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们相逢无声

杨益萍

金秋时节的聚会上，我遇到了他，一位30年未曾见面的老同学。细细端详，当年英俊潇洒的小伙子，双鬓出现了白霜，额头刻上了皱纹，背也微微有点驼了。老同学啊，这30年，你去哪儿了？此刻，我真想问个究竟。然而，话到嘴边，止住了。

当年，他是全班同学中的佼佼者。动荡岁月耽误了一代人的学业，他却凭借智慧和刻苦脱颖而出。一口流利的英语，赢得老师赞叹;遨游数学题海，他游刃有余;课余，他幽默风趣，爱开玩笑;清晨，他在操场奔跑，犹如一头快鹿，一圈一圈，精力无穷……

毕业后，同学各奔东西，依然保持联系。唯独他，突然间彻底消失了。聚会，不见他的身影;通讯录上，失去了他的联系方式;甚至有同学在街上遇到他，他匆匆而过，似乎不曾相识。后来，我们隐约听说，他从事着一项保密要求很高的重要工作。……

30年过去，老同学相逢于花甲之年，他终于重新出现在我们中间。他依然幽默风趣，依然机智敏捷，但是，绝口不提职业生涯。出于尊重，我们也避而不问，彼此间似乎达成一种默契。于是，那一刻，我们相逢无声。

金秋时节，是收获的季节啊。相逢之际，多少人捧出了耕耘的果实。有人捧出了凝聚心血精心创作的长篇小说，有人展示了游历欧洲实景写生留下的绘画作品，有人回顾留美攻读学位后取得的科研成果，有人叙谈历经风险创办企业成功上市的经历……果实累累啊！那果实上凝结着艰辛的汗水，映照出坚实的步履。

然而，他却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倾听同学的叙述，不时显露出会心的微笑，击发出赞赏的掌声。30年了，别人硕果累累，他呢？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听说一点他的情况。他的同事满怀敬意地谈起他。自然，没有涉及工作内容，但他的辛劳，他的业绩，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曾被送到美国一所著名高校深造。就在取得学位的前夜，他听从召唤，放弃一切，回归工作岗位。多年来，他历尽艰辛，屡建功绩，直至被推举为全国勞动模范。然而，那英模榜上，公布的不是他的真名，而是他的化名。他是一个隐姓埋名的奉献者。

由此，我想起另一个隐姓埋名的人：核物理学家于敏。2015年1月9日，人民大会堂，华发稀疏的于敏坐在轮椅上，接过习近平总书记颁发的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证书。此刻，媒体介绍，在漫长的岁月里，于敏与战友们一起，实现了氢弹突破和武器化，挺立起新中国不屈的脊梁。其间，他隐姓埋名整整28年。

是的，某些特殊的岗位，需要祖国的优秀儿女做无声的奉献。他们把自己的智慧与祖国的事业融合在一起。他们犹如苍鹰，从辽阔的蓝天飞过，却不曾留下任何痕迹。他们的背脊上，镌刻着历代先贤“精忠报国”四个大字。他们是不计名利无私奉献的人。

我听说，退休后的老同学，如今已是慈祥的外公，是老年大学书法班的学生。我想，如果再度聚会，我们不会相逢无声。谈孙辈，谈书法，谈养生，谈退休生活，我们会有说不尽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