个外地老板，那老板要建一座工厂。陈桂本阻止未果，结果气出了一场大病。

陈桂本的儿子问他为什么如此上心，他叹了口气说自己因为当初电视收到奇怪图像的事，一直觉得这墙有什么灵异，但最终也没能保住这堵墙。在把墙推倒的时候，陈桂本发现这墙是用很古旧的砖砌的，最奇异的是外面画着领袖像的那一层石灰层剥落后，里面的碎块上竟然还有些图案。

当时那外地老板看了也连叫后悔，说这定是古董，可是整座墙已被推得乱七八糟，后悔也没用了。说着陈桂本还落下泪来，说：“我在床下藏了一块碎块，这是仙人的宝贝，无论如何一定要传下去。”

他儿子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自然不相信这些。不过他对父亲说的这事倒很感兴趣，就把墙体碎块整套拿回去化验，发现这碎块真是古董，居然已经有一千多年了。

据记载，这梦公庙其实是祭祀三国名臣孟宗的祠堂，以讹传讹才成了“梦公庙”，这与年代也正相符。墙上的花纹是用一种金属颜料画的，具有很强的磁性，用磁头去读取时还真的读到一些支离破碎的信号，可惜因为太过残缺，已无法辨别这到底是什么信号。据说，自然界的磁铁矿有时会录下声音来，在雷电交加之时又能播放出来，这也正是磁带的原理。

这墙上的壁画很有可能也是一样，当雷雨天时，磁场会被激活，影响人的大脑，于是睡在墙边便能得梦了。但这到底是偶然形成的，还是古人有意为之，这一切都随着那堵墙被毁掉而永远是个谜了。

至于陈桂本，他听了儿子的这个答案时瞠目结舌，无言以对。在他的心目中，实在很难理解科学是什么，只能用迷信的观点去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