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文化交际视角下中国古典诗歌的模糊机制与翻译

黄琦

摘 要：中国古典诗歌语言凝练，其模糊语言具有特定的审美效果和文化蕴涵。本文试图从跨文化交际视角，结合美学与认知学科相关理论，借鉴国内外在模糊语言翻译方面所取得的成果，分析和归纳了中国古典诗歌中模糊语言的语言层面、修辞层面和文化层面的特点，并探讨了其模糊语言英译的对策和方法，以期探究解决诗歌中模糊语言翻译的新路子，促使人们全面认识中国经典文学作品的模糊文化特性与内涵。

关键词：跨文化交际 古典诗歌 模糊机制 翻译

★基金项目：湖南省教育厅科学研究项目（13C465）

一、引言

模糊（fuzziness）是中国古典诗歌语言的本质特征，是汉语言文化的精髓，具有特定审美效果和文化蕴涵，诗歌的语言精要从某种意义上是一种模糊语言的艺术。一般来说，诗歌自身的模糊性是指诗歌内涵的不确定性，这种不确定性又是因为诗歌语言具有丰富的内涵和明确的外延的中间领域，缺乏明确的意义边界。诗歌中的模糊语言包涵了诸多文化、修辞及美学等要素，准确反映了认知的经济性，导致模糊的理解，也导致了翻译的难题。国内很多学者从语言学及认知学科等角度研究了诗歌中的模糊意象、模糊意境等模糊现象的翻译。他们认为，为了达到相同的审美效果，译者应突破传统的翻译方法的束缚，最大程度地创建相同的审美价值，让西方读者更好地理解中国古典诗歌中生动的意象美和多彩的东方文化。在跨文化交际中，诗歌的模糊信息从源文本转换到了目标文本，经历了从一种文学系统到另一种文学系统的转换，但是到底是从哪些方面转变以及怎样转变才最好体现文化的传播与交流，一直是国内译者努力解决的课题。 正源于此，本文试从文学作品中模糊的三个层面（邵璐，2007）来分析中国古典诗歌的模糊机制，即语言层面、文化层面、修辞层面，探讨诗歌模糊特征内在的翻译规律。

二、中国古典诗歌的模糊机制

（一）语言层面的模糊

诗歌语言表现形式灵活多样，其模糊性主要表现在最具有中国文化特色的词义的虚化与泛化、句式的倒置与缺省。例如：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王维《少年行》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李白《行路难》

两句诗中的“十千”不意味着具体的数量，而是数字修饰词虚化带来的模糊艺术效果，形容价高之酒，这种用法在古典诗歌中比比皆是。

另外，叠词的使用是词语虚化的典型，也是中国古典诗歌不同于英语诗歌的语言模糊的特征之一。如：

萋萋芳草忆王孙，柳外高楼空断魂。——李重元《忆王孙》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杜甫《登高》

“凄凄”“萧萧”“滚滚”是叠词虚化的代表，既可以显示一幅幅生动的自然风光画卷，又可以创建一个完美的形象和一个或悲观或宏观的诗意的场景。重复叠词的模糊表达式使诗歌在语音和语义上显得抑扬顿挫、美丽优雅，可以唤起读者联想，扩大诗歌意象的意义和想象，提高语言的审美效果。他们可能影响诗歌模糊性的理解、逻辑推理和准确分析，但其特殊的诗歌场景，生动的描述都是诗人们喜欢的手法。

在中国古典诗歌中，由于押韵和节奏的要求，追求声音的美学形式和意义，语法的应用也是不规则的。“语法自由在中国古典诗歌有时导致难以完全理解”（冯庆华，2002：25）。也正如刘宓庆（2001：169）提出，由于缺乏语法是表示语法关系的矛盾的联系，汉语语法也是非常模糊的。例如：

忆君遥在潇湘月，悉听清猿梦里长。——王昌齡《送魏二》

整句诗中省略主语，是诗人还是友人“愁听清猿梦里长”呢？主语的缺乏让诗歌的意义带来模棱两可的理解，这在古典诗歌中很是常见。又如：

山水寻吴越，风尘厌京洛。 ——孟浩然《自洛之越》

“山水”不可能去“寻吴越”，“风尘”不可能“厌京洛”，这种特殊句式把宾语的中心词放在谓语之前，而宾语的定语放在谓语之后，把句子成分颠倒混淆，这样读者对诗意的理解就容易产生误会。在中国古典诗歌中，诗人多善于运用各种语法结构来创建各种诗意的画面演绎和表达感情，使得诗歌在时间和空间上给读者以创造性的空间来欣赏和感悟诗歌的美。

（二）修辞层面的模糊

修辞手段赋予了诗歌独特的品质。古典诗歌中运用了很多诸如明喻、暗喻、夸张、转喻、拟人、反问、暗示、对比和比较等等修辞手法。在修辞层面的模糊加强了诗歌文本的审美效应。罗伯特·弗罗斯特曾说“诗歌是隐喻的”（冯庆华 2006：81）， 隐喻的范畴边缘不确定使得隐喻本身具有超强的表现力，通常在文学作品中被采用，为读者创造足够的想象空间。如：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李白《春夜洛城闻笛》

“春风”“洛城”描述了自然风光展示诗人广泛的心理状态。“春风”“洛城”不仅是风和城市，他们更是隐喻成了能盛装长笛声音的一种容器。在中国“玉笛”通常用于表达思念的情绪，长笛的旋律在天空中萦绕，伴随着春风在洛阳城到处传播的，它充分展示了诗人的深深乡愁和幽幽的悲伤。“春风”“洛城”作为一种物质概念被转喻为了另一种物质概念，就像“玉笛”从一种物质概念转喻为一种抽象概念。中国古典诗歌中的隐喻不仅是用来描述高山大川、欢快河流、 春天的花和秋天的月，也把个人情感的复杂性、社会的动荡和世间的疾苦都一一映射，诗歌大量隐喻会给读者留下难忘的印象。

中国古典诗歌中也常常使用夸张使得行文更生动形象，有时它使清晰的图像更加模糊和生动，有时它使模糊的图像更加模棱两可，或相对更加清晰。 例如：

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李白《蜀道难》

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

“四万八千”并不指的是真实的年龄和真实的高度，它用来夸大时间的长度来描述与世隔绝的深远地方，第二句中夸大山的高度来形容山的险峻。

诗歌中夸张的用法得益于诗人惊人的想象力和对自然的深厚情谊，夸大对象的特点有利于突出主题，加深印象，创造生动的形象。不同意义的选择将产生不同的想象，这种修辞的特殊效果，给读者带来一种清晰但又无法表达的模糊感。

（三）文化层面的模糊性

诗歌文化层面的模糊性是指文化內涵的模糊性，往往是人们容易混淆的民族情感和民族风情和习俗等，主要表现为文化意象和典故的模糊性。例如：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云”“花”“春风”“芙蓉”是自然界中人们共同认可的美的事物， 用他们来描述美丽的女士，使诗歌留下印象深刻的形象。 中国古典诗歌中，诗人还善于用风景意象如“水”“石”“柳”等来描述友谊、乡愁、离情别绪等，它不仅反映了诗人纯意识世界中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态度，也是中国传统文化中人们经验感觉的心理表征，这与西方文化的经验感觉带来的心理表征不尽相同，因此，不同文化背景对同一文化意象产生了不可避免的模糊理解。

另外，中国古典诗歌中多用典故，言简意赅，含蓄模糊，富含意象，意境深远。典故多反映的是中国特定历史文化和文学内涵，都是西方读者不熟悉的事物或事件。一般典故都是运用典故背后蕴含的意义来表达诗人的思想和情感，在翻译时也会导致更多的模糊性。例如：“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云汉”是中国传说，与河有关。在中国文化里，河表示宽宏大量和孤独的状态，是诗人的意象创造。在这首诗中，“云汉”是表达诗人情感的关键词，诗人找不到朋友喝酒，在浩瀚的天空、明亮的月光下他仍然独自喝一壶酒。可见，中国古典诗歌中丰富的用典也使诗歌模糊的意境更深远，更形象和生动。

三、跨文化交际视角下中国古典诗歌的模糊英译

在跨文化交际中，对诗歌中模糊语言的英译的探索应该是探索源语（SL）和目标语（TL）之间模糊的相似性，译者应该充分理解原诗可能导致模糊性的意义、意象和风格，寻找与译文读者相似的文化认同的传达。如果SL和TL之间的模糊表达没有相似之处或SL和TL之间没有完美的匹配，译者应该寻找与之相近的词语或表达方式来实现文化的传递。具体翻译策略可以从两个方面考虑。

（一）模糊对等

中国古典诗歌中对模糊美感的追求，与民族偏向于内向的性格特点和审美心理习惯有关。但是西方民族并不排斥模糊和含蓄。西方文学作品中也不乏以模糊和含蓄见长的优秀作品（毛荣贵，2005： 248） 。模糊移植法的可行性就是基于这种共同的审美的相似性。

如：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春夜洛城闻笛》

Version 1：Recognizing the tune of Breaking Willow Boughs.Who could be untouched by thoughts of home？——Tr. Zhang Tingchen &Bruce M. Wilson

Version 2：Tonight I hear the farewell song of Willows Green.To whom the tune will not nostalgic feeling bring？——Tr. Xu Yuanchong

“折柳”在中国古代是一个告别的习俗，人们通常把柳树分支作为礼物送给朋友表达悲伤的离别。显然，直译不能达到传递“柳”这一特别文化内涵的目的，译者许渊冲翻译成“绿色柳树的告别之歌”，斯蒂芬·欧文翻译成“柳树的叶子之歌”。两个翻译都专注了意义， 但是把“告别”的意思放入句中，体现了文化内涵，反映形式叶子和“离开”的意义之间的完美的匹配。

可见，为了把模糊性最大限度地接近原文，译者可以根据模糊程度的轻重和深浅在翻译中进行词语的适当添加或修饰来进行模糊处理，在文化的整体范畴之内找到目标语与源语的形式和意义的模糊对等。

（二）模糊消除

美国著名汉学家傅汉思（Hans H.Frankel） 在讨论古诗英译的文章中指出，当译者试图保留原作的某些特征时，它往往要以牺牲另一部分特征为代价。当诗歌中的模糊在翻译中有可能妨碍原文的理解，破坏原诗的美感，消除特有的文化层面的模糊信息也是必要的，这样会让译文容易理解，有利于保持译文形式和意义的完整以及与原诗神韵的一致。

如：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蜀道难》

Version 1：Can-cong and Yu-fu，it is mysteriously unknown how.They began to found their remotely ancient state.——Tr. Sun Dayu

Version 2：Since the two pioneers.Put the kingdom in order.——Tr. Xu Yuanchong

在译文1中，“蚕丛”“鱼凫”被直接翻译出来，译者试图传递中国文化的更多信息，但是关于“蚕丛”“鱼凫”的故事很长、太久远，不容易被目标读者接受，过多的解释会影响诗歌的流畅和模糊的美感，所以用 “the two pioneers”是一个较好的选择，尽管它并不赋予文化词语的形式，但是保留了文化模糊的意义和诗歌的模糊美，从而增强了诗歌译文的感染力和表现力。

四、结语

中国古典诗歌是中国独特的传统文学瑰宝，是语言文化精髓的流露，诗歌的翻译也应该是传统文学对外传播的重要手段。因此，本文在对诗歌模糊的语言层面、文化层面和修辞层面的特点及其翻译的内在规律进行立体分析和挖掘之后认为：诗歌的模糊翻译中文化因素的处理需要译者充分理解和推断诗歌富含的模糊文化内涵，发挥自己的主体创造性，运用移植、转换和消除等翻译策略，给译文读者带来中国古典诗歌特有的模糊语言的美的享受，保证模糊美的在最大限度不受损失的同时保障文化的有效传递。

在跨文化交际的诗歌模糊语言的翻译中，译者的主要任务是跨越不同民族的文化障碍，认清形式等值和功能等值之间的差异，帮助译文读者找到译文与原文文化语境之间的模糊的最佳关联，该模糊的模糊，不能模糊的就转换，力求保留中国古典诗歌语言特征和文化精髓，同时考虑利用合理的翻译策略来成功驾驭模糊语言，用活力四射和酣畅淋漓的译文再现诗歌的艺术质地和情感，去打动和吸引更多的译入语读者，使我们的诗歌文化真正地走出去。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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