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山林

范泽木

我认识小马的时候，他才20岁出头，常常穿一件黑色西服和一条灰色裤子。我问他：“你怎么总是到山上去呢？”他说：“我去山上抓蛇。”

一整个夏天，他就这样满山转悠。有一次他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吓了一跳，他如雕塑般站立着，一条乌黑粗壮的眼镜蛇缠绕在他的手臂上并高高抬起头。小马咧嘴一笑：“今天我赚了500块钱。”他示意我摸摸蛇的身体，我缩手连连摇头，他鼓励我：“没关系，它不会咬你的，它的牙齿已经被我拔了，你摸摸，它的身体很冰，就像冰块一样。”

我终于伸出手，一股凉意立即从指尖传来，我条件反射般后退了几步。小马问我：“感觉怎样？”我连连点头说：“确实很冰。”它的身体让我不寒而栗。小马再次鼓励我：“其實它的身体很光滑，你再试试。”就像要去推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我咬咬牙又试了一次，确实感觉很滑。我想，我和小马的友谊始于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第二天，小马带我上山，我们钻进稀疏的灌木丛里边走边探，我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小马告诉我今天的任务并不是捉蛇，而是带我到山里逛逛。我安下心来，这才发现阳光透过树叶落在身上的斑驳点点，林间的风声、鸟语、虫鸣不时钻入耳，再也听不见马路上汽车穿梭的嗡嗡声，世界突然变得生动而有活力，而我却还不适应。

他带我到了一片低矮的洼地，鲜红的野草莓在午后的阳光下发出夺目的光彩。

小马说：“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直到他回来的时候，我还在津津有味地吃着野草莓。我转身看见他手上多了一只乌龟，他朝我笑笑，说：“又有五六百块钱到手了。”看着扁平的龟壳被他捏在手里，我想起上次在超市水产区的玻璃隔间里看到的小乌龟，轻轻叹了一声。

小马要带我去吃水蜜桃，他说：“那里的水蜜桃特别甜，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我很好奇：“为什么你对山上的东西如此熟悉？”小马笑了，得意地说：“我是一个靠山吃饭的人，知道哪里有鲜美的竹笋，哪里有甜蜜的樱桃，哪里有茂盛的茶叶，我甚至知道哪一只鸟在哪一棵树上栖息，哪一条蛇在哪一个洞口出没。”

在此后的很多日子里，我和小马形影不离，他总是很悠闲地在山上逛，逛完后带一点战利品回家。那些日子，我的嘴边满是野果的味道。

一年后，我再次回到家乡，听人说小马不久前南下打工了。后来，我只有在每年春节回家时才能偶尔看到他。他的装束改变了，举手投足间已没有了山的气息。我们像在城市里遇到的所有人一样微笑和点头，再无多余的言语。

（摘自《我愿流浪在小镇》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