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岛的秘密 漂流万里的寻根之旅

齐珩

2002年，由中美专家组成的联合考古队进驻东山岛，对各种出土文物进行比对后，他们发现：“史前福建是南岛语族文明发源地。”东山岛的太阳岩画，与美拉尼西亚岩画极为相似，都是用放射线来表示太阳的光芒。东山人对石头的崇拜——“拜石公”的习俗，也和夏威夷群岛上的原住民相似。

2010年7月，6名波利尼西亚人乘着仿古帆船，踏上了前往中国福建的寻根访祖之旅，在历尽艰辛航行了16000海里（29632公里）后，终于踏上了他们的祖先5000年前开始出发的大陆。

上世纪30年代以来，新石器时期台湾海峡的文化交流和族群迁徙，成为研究南岛语族文化的重要课题。这一课题一直备受太平洋地区考古学、人类学和语言学等领域诸多学者的关注。南岛语族源自中国台湾，似乎已经得到了学界的普遍认同，但中国台湾的南岛语族是否来自福建东南沿海一带，一直都缺乏有力的证据。

为了破解南岛语族的起源之谜，2002年11月，一支特殊的考古队开进了福建省漳州市东山岛，队伍里有黄皮肤的中国人，也有棕皮肤、白皮肤的外国人。这支队伍一上岛，就在岛上的新石器时代贝丘遗址附近扎下帐篷，开始了紧张而繁忙的挖掘工作，出土了大量石器、陶制品等文物。随后，关于南岛语族起源的新结论迅速在学界传开：“南岛语族的祖先，可能源于中国福建东南沿海一带，再向台湾、菲律宾和大洋洲等地扩散。”

探寻南岛语族族源

东山岛上的拉皮塔红衣陶

东山岛是福建省第二大岛，中国第七大岛，位于福建省漳州市东山县，东临台湾海峡，整个岛屿呈蝴蝶形状，因此也称“蝶岛”，岛上有美丽的自然风光，也有很多人文景点。但真正让东山岛出名的，除了优美的景色，就是这里的考古发掘活动。

2002年11月，为了破解南岛语族是否来自福建沿海这个谜题，福建省博物院考古队长林公务、副研究员范雪春等专家，与美国夏威夷大学教授白瑞·罗莱、那肯拉·斯弟尔、鲍尔·卡若斯、美国哈佛大学人类学系博士焦天龙，以及夏威夷大学人类学系专家等组成联合考古队，进驻东山岛陈城镇澳角渔村，就“航海术·新石器时代台湾海峡的交流与南岛语族分布”这一课题，对东山岛大帽山新石器时代贝丘遗址进行进一步挖掘考证。

最开始，考古队挖出了鱼钩，接着是石镑、石箭镞、石球、凹石，各种纹饰的陶器、陶片、纺轮、骨制品和无数鱼骨、贝壳……收获颇为丰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大批红色陶片——它的样式与太平洋深处的拉皮塔红衣陶如出一辙。这样的发现让专家们兴奋不已，因为拉皮塔文化是大洋洲及太平洋地区的新石器时代文化，分布于南太平洋的美拉尼西亚群岛及波利尼西亚群岛的西部，而东山岛和那些小岛相隔万里。

随后，考古队对其他石锛、陶片等文物进行分析，夏威夷大学的罗莱教授说：“这里的石器无论是器形和制作手法，都与南岛语族的波利尼西亚石器十分相似。”此外，这些文物还与中国台湾、澎湖发现的同类文物十分相似，但年代却更早，这对“南岛语族起源于福建东南沿海一带”之说提供了非常丰富的考古依据。

后来，焦天龙博士在他的研究文章里写到：“很多研究者认为，台湾海峡新石器时代的航海术是后期南岛语族航海术的发端。那么，进一步探讨大帽山遗址与澎湖和台湾的联系，意义也就不仅仅局限于台湾海峡的考古了。”

考古队的发现还不止于此，在对东山岛的竹筏进行研究后，他们发现这些竹筏不仅与中国台湾南岛语族的竹筏形制、工艺完全相同，甚至跟波利尼西亚地区南岛语族的帆筏也有许多相同之处。这证明了福建人在远古时代就依靠竹筏，借助风向向外漂流，更证明了南岛语族的先民，完全具备从福建迁徙到南太平洋各岛的必要条件。

2005年，考古队结束了发掘活动，美国专家回国后，在当地报刊和互联网上发表了关于在东山岛进行南岛语族考古的文章和照片，震动了学界，很多学者一致认为，对于“福建是南岛语族起源地”之说，这就是确切证据。

新石器时代的岩画

太阳和石头的自然崇拜

考古队对东山岛的发掘，震惊了世界，但东山岛蕴藏的秘密还不止于此。

2014年9月，一位摄影爱好者在东山岛大帽山采风，从裸露的岩石上无意中发现了一幅类似于岩画的图案，后来经专家鉴定，确认为是距今约4000 ～ 5000 年的新石器时代蛙人舞蹈岩画遗存。

整幅岩画长12米，宽4.2米，因受风雨侵蚀严重，部分画面斑驳难辨，现可辨认的共有 22 个独立画面，刻画技法为凿刻与磨刻相结合，写实风格，内容以蛙人舞蹈为主，辅以动物、太阳、月亮和鱼等。这些人物的动作简单，或双臂上举状，或双臂叉腰状，或双臂平伸双腿叉开状，展现了热烈的太阳神祭祀和欢庆渔猎丰收的生动场景。对于岩画上涂有的颜色，据考证，应为后人依岩画象形所描摹。这次发现，对研究东山岛原住民的生产生活、原始崇拜思想以及审美意识提供了重要依据。

众多南岛语族分支都保留有古代的岩画，其中（左右页图）东山岛上不乏航行高手，他们在没有罗盘和任何导航设备的情况下，可以借助季风、太阳、月亮、星星、潮水、洋流、海水味道等种种自然条件，进行令人难以置信的远航，曾有东山渔民漂过台湾海峡甚至漂到菲律宾。

美拉尼西亚岩画中的太阳与东山岛上发现的岩画极为相似：都是用放射线来表现太阳的光芒，反映了一种强烈的太阳崇拜意识。在近年来对东山岛的持续考古发掘中，还发现了不少“祭祀穴坑”和“足印”的岩画，这也和许多太平洋岛屿上发现的岩画类似，这些都表明了东山岛和南岛语族有着莫大的联系。

2008年，东门屿也曾发现过太阳纹岩画，年代属于青铜时代，比大帽山的晚了一千多年。此次发现的岩画地点，与大帽山新石器时代贝丘遗址约相距160米，但两者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大帽山隐在密林深处，为各种遗址的隐密性提供了保障，所以这里究竟还隐藏着多少秘密，人们不得而知，只有不断去发掘。

除了太阳崇拜，东山人对石头的崇拜也和很多地方的南岛语族相似。在夏威夷，垂钓者在钓鱼前会找几块石头在水边垒起来拜一拜，否则鱼儿就不会上钩。在东山岛，人们会把村头、路口、田间、海边等地方的自然石头当作有灵性的神物来祭拜，每逢过年过节，都会备下饭菜到石头边烧香、祭拜，以祈求平安，若要去小岛上钓鱼，也一定要用同样的方法来祭拜石头。东山人把这种习俗叫做“拜石公”。清明节扫墓的时候，他们还会找来几块拳头大小的石块，在祖坟旁边堆起来，然后插上香开始祭拜。

在东山岛上，有一处非常出名的景点——风动石。这块石头位于东山古城东门海滨石崖上，重约200吨，与地面的接触面积只有十几平方厘米，不管是用双足蹬推，还是有狂风吹来，它都会摇晃不定，但又不会倒下，因而历经台风、地震而不倒，这无疑给东山岛的石头增加了神秘的色彩，也让人理解为何东山人会如此崇拜石头了。

漂洋过海千万里

6名南岛语族的寻根之旅

一系列的考古论证，让“史前福建是南岛语族文明发源地”的学术观点得到支持。几千年前，东南福建沿海一带的先民从福建出发，顺着季风到达中国台湾和菲律宾，然后扩散至太平洋各岛屿定居;几千年后，为了寻根访祖，南太平洋波利尼西亚的6名南岛语族后裔，驾着帆船踏上了旅途。这次寻根访祖活动的发起人，是一位名叫易立亚的中年人，他的母亲玛丽玛丽是一名考古学家，从小就给他讲自己的民族从海上迁徙的历史。中学时，易立亚动手制作了一艘仿古船参加比赛，因创意独特获得二等奖，这坚定了他长大后一定要仿照5000多年前的先人一样在海上漂流，证明先人可以利用独木舟征服大海，完成横跨太平洋的壮举。长大后，易立亚成了一名外交顾问，曾来到中国工作，让他加深了对中国的了解。中美专家在福建地区的一系列考古活动结果出来后，福建被认定为南岛语族的起源地，这让他有了重拾儿时理想的愿望。

2009年，易立亚毅然辞去工作，踏上了寻根之路。为了这次寻根，易立亚特别成立了波利尼西亚独木舟协会，接着开始筹款、拉赞助。一听到要去寻根问源，当地人都很积极，会员很快发展到50多人，还有很多人捐款赞助此次活动。为了尽可能像古代祖先一样漂洋过海，易立亚找到了当地连续30年获得独木舟比赛冠军的特鲁波，请他以当地的一份1820年的图纸为蓝本，建造了一艘仿古帆船。这艘船长15米，宽7米，重约4吨，被命名为“自由号”。

2010年7月27日，易立亚带着5名志愿寻根的伙伴出发了。为了让航行更加贴近原始状态，易立亚几乎没有带现代仪器、设备上船，甚至连方便面也没有，船上唯一的现代化装备，就是一部卫星电话，每天通话两次，用来报告所处位置，以及船员的身体和供给状况。

航行中，易立亚等人必须完全依靠观察星星的位置和洋流的走向来判断航向。幸运的是，船员中还有一位被称为“人肉GPS”的库伯大叔，他已经60多岁了，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水手，对于风向、洋流、天气经验丰富，总能帮助他们找到正确的方向。在太平洋上漂流的日子非常艰苦，“自由号”的船舱只有约3平方米，他们只能轮流进舱休息;食物及淡水必须按天计算，受到严格控制。不过幸好大多数船员都在海上生活，习惯吃生鱼，只要捕到鱼就不愁饿肚子，有时抓到吃不完的鲜鱼，他们就晒干并储藏起来。

虽然艰苦的条件时刻折磨着他们，但最大的挑战其实是台风。10月份，易立亚的帆船遭遇超强台风“鲇鱼”的袭击，当时海面卷起了8米多高的巨浪，拍在身上又冷又痛，但大家努力控制船只，没有倾覆和被扯进台风中心。“鲇鱼”严重地迟滞了行程，他们不得不停下来补给，躲避大风大浪，比原定日期晚了 20 天才抵达福建。

2010年11月19日，在沿南太平洋航行了116天之后，易立亚和他的伙伴们终于停靠在位于福建省沿海的马尾港。在跨过了10个国家，航行了16000 海里（29632 公里）后，这 6 名波利尼西亚人踏上了祖先 5000 年前开始出发的大陆。踏上福建土地的时候，42 岁的易立亚激动地说：“当我们离开波利尼西亚的时候，很多人都说我们肯定到不了中国。他们说我们的小独木舟将会被狂风暴雨吞没，但现在我们终于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