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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析苏轼“以诗为词”

2015-07-05王波平

时代文学·下半月 2015年3期

王波平

摘 要:苏轼“以诗为词”,在词的审美意境、题材内容、语言风格和表现手段等方面作了大量的创新,最终实现了诗词合流,词亦以抒情。苏轼“以诗为词”力矫词侧艳之度,努力提高词的格调,使词和诗同样具有言志述怀的作用。

关键词:以诗为词;深化意境;泛化题材;亮化风格;

“以诗为词”,苏轼首创,使词自尊,始自苏轼,陈师道在《后山诗话》中评价苏轼于词的贡献时说:“退之以文为诗,子瞻以诗为词,如教坊雷大使之舞,虽极天下之工,要非本色。”苏轼解放了词,采取的方式是“以诗为词”:打破诗庄词媚的界限,丰富词的意境;让词纳入广阔的社会内容,扩大词的题材;洗练词的语言表达,洁净词的风格;强化词的文学属性,提高词的表达技巧。

一、深化词的意境

李清照在其《词论》中点评苏轼:“至晏元献、欧阳永叔、苏子瞻,学际天人,作为小歌辞,直如酌蠡水于大海。然皆句读不葺之诗,又往往不协音律。”说明苏轼革新词的幅度很大,对当时的文学审美观念冲击很大,因为“诗庄词媚”、“诗言志、词言情”的文体特征已深入人心,至苏轼,才打破了词的这种“婉约”正宗地位,开创了独领风骚、另辟蹊径的局面。苏轼词作,表象上为“句读不葺之诗”,实则是情致真切之辞,意境深远,格调高远,非诚挚者不可能语。

一是苏轼词格调高远。在格调上直至高远,已非“小道”、“艳科”之流;在功用上可以言志,非单纯而直接的“侑酒”、“应歌”之用,亦可抒情言志,尤其是能宣泄文人士大夫的心中激情和失落,或豪迈,或细腻,不一而足;在情致上能够超旷,彻底改变人们“诗庄词媚”的看法,词不只是“代人言”,专写“卿卿我我”或“莺莺燕燕”,只有“绣幌佳人”或“绮筵公子”,词也能够直指人(尤其是士大夫)的内心深处,思考生命的本质意义,透视历史烟云去把握永恒与瞬间,真正使词达到有蕴涵、有境界的文学审美高度。苏轼的的胸怀和思想境界决定着其词作的境界。填词之道,既不宜有“格”而无“情”,也不宜有“气”而乏“韵”;唯既有性情又有境界,方能成为上乘之作。可以说,古今传世的诗词经典,几乎无一不是既有感人的激情,又有豁达的境界。苏轼亦如此。

二是苏轼词情浓意切。发自肺腑,感人至深。苏轼曾宣称自己是个“多情”者,诵东坡词宛若春风拂面、清泉浴身,词人用情来诱导读者去探寻其内心的奥秘和思想的轨迹,体味他那坎坷偃蹇而有丰富多彩的人生画卷,得到的是一种极大的艺术享受。清人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中说:“东坡之词,纯以情胜,情之至者,词亦至。只是情得其正,不似耆卿之喁喁儿女私情耳。”苏轼词正是长于情、胜于情和重于情,才韵味隽永,情意绵长。苏轼词善写情,能营造意境,达到激情四溢,感染无比的境地。如豪情贯长虹,《念奴娇·赤壁怀古》为豪放词之冠冕;亲情显温馨,《水调歌头》最负盛名;真情感肺腑,《江城子·乙卯记梦》忆亡妻王弗,为“千古爱情绝唱”。

所以,苏轼“以诗为词”的做法,使得“词以抒情”,使词和诗同样具有言志述怀的作用,“词以抒情”成为继“诗以言志”、“文以载道”的第三个文学功用命题,然苏轼“以诗为词”力矫侧艳之度,提高了词的格调,“一洗绮罗香泽之态,摆脱绸缪宛转之度,使人登高望远,举首高歌,而逸怀浩气,超然乎尘垢之外,于是花间为皂隶,而柳氏为舆台矣。”(胡寅《酒边词序》)。苏轼在词史上不可磨灭的贡献在于拓宽了词的意境,使词与诗气脉相通,也变革了歌词抒情模式,彻底改变了前人的“代言”方式,以自我为抒情主体,突出自我的主观情绪,表现个体的心灵矛盾。

二、泛化词的题材

苏轼“以诗为词”,重点是突破了词为“艳科”的拘囿,词不仅仅是表达男女恋情主题、摹写风月花鸟景致和展露悲欢离合情感,苏轼将词的题材从儿女私情扩大到田园风光、山水景物和人生志趣,咏物记事、怀古伤今和说理抒情,描写生活景致以感喟生命志趣,寄托幽眇沉思以书法悲壮情怀,感慨人生际遇以触摸仕途升沉等,让词达到“无意不可入,无事不可言”(刘熙载《艺概》)的境地。苏轼全方位地摄取了现实生活的各种题材入词,大大地提高了词的表现力,泛化词的题材,开拓了词的内容。

一是讴歌报国壮志。这是魏晋至唐代边塞诗的重要主题,氣调慷慨而豪迈,苏轼之前,词中无此气概,他在密州出猎时所作的《江城子》,即为豪迈之词,抒写报国豪情。整篇展现了一位英雄为国请缨、征服辽国的雄心壮志。这也是苏轼有意抵制“柳七风味”、以讴歌报国壮志的豪放词作的初次尝试。此后,他在《南乡子》(旌斾满江湖)和《阳关曲·中秋作》等词中都有报国壮志的展示。二是抒发历史感慨叹。苏轼怀古词中雄奇浑厚者莫过于《念奴娇·大江东去》,抒发了词人浩瀚的历史慨叹,江山依旧,历史轮换,人物风流是否?苏轼缅怀历史人物还有《满江红》(江汉西来),词作由风物追忆历史,因鹦鹉洲而思祢衡、因黄鹤楼而想李白,不自觉中将祢衡和李白的人生态度与自己进行了观照,“独笑书生”是对祢衡、李白的悲慨,亦是苏轼的自嘲。三是寄托田园愿望。在山水田园间消解政治失意的孤独和苦闷,是六朝以来至唐代诗歌的常见主题,苏轼号“东坡居士”,亦可见其隐逸情致,但苏轼一生未能归田,不向陶渊明那样彻底。苏轼是一个乐天派,善于在生活中发现乐趣,调节生活情趣。任徐州太守时,作了五首《浣溪沙》,将田园诗的风味引入词中,有聆听乡村音乐之美妙,寻趣味于荒野,成为他精神的滋润品。四是探索生活旨趣。苏轼不少词皆能在日常生活中触发哲理,以理化情。逢节令生人情祝愿,有《水调歌头》写中秋节想念弟弟,道出了人人心中所有而笔下所无的人伦关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真挚而缠绵。遇雨感政治风雨,有《定风波》写途中遇雨属生活常事,于常事中写出了处事精神和开阔胸襟,“一蓑烟雨任平生”,可见词人在人生路上履险如夷,不为风雨所扰的坦然与坚定;“也无风雨也无晴”,苏轼身处风雨却能乐忧两忘、心平气和,以旷达态度泰然处之,晴雨变化自然置之度外。临溪水叹青春易逝,有《浣溪沙》写寺前兰溪水西流,由偶然见到的自然现象生出感想。五是刻画心灵隐幽。苏轼许多词作表达了自己内心的期盼和痛楚,或凄婉、或失意、或落寞,流露了“望美人兮天一方”(《前赤壁赋》)的感伤和怅惘,苏轼有“美人”词:悼娇妻、怀美女和念佳人。悼娇妻,沉痛无比,有《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以假设相逢之景写出了生者死者离别之久,以及生者所历沧桑的感慨,及其沉痛,感人至深;怀美女,落寂无比,有《贺新郎》(乳燕飞华屋),孤芳高洁的幽姿、超群脱俗的气质,与《洞仙歌》“冰肌玉骨”、《南乡子》“冰雪透香肌”美人一致,冰清玉洁、一尘不染;念佳人,怅惘无比,有《蝶恋花》(花褪残红青杏小),“天涯何处无芳草”属信念之坚定,深情绵邈,“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是结局之惨淡,无限怅惘。

三、亮化词的风格

苏轼“以诗为词”,不只扩大了词的表现内容,他还以诗的风格和意境入词,提高了词的品位和境地。他的词,“一洗绮罗香泽之态”,洗脱了“脂粉气”,使词从“倚红偎翠”的秾艳中走出来。苏轼词展示词自身的优势,“秀”出词的本质特征,措语而救赎,抒情以自慰,在风物和历史的际遇中探索精神的深度,词清丽秀雅或空灵隽永,呈现一种“明丽洁净”的风格,或晓畅,或蕴藉,或婉转,或细腻。

一是晓畅者,明白顺畅,有《蝶恋花》》(花褪残红青杏小)。词作清舒徐丽,词句质朴晓畅,“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从这一小小的“误解”中,又使我们触摸到了词人的深深的幽怨!这荡人心智的笑声是无意的,“墙内佳人”消遣够了,走了,走远了,留给“墙外行人”的只剩下懊恼和惆怅,继而是自作多情的自省。二是蕴藉者,含蓄率真,有《水调歌头》。写中秋节的思亲,沉滞而感动,寄万里离愁于中秋月圆,蕴藉无穷。词作物理层面写的是“月有阴晴圆缺”,情理层面写的是“人有悲欢离合”,哲理(审美)层面写的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通过这种寓短暂于永恒的理趣宽解了失意和离愁。“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古难全”是无可奈何的事实,“人长久”是彼此珍重的衷心祝愿;望月,古往今来已然,苏轼却从普遍感慨中提炼出人事与天道的相同规律。三是婉转者,哀感顽艳,有《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此词为悼念亡妻王弗,表达了永不能忘的深挚情谊。“无处话凄凉”,是孤独相伴,“惟有泪千行”,是痛楚流露,“不思量,自难忘”,属情结缠绕,读之令人肝肠寸断,欲语泪流,萦回在词间的是一份悠绵无绝的永久伤痛。四是细腻者,细柔轻巧,有《水龙吟》(似花还是非花)。本写柳花,恰如思妇。柳枝、柳眼随风万里,杨花离枝飘荡;柳枝柳叶是杨花所抛离之“家”,深闺院落为游子所抛离之“家”,词作笔带双锋,人花双绾,“无情”之杨花令思妇“有望”,望中有思,皆在春色几许。

四、强化词的技巧

苏轼“以诗为词”,让词摆脱了对音乐的依附,弱化了词的音乐特性,使词的文学特质得到强化。词,不仅仅依靠演唱来传承,还可以通过文字游戏来交流,彻底颠覆了“倚声填词”作派,填词可不必依声律来创作,极大地提高了词的表达技巧和表现手法。所以,晁補之说:“居士词,人多谓不协音律。然横放杰出,自是曲子内缚不住者。”此语诚然,道出了苏轼词的创新之处在于:基于音律而不囿于音律,顺应节奏即可,像其《水调歌头》传唱至今。王灼在《碧鸡漫志》中说:“东坡先生非醉心于音律者,偶尔作歌,指出向上一路,新天下耳目,弄笔者始知自振。”

苏轼“以诗为词”,通过自己的主张和创作,打破了诗与词在内容和题材上的严格界限,适应了诗、词合流这一历史的必然趋势。其大胆探索,为词的发展提供了成功与失败两方面的经验,在形式和技术方面丰富了词的表现力。同时,也给词的发展带来负面影响。苏轼的词不再强调对音乐依附性,使词朝着独立抒情诗体的方向发展,消融了词的音乐特质,强化了词的文学特征。

参考文献:

[1]胡云翼.宋词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62.

[2]叶嘉莹.中国词学的现代观[M].湖南:岳麓书社,1990.

[3]王水照.苏轼研究[M].河北: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

[4]李笑野.从化诗入词看苏轼的“以诗为词”[J].蒲峪学刊,1994,(1).

[5]余意.论“以诗为词”的词学意义[J].阴山学刊,2005,(10).

(作者单位:荆州教育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