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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诗歌中王梵志诗“趣”意谈

2015-07-04刘璇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5年7期

刘璇

摘 要:王梵志的诗在敦煌文学诗歌中比较引人注目,其诗特点鲜明,趣旨诙谐,既反映了社会现实中的痛苦生活,又对世俗生活作了细致描写,无论是生活琐事之趣,还是家庭关系之趣、钱财之趣、生死观之趣都作了诠释,有很强的讽喻性和现实性,本文就上几个方面结合诗内容简析其中趣味,讨论其意旨。

关键词:王梵志  世俗之趣  佛理之趣

敦煌文学诗歌作品中王梵志的诗别有趣味,多为五言白话诗,“不受经典,皆陈俗语”,“目录虽则数条,制诗三百馀首。具言时事,不浪虚淡”,具有很强的现实指向性。其诗“一遍略寻,三思无忘。纵使大德讲说,不及读此善文”,注重诗歌的社会功用,深刻揭露了赋税徭役苛重、贪官污吏横行、劳苦大众痛苦的社会现实,发人深省。究其诗中趣味有以下几重解读,略解品鉴。

一、世俗之趣

(一)琐事之趣

王梵志的诗中对当时百姓生活尤其是底层生活的叙述和描写是朴实直白的,无华的词句包含辛酸之苦,于生活琐事中看出作者敏锐的观察力和感悟力,有些琐事描写在诙谐之趣中渗透着诗人对世人的人文关怀。

如在《家中渐渐贫》中,对“慵赖妇”的描写画面,注重细节,“长头爱床坐,饱吃没娑肚。频年勤生儿,不肯收家具。饮酒五夫敌,不解缝衫裤。事当好衣裳,得便走出去”,把一个懒女人的丑恶德行用生活细节表现出来了,依稀看出此妇人的所作所为,即便是家庭琐事对家庭造成的恶果却极具摧毁性。我们除了耻笑她的种种言行外,更多的是对其处境的同情和怜悯,滋生对这个家庭不幸的无助痛楚感。

又如《我家在何处》中诗人对桃花源似的生活描写透露出写意式的豪放和惬意,开头自问自答,“我家在何处?结宇对山阿”,满是自足感;至于“院侧狐狸窟,门前乌鹊窠”又有与自然为邻的情趣;“闻莺便下种,听雁即收禾”反映出主人自给的耕作生活;“闷遣奴吹笛,闲令婢唱歌,儿即孝育赋,女即学调梭”调侃处有着自娱自乐精神。种种生活琐事在诗人的寥寥数语中有着鲜活的生命力,虽然是枯燥的苦日子,诗人却赋予它十足的情趣,似乎农耕生活、田园生活也是一种美,而当精神世界有所满足后,才能发出“寄语天公道:宁能那我何?”的激情之语。诸如此类的世俗之趣在他的很多诗中都能找到影子,如“吾有十亩田,种在南山坡。青松四五树,绿豆两三窠。热即池中浴,凉便岸上歌。遨游自取足,谁能柰我何?”与《我家在何处》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而《草屋足风尘》中“床无破毡卧。客来且唤入,地铺槁荐坐。家裹元无炭,柳麻且吹火。白酒瓦钵盛,铛子两脚破。鹿脯三四条,石监五六颗。看客只,从你痛笑我”,那些寒酸和贫穷抵不上心中的“宁馨”,虽痛但却笑着,此“趣”也只有如此而已了。但凡能从生活琐事世俗之事体现出谐趣者完全取决于人的精神领悟力,正是因为诗人能参透世俗事之外的意义才能够于平凡事物中撷取珍贵的真谛。

(二)家庭观之趣

王梵志的诗有很多描写对象是家庭,对夫妻、父子、兄弟等关系作了诠释,对这些关系诗人的态度是不一样的,有些关系写得充满趣味,在嬉笑怒骂中淋漓尽致地释放出诗人的感受,直接而坦白,对世俗之人有着点化的作用。

在诗中,诗人对夫妻关系抱着否定和消极感,如在《受报人中生》感慨“身死妻后嫁,总将陪新婿”的忧虑,在“思量小家妇,贫奇恶行迹。酒肉独自抽,糟糠遣他吃。生活九牛挽,唱叫百夫敌”,对妇人的描写是极尽谴责之词,妻对丈夫的不爱惜和极度的自私嚣张态势让人厌恶。在《吾富有钱时》中诗人对妻子的媚势模样描写得栩栩如生:“吾若脱衣裳,与吾叠袍袄。吾出经求去,送吾即上道。将钱入舍来,见吾满面笑。远吾白鸽旋,恰似鹦鹉鸟。邂逅暂时贫,看吾即貌哨。”妻子在丈夫春风得意时谄媚的样子就如对外人一样生分,可想而知在丈夫境遇挫折穷困潦倒之时妻子又会是怎样一副嘴脸,在末句诗人又有“人有七贫时,七富还相报。图财不顾人,且看来时道”的定论。夫妻关系好比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诗人因感慨于当时的实际,所以在诗中对夫妻的恩爱之情表现得很少,相反,对夫妻之间存在的不信任和背叛着笔甚多,特别是对妻子“不似亲人似外人”的冷酷感让人心寒。诗中夫妻间言行举止的刻意虽觉有趣,但现实感让人如坐针毡。于此相反的倒是兄弟手足关系,这种血浓于水的关系作者是肯定和信赖的。“兄弟宝难得,他人不可亲。但寻庄子语,手足断难论。亲中除父母,兄弟更无过。有莫相轻贱,无时始认他。”兄弟间应该如何相处呢?诗人提出了相处之道:“兄弟须和顺,叔侄莫轻欺”,“兄弟相怜爱,同生莫异居”。

至于父母与子女的关系诗人也做了精简独到的描写。父母对子女的疼爱是不求回报的无私,可子女对父母的孝顺却是难得少见。诗人多次用诗讽喻这种关系,劝诫世人如何为人父母为人子女。诗云“你若是好儿,孝心看父母”,劝世人要做到“五更床前立,即问安稳不”,又极荐“王祥敬母恩,冬竹抽笋与”,力赞韩伯瑜和董永赡养父母的善行,而诗“只见母怜儿,不见儿怜母。长大取得妻,却嫌父母丑”,两者对照看,子女对父母的孝与父母对子女的爱形成鲜明对比,语言机趣,闪耀智者的敏锐。更有“父母是怨家,生一五逆子。养大长成人,元来不得使”的无奈,又有“人间养男女,真成鸟养儿。长大毛衣好,各自觅高飞”的无限凄凉,再如《父母生男女》《孝是前身缘》《见有愚痴君》皆是对父子关系的感慨,读来无天伦之乐,却有孽缘之悲,最后只留有生前怨和身后恨,“重重被剥削,独苦自身知。生在常烦恼,死后无人悲。寄语冥路道:还我未生时”。可见诗人对父母与子女的关系是悲观的,其中反映的对理想父母子女的关系与佛教教义相违,与儒家的伦理道德不合,但却真实反映了常人在面对残酷现实生活想行孝而不能的矛盾态度,与当时社会底层民众的社会心理相符。

(三)钱财观之趣

王梵志诗中对钱财的观点十分有趣,他认为钱财乃身外之物,不必死死追求,但是拥有钱财后又不可吝啬,主张及时行乐,在现世就将钱财散尽,不必留给后人享用,有着极度潇洒挥霍的消费观念。在《奴富欺郎君》中写道:“鸟饥缘食亡,人穷为财死,钱是害人物,智者常远离。”诗人认为钱财会使人利欲熏心,人会为钱财尔虞我诈乃至害人害己。没有正确的钱财观会使人成为它的奴隶,反受其害,只有成为金钱的主人,或者最好成为钱财的邻人和朋友,保持距离,不可贪恋,欲取则取,欲离则离。在多篇诗中,他都认为钱的作用就是“用”,这种超前的消费观与当时的节欲观和守财观是完全不一样的,反映出诗人与众不同的智趣。如诗“得钱自吃用,留著匮裹重。一日厥摩师,空得纸钱送”,说得甚是明白,人在世用实在之钱总好过死后用纸钱,而“有钱但吃著,实莫留填柜”,“ 吾家多有田,不善广平王。有钱惜不用,身死留何益”,“ 擎头乡里行,事当逞靴袄。有钱但著用,莫作千年调”,“有钱惜不吃,身死由妻儿。只得纸钱送,欠少元不知”等都反映出对钱财享用、及时消费的态度。正因此,诗人才能在现实苦境中自我调节,劝慰世人贫富只在一念间,“他家笑吾贫,吾贫极快乐”,只有这样的钱财观才能生出心底的快乐。都说王梵志的诗受佛教影响甚大,有趣的是就其钱财观而言,他却持有不同的看法。佛教对现世的物欲生活持否定的态度,他反而助长及时行乐,表現出对物欲的肯定和享受态度,适应民众心态和心理趣味,故他的训世诗能引起共鸣,生活趣味浓烈之极。

二、佛理之趣

(一)生死观之趣

梵志诗总计390首,涉及死亡的就有158首,占全部诗歌的41%。在这些涉及死亡的诗中,表现出忧生乐死、生不如死的生死观。由于现实中存在诸多烦恼,无法解决,故而视“死”如归。那是生活在社会底层之人的被扭曲了的心灵发出求生不能的沉重叹息和悲号,揭示了唐朝尤其是初唐社会阴暗的那一面。“你道生时乐,吾道死时好。死即长夜眠,生即缘长道。生时愁衣食,死鬼无釜灶。原作制拔鬼,入家偷吃饱。”又有:“你道生胜死,我道死胜生。生即苦战死,死即无人征。”诗中毫不避讳地说出“生不如死”的话语,完全符合底层社会的现实,映射出现世的苦痛,通俗直接。但依然有痴者留恋凡尘,故而有“可笑世间人,痴多黠者少。生时有苦痛,不如早死好”的痛斥。但无法求死却应好生,在《自生还自死》中,诗人采取的方法是“前业作因缘,今身都不记。今世受苦恼,未来当富贵。不是后身奴,来生作事地。不如多温酒,相逢一时醉”,且难能可贵的是诗人能认识到死亡的意义和价值:“世间何物平?不过死一色。老小终须去,信前业道力。纵使公王侯,用钱遮不得。各身改头皮,相逢定不识。”认为死亡也是极其公平的,生死自有天命,流露出佛教的劝说功用。

梵志诗生死观再现出一种特殊的思维方式,一种异于常人观照问题的途径。正是这一思维方式,才使得他对很多问题的认识或看法独具注解。反常的生死观和反常的创作方法同属于反常思维方式下的产物,因此研究其生死观,理解了其生死观,也是一个颇为有趣的命题。

(二)宗教观之趣

王梵志诗除了以佛理来进行社会教化之外,还依凭佛教义,传达对现实的关怀。中国封建社会因为等级观念及其等级制度的严苛限制,作为社会正统思想的儒家学说一直宣扬“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意识,可普度众生的佛教却安慰世人众生平等之说,基于这样的佛理,王梵志在诗作中,一方面与中国封建等级观念背道而驰,直露机趣、明陈平等思想,例如他说:“无论贫与富,一概总须平。”“他贫不得笑,他弱不得欺。”“贫亲须拯济,富眷不须饶。”“有势不须倚,欺他必自危。”另一方面,在佛家平等理念的指引下,王梵志对唐初社会存在的两极分化、贫富不均的不平等现象,进行无情地揭露与谴责。如诗“广种如屯田,宅舍青烟起,槽上饲肥马,仍更买奴婢。牛羊共成群,满圈养豚子”描绘了富裕之家的豪纵气象。与此同时又笔锋陡转,作了一首《贫穷田舍儿》,写田舍汉“头巾子露,衫破肚皮开,体上无裤,足下复无鞋”的穷酸相,又白描他“无米复无柴”“男女空饿肚”“门前见债主,入户见贫妻,舍漏儿啼哭,重重逢苦灾”的凄凉光景。这种缺衣少食、极端困苦、穷途末路的生活和衣食无忧的富饶子形成鲜明对照。如此不公现实,使人不得不产生人非平等的怀疑愤慨之气,时时在王梵志诗作中喷薄而出,“平生事人我,何处有公平”,“但行平等心,天亦念孤独”,处处哀鸣,直至发出“世间何物平,只有死一色”的沉痛呼号。

细嚼王梵志诗中趣味,余味良久,诗中有趣之事,有趣之人、有趣之现象、有趣之观点俯拾皆是,但究其因不难体会出诗人对世人深受凄苦的忧患和怜悯,读来于趣味间平添了诸多感慨和思索。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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