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曾植与篆刻

戴家妙

1970年9月生，温州永嘉人，书法学博士。现为中国美术学院书法系书法理论教研室主任。中国书法家协会国际交流委员会委员，浙江省书法家协会主席团成员、学术委员会主任，浙江省高校书法家协会副主席，西泠印社社员。

第一节《素宣印存》与《时贤印集》所录之沈曾植用印

浙江省博物馆藏有一册《素盒印存》原拓本，共收录印拓30方，其中10方为沈曾植而作，1方为沈夫人李逸静（繁沚）而作，14方是为其子沈颎而作，其余5方则是为劳善文（沈颍夫人）、沈劳綝（沈颎子）而作。扉页隶书“素盒印存”四字，无署款，《浙江省博物馆藏古籍书目》载为沈曾植手书，审其字迹，疑似之间。钤有二印：寐翁（朱文）、海日楼（白文），似可佐证寐叟手书。

素盒，即郭兰枝（1887年—1935年），字起庭、屺亭，素盒为其号，别署恕庵、凤池逸客，嘉兴凤桥人。郭氏一门均善书画，精篆刻。其父郭似埙、其兄郭兰祥皆与沈曾植有交往。1922年6月11日，为沈曾植暨李夫人成婚50年重谐花烛，郭氏父子3人为绘《海日楼重谐花烛图》。

中国美术学院图书馆古籍部藏有一册手拓《时贤印集》，为柴子英所辑，封面题签亦为柴氏手书。《印集》前后经四明陈氏绿野堂与杨丽丽收藏，后入学院图书馆。《印集》内收印蜕41方（分别是沈曾植用印9方，沈频3方，钱律18方，杨逸11方），其中沈曾植常用印9方，其中6方为《素盒印存》所无，分别是“延恩堂印”（白文）、“海日楼”（白文）、“海日楼”（白文）、“梵持”（白文）、“驾浮阁”（白文）、“驾浮阁”（白文）。后录沈颎用印3方，与《素盒印存》同。因《印集》未拓边款，无法确认这些印作是否均出于郭兰枝之手。但据印风来看，与《素盒印存》一致，或即是郭兰枝为沈曾植所制。存疑待考。

1932年，吴石潜辑《现代篆刻》1至8集，收20余位民国间篆刻家的印作，前两位即郭似埙、郭起庭父子，惜录印仅24方，其中有“沈曾植印”（白文）。浙博藏手拓《素盒印存》专录郭兰枝为沈氏一家所刻之印作，其中7印附有款记，分别是：

1.“春波沈氏珍藏图籍书画之印”（白文）款记：戊午暮春，乙盒方伯息轸偶旋，集艺苑名流于黾采楼中，犹古乡饮遗意。传观清閟，各志数言，欢宴终朝，语多寄慨。既而索阅拙刻印存，贶之长歌，道源及流，以正时事。嗟乎！东林旧社，不图复睹于今，去此200余年，故国之感，异代同悲。承命奏刀，即以志感。

2.“沈曾植印”（白文）款记：辛卯八月，翦灯刻此，略似仪徵让翁。

3.“繁浊”（朱文）款记：辛卯夏，兰枝仿秦。

4.“静俭斋”（朱文）款记：慈护先生正，庚申醉司命日，兰枝儗秦。

5.“沈颍”（白文）款记：戊午夏四月，起庭刻于铁如意室。

6.“慈护”（朱文）款记：苍劲之趣于古人法外得之，丁巳夏，起庭作。

7.“吟花馆”（朱文）款记：己未饯春日，起庭作。

可知，《素盒印存》中的印并非作于一时，而是相隔数十年的积累。最早作于辛卯（1891年），最迟作于戊午（1918年）。《海日楼诗集》卷八中有沈《题郭起庭素盒印存》诗一章，与郭的“春波沈氏珍藏图籍书画之印”款记在时间上有矛盾。钱仲联在《目录》题下注称：“金编本无，见诗稿别本。按：金蓉镜《澎湖遗老集》本年有《郭起庭凿印歌》，公诗盖同时作。”（钱仲联作《澎海遗老集》，误）其所据为马一浮《赠郭起庭诗》的自注：“郭君善刻印，沈乙盒、金香严两叟并作诗称之，嘱予助喜。”《赠郭起庭诗》全文如下：

玄鉴入海印，万象森目前。揽此文彩彰，妙尽蹄迒缘。来风善为辨，拈提到辘瓿。摹印出缪篆，但取官私便。后来立宗匠，好事递有传。释心辇悦外，静寄文房妍。孰非性德流，失以柔道牵。多君秉寸铁，力可摧群坚。割取杂玉佩，镂出天龙翩。摩挲秦汉上，思逸威音先。一法幻无尽，倏变手眼千。滮湖二老翁，示我赞喜篇。明珠倾栲栳，五色随方宣。吾才惭数宝，要令鼻孔穿。挥斤同说法，著禊宁碍玄。青山君故业，白云谁家禅。颇疑陆跟石，何事问南泉！只今恣雕琢，遇物任方圆。为复神通尔，为复法如然。信知月可斧，将谓心善渊。三句超空水，一札彻中边，请看无文印，又作么生镌。

戊午三月十二日，沈曾植回里扫墓，并在嘉兴逗留了近半个月。王蘧常《沈寐叟年谱》载：“与同里吴子黎受福、盛萍旨沅、岳斐君廷彬、金甸承蓉镜暨先大夫会于南湖高士祠，以欧法合摄小影，号六老图。留旬日始返沪。”（《沈寐叟年谱》）所记与郭款记事迹相近。因此，该印刻制时间，当以郭的款记为准，《澎湖遗老集》所编或误。

沈曾植论印文字不多，《题郭起庭素盒印存》一诗，甚见其印学宗旨，迻录如下：

水晶宫中倒好嬉，《学古编》述吾丘跛。朱文宗唐白文汉，约旨正脉三桥持。长卿承文倡秦汉，天都派古闽派奇。唐宋无印明继汉，古法新意双荄滋。兹论半夸世不仞，因树屋传劳谆藓。后来程高健雄积，怀宁遂起追臣斯。引抴居然变蝌斗，郁律正见蟠蛟魑。天都极轨盛不再，闽亡浙兴异军驰。钝丁后世长卿欤，黄陈八分润色之。冬心秋堂各奇雅，私玺周秦次闲为。明印与诗偕嬗变，我朝印与书家齐。北碑书论一鼓荡，印人转益师多师。悲庵书得琅琊肥，吴叟博综靡不宜。意外巧妙十二种，掎摭碑额弩牙机。邓家气骨赵家肉，吴家神理融赢姬。八体交光一体摄，重重帝纲千摩尼。信知缪篆绸缪施，羲在不凝妙推移。泉文镜铭权诏版，上溯向有殷墟龟。周家文繁殷质简，齐鲁缜密楚威夷。后来变化悬可察，妙门岂独砖华离。郭生家学三世资，画书一耳奚寥嵯。近来摹印勇察拟，使刀如笔如旋规。妙年得此吁不让，往往起捋仪征髭。若使乘酣劖不止，惊觉那不惊昌黎。我为生言不诞欺，近五百年著积微。后者不穷前不澌，若山生木木异枝。若水导源源有厮，阅千剑余干莫飞。五十三参善财资，修业而息锲不疲。有大羯磨将子随，青眼高歌吾老兮。

金蓉镜的《郭起庭凿印歌》，也对他的篆刻技艺作了很高的评价。郭起庭凿印歌》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