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晒太阳

李贤文

瑞典冬季时上午十点左右天才放亮，午后三点天就擦黑了。懒惰的日子里，人在白天一不小心就睡过去了。在被寒夜囚困的冬季，在日复一日的暗夜里，瑞典人的脾气变得乖戾暴躁，唯有大白天开着所有的灯，点上烛台，徒劳无力地给这个已经丢掉色彩的漫长冬天添上一点暖色。

过完长达四个月之久的漫长寒冬，刹那间，春天重返大地，到处都是阳光！阳光是北欧大地最稀少的财宝，在四月忽然慷慨地放射出来，蓝得有点儿泛紫的天空下，整个世界都被照得通透可爱。

生物摄影师星野道夫在阿拉斯加客居数十年，他说：“如果没有冬天，人们就不会这么感谢春天的到访和夏天的极昼，还有极北的秋日美景了。如果一整年都开着花，人们就不会这么强烈地思念花草。”花朵会在积雪融化的同时一起盛开，那是因为在漫长的冬季里，植物们早已在雪地下做好了准备蓄势待发。我想人们的心灵也在黑暗的冬天里累积了对阳光的满怀思念吧。

四月回暖，草长莺飞，凡有草坪必有晒太阳的少女少男。女孩子们普遍只穿着比基尼，上身全裸的也不少见。对于男生来说，如果穿了T恤，那一定是因为缺少诱人的胸腹肌肉。

我的美国同学伊丹有个逢人便讲的故事：盛夏的一天，他往教学楼走的路上经过大草地，忽然，三个妙龄少女迎面走来，重要的是她们都没有穿上衣！真的什么都没穿！

明媚的阳光下，草坪就是瑞典人的海滩。

我有段时间住在一楼，厨房窗外就是大片平坦的草坪。有几位比基尼女郎是我们厨房外的常客，整天眯着眼看书或玩电脑，和我们一起度过整个四月。有一次其中一位大高个的女孩嗅着厨房的味道爬起身来：“闻起来真香啊！”她隔着玻璃窗望着我做的呛炒西兰花说：“我最喜欢中国菜了！就是从来没吃过正宗的！”我们就这么有一茬没一茬地聊，她尝了我的菜：“好辣好辣！”

“你们真是爱晒太陽啊！”

“我们要珍惜有太阳的时光啊。你知道四月底有个晒太阳节不？”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欧洲的狂欢节，并且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年轻人：骑车的、走着的、抬着沙发的、抱着酒箱子的、扛着吉他和拖着音箱的……走进公园，那人山人海的场面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中国。大草坪上早已人满为患，我们根本连坐进去的份都没有。公寓长凯萨姑娘找了外围的一片空地，我们铺上床单，鞋也不脱就坐了上去，接着便喝酒、聊天和串门。

午后四点，太阳西斜，气温骤降。大家约好晚餐之后在某个酒馆继续，然后收拾床垫作鸟兽散，整个城市在归途中摇摇摆摆。

（摘自《旅行不是一味药》北京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