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将军

黑正宏

行走在新疆昌吉回族自治州茫茫戈壁上，看着半个月亮从地平线上慢慢爬起，一路护送着我们走向戈壁深处。凌晨时分，我们一行经过五个小时的颠簸，终于来到了位于中蒙边境的三个泉边防连。

三个泉边防连的前身是抗日战争时期，活跃在冀中平原的抗日武装力量——回民支队。1938年1月，马本斋在家乡河北献县东辛庄组建抗日武装回民义勇队。同年5月，回民义勇队统一整编为冀中军区回民教导总队，马本斋为队长。1939年9月，部队改编为八路军第三总队兼冀中军区回民支队，转战在冀中平原和冀鲁豫抗日根据地。1944年1月，为了粉碎国民党反动派对陕甘宁边区的封锁，回民支队西进延安。1945年秋天，回民支队九十余人开赴东北，在东北平原上为人民解放事业立下了赫赫战功。1947年，连队在延安保卫战中，坚守了七天七夜，出色完成了保卫党中央毛主席的任务。新中国成立后，随王震将军进军新疆，参加了剿匪战役。1953年被改编为新疆军区骑兵二团一营三连，肩负起建设新疆，保卫新疆的光荣使命。1964年进驻三个泉，1993年改编为边防一连，主要担负中蒙边界194号至265号界标长约一百一十五公里的防守任务。

驻守三个泉以来，三个泉边防连先后六次被兰州军区、新疆军区表彰为“先进党支部”、七次表彰为“基层建设标兵连队”、“边防执勤先进单位”。当笔者来到三个泉边防连的荣誉室，看到墙上的英模风采一栏里，白文冠、马本斋、丁铁石、刘世昌、马庆功、王玉等二十位英模的照片和他们的事迹后，不由得对先辈们产生了敬畏之心。据连队的一位干事介绍，这二十位英模里，目前还健在的有王玉将军。

为了一睹将军的风采，我们一行慕名来到位于乌鲁木齐市的王玉将军的家里。在将军家的客厅里，当我们面对面坐下来时，这位八十五岁高龄的老人，用两个多小时的时间，为我们详细讲述了他戎马一生、保家卫国的英雄事迹。我们也从将军的口中，了解到了很多不为人知的传奇故事。

1929年9月18日，河北省河间县束城镇的一户回族人家迎来了一个新的生命，他的名字叫王锡瑜，之后改名王玉，就是坐在我们面前的这位精神矍铄的老者。幼年时期的王玉，家境贫寒，生活艰苦，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1937年抗战爆发后，河北一带成为抗日战争的前沿阵地。当时，不满十岁的王玉在当地小学读书识字。少年时期，王玉目睹了日本人在中国大地上的种种暴行，给他年幼的心灵造成了很大的阴影。一天中午，王玉正跟校长王文达一起读书识字，就听到日本人的坦克开进了村子。情急之下，王玉跟着校长躲进了半人高的麦田里。日本人占领了村庄后，没有在村子里发现八路军，又将坦克开进了麦田。王玉跟着王文达校长一边跟敌人周旋，一边观察敌人的扫荡部署。其实，王文达校长是一名久经考验的地下党员，而校长是他用来掩护身份的。就是在多次跟敌人周旋后，王文达发现王玉虽然年龄不大，但在面对敌人的疯狂扫荡时，不仅表现得机灵，而且很有胆量。于是，他就有意让王玉参加更多的抗日外围活动。而王玉对于校长的真实身份是不清楚的，他只是尽自己的能力，跟着校长一起参加抗日活动。

1945年3月，经王文达推荐，十五岁的王玉正式参加了八路军，成为一名真正意义上的革命战士。刚开始，王玉担任八路军晋察冀军区冀中军区第八军分区回民支队文书，主要任务是做一些宣传方面的工作。由于当时条件艰苦，绝大多数时候，王玉一手提着装有白灰的桶子，一手拿着刷子，陪着年长的战友在墙上刷写标语。工作之余，王玉还帮老百姓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体力活儿。

在革命年代，人人都想去革命圣地延安，这是不争的事实。就是在这一背景下，王玉一行经保定、富平，向延安奔驰而去。当时，马玉槐担任冀中回民联合会主任。在前往延安的路上，同行的还有两个法国工人。两个法国工人在天津的兵工厂被日本人发现，他们被一路追杀到了冀中一带，刚好被王玉一行碰到。在当时非常危急的关头，王玉等人不顾个人安危，奋力保护这两位法国工人免遭日本人杀害。当他们带着这两位法国工人进入河间解放区后，并没有摆脱日本人的追杀。在危急关头，王玉等人被当地的抗日人员接进地道，并从地道进入一个秘密高房小屋。

六十多年过去了，当王玉将军说到这段经历时，仍心有余悸。当时地道极其狭窄，而且里面布满了暗道机关，稍不注意，就会掉进陷阱。当他们一行艰难地爬过地道，进入秘密小屋后，两个体形宽大的法国人，双肩都擦破了，满是血迹。这个临街的小屋，居高临下，从秘密垛口可以清楚地看到街面上的一举一动。当日本鬼子追赶至街面上，没有找到他们的踪影，便四处搜捕。其中一个法国工人从怀里掏出一把精致的手枪，里面装满了子弹。他们商量后决定，如果被日本鬼子发现，就用一颗子弹打死一个日本人，剩下的子弹每人一颗，决不当俘虏。尽管作好了为革命就义的准备，但日本鬼子还是没有发现他们。躲过这一劫后，王玉和两个法国工人跟着回民联合会的同志，一路向延安奔去。

王玉将军坐在椅子上，一边用语言给我们描述那种危难情景，一边还用手比画当时的环境。当他们来到敌人占领的铁路线附近时，日本鬼子的探照灯一直照着铁路两侧，中间还有巡逻车来回巡逻，情况非常危急。如果趁天黑过不去，天亮后想要穿过铁路线，那是没有可能的。绝望中，回民联合会的同志隐隐约约出现在了铁路对面的草丛中，并示意作好了接应的准备。在回民联合会的支援下，他们成功越过了日本人的封锁线，继续向着延安的方向而去。就在他们走到半道上时，也就是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听到抗日战争胜利的消息后，王玉一行接到上级命令，要折回冀中回民支队。

解放战争时期，王玉先后任晋察冀军区冀中军区第八军分区回民支队文化教员、见习组织干事、中队副政治指导员、中队政治指导员、第九军分区训俘团代理副政治教导员、华北军区冀中军区回民支队政治部宣教干事，参加了平汉、青沧、保北、石家庄、平津战役等战斗。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华北军区冀中军区警备第二团连政治指导员，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六十八军二○四师警卫营连政治指导员，第六一○团营副政治教导员、营政治教导员，第六一○团政治处青年股股长。

1950年6月25日，朝鲜内战爆发，美国随即宣布参战。6月27日，美国杜鲁门政府命令第七舰队入侵我国台湾海峡，并派遣其空军部队霸占我国台湾。从8月27日开始，美国飞机不断轰炸中国东北地区的边境城市和重要目标，公然把战火烧到了中国的领土。对于成立只有九个多月的新中国政府和人民来说，在家园被侵犯、友邻朝鲜人民遭受美帝入侵的情况下，全国上下群情激愤。当时，王玉所在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六十八军全体指战员，义愤填膺，群情激昂，作好了上战场的准备。当大家接到要赴朝作战的命令后，都争着、抢着请愿参加志愿军。当时很多战士为了能上战场，写下了请愿血书。王玉将军说，未批准的人仍然态度坚决，又多次以各种方式表达自愿上战场的决心。

1951年6月，王玉很幸运地随中国人民志愿军六十八军踏上了赴朝作战的征途。在朝鲜战场上，王玉担任中国人民志愿军六十八军二○四师六一○团三营教导员。在朝鲜战场上的几年，王玉跟战士们浴血奋战，打了很多漂亮战役。著名的奇袭白虎团战役就是王玉所在的六十八军打下的。当时，虽然王玉在二○四师，但二○三师六○九团奇袭白虎团的事迹，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王玉将军还是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朝鲜“首都师”第一团是1946年1月韩国首批组建的八个团之一，享有“国防军主力”的美名，是“首都师”的“王牌团”。在“三八线”以北的襄阳守备战中，一战成名，韩国总统李承晚亲授“虎头旗”，从此得名“白虎团”。但在金城战役二青洞一战中，被志愿军六十八军二○三师渗透迂回支队打得威风扫地，“白虎团”在金城战役中走进了坟墓，“虎头旗”也落入志愿军手中，如今收藏在中国人民军事博物馆。

作战之余，王玉发现很多战士都不识字，既不会读家信也不会写家信。经请示上级领导批准，他们在阵地上办了一个速成学校，王玉担任速成学校副教导主任。速成学校的创办，让很多战士学会了认字写字，受益终身。

1954年朝鲜战场停战后，王玉随部队回国。回国后，王玉被分配到连云港，负责修海防工事，之后结婚。1958年，从解放军长春第二政治干部学校毕业。当时女儿出生刚七天，他就踏上了开往新疆的征途。王玉将军说，当时火车只到星星峡，他们换乘大卡车途径哈密，一路颠簸来到乌鲁木齐，被分配到 乌鲁木齐军区政治部组织部当干事。从此，一个华北男儿将一腔热血洒在了西北这片热土上。新疆成了王玉将军第二个魂牵梦绕的故乡。

中印边界全长约一千七百公里，由于历史的原因，长期以来中印两国的边界从未正式划定。在历史发展的进程中，根据中印双方历史行政管辖所及，却逐渐形成了一条传统习惯线，习惯上把它分为东、中、西三段。其中，中印边界中段，指的就是中国西藏的阿里地区同印度旁遮普、喜马偕尔和北方邦接壤的边界，北起中印边境西段边界的终点6795高地，南至中国、印度、尼泊尔三国交界的强拉山口，总长约四百五十公里。中段边界有喜马拉雅山横亘，外出山口道路十九条。这一段边境线，中印两国政府之间未订立过任何的条约和协议，但双方却依循历史沿革的管理范围，形成一条传统习惯线。在传统习惯线两边的边民世代和睦相处，形成了相互间的贸易、宗教、探亲、访友往来。但是，印度独立后却全面继承英帝国主义衣钵，坚持扩张主义，公然发布向中国边境地区全面进攻的命令，挑起了一场中印边境战。中国边防部队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被迫进行自卫反击。就是在这一背景下，新疆边防部队接到中央军委反击作战的命令后，迅速部署兵力进行紧张的战前准备。

王玉积极响应，主动请缨，参加了中印边界自卫反击战。新疆边防部队进入了临战状态后，不间断地进行政治思想动员，进行部署调整，组织临战训练，紧张地进行物资储备和战场建设。中共中央、中央军委鉴于中印两国在边境的一场军事较量不可避免，于9月下旬令西藏军区司令员张国华负责中印边境东段主要方向上自卫反击作战的指挥任务。张国华司令员和西藏军区参谋长王亢，在北京当面听取了党中央、中央军委首长的指示后，偕同一部分西藏军区干部，于10月12日返回西藏。14日，张国华从拉萨到达克节朗前线地区的麻麻，立即组成西藏军区前指，西藏军区原来组成的前指（即藏字419部队）及其所属，作为一支相当于师一级的参战部队投入自卫反击作战。与此同时，新疆边防部队也组成了以南疆军区副司令员何家产为首的中印边境西段的自卫反击作战指挥部。10月20日，由于印军在中印边界东、西两段同时向中国边防部队发起进攻，中国西藏、新疆边防部队奉命进行反击，从而拉开了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的帷幕。

王玉所在的新疆边防部队，针对入侵印军正面宽、据点分散、间隙大的弱点，集中优势兵力，采取迂回包围、近战夜战等有效战法，决心首先粉碎入侵印军的进攻，然后采用拔点攻坚的战法，就地围歼，逐次清除入侵印军。为防止印军向我边防部队的薄弱地区进攻，又令空喀山口防区驻守分队在班公湖以南组织积极防御，牵制入侵印军。

王玉所在的新疆边防部队，在环境、气候异常恶劣的情况下，从喀喇昆仑山到冈底斯山，转战千余里，拔除入侵印军据点三十七个，收复部分领土，歼敌一部，有力地配合了东段主力部队的反击作战。王玉将军说，在这次中印自卫反击战的战场上，有好几次都是子弹擦着身体边儿飞过去的。其中有一次，当他们三个人一起向前冲的时候，前面的战士和后面的战士都中弹牺牲了，唯独他安然无恙。王玉将军说，没有那些牺牲的指战员，他是无法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的。所有的荣誉和奖励，都是活着的战友替牺牲的战友们承领的。

这次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是新中国成立后在我国发生的第一个反侵略战争。它融军事、政治和外交斗争为一体，充分反映了边境地区反侵略战争的特点和规律，创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在高山密林高原严寒地区作战的光辉范例，取得了军民共同保卫边疆的宝贵经验。

之后，王玉担任第六十八军教导大队政治教导员、第六十八军政治部青年处助理员、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六十八军二○四师政治部青年科科长。期间，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政治学校学习;并先后担任新疆军区政治部组织部助理员、青年科科长、青年部副部长、青年部部长，新疆军区伊犁军分区第二政治委员，新疆军区军政干部学校校务部政治委员，乌鲁木齐军区政治部干部部部长，政治部副主任，中共乌鲁木齐军区纪律检查委员会专职委员（正军职）。1988年9月被授予少将军衔。1990年6月被军委授予中国人民解放军独立功勋荣誉章。

在王玉将军的书房里，我们有幸看到了很多老照片，其中不乏抗美援朝时期和中印自卫反击战时期，王玉将军跟战友们在一起的大量合影留念。王玉将军指着一张张老照片说，活着的人是他一辈子的牵挂，牺牲的人是他一生的念想。可惜，在冀中回民支队时期，由于条件所限，没有留下照片。但对于这支一路从河北转战来到中蒙边境，现名为三个泉边防连的光荣连队，王玉将军一直很记挂。虽然王玉将军没有在三个泉边防连工作过，但他对这支连队的感情是真挚的。王玉将军的小儿子王勇说，等机会成熟了，想陪父亲去一趟三个泉边防连，去边境线上走走，看看守卫在那里的边防战士，了却父亲的一个心愿。

#8221;我见过多少老人对自己的物件珍爱有加，却确乎少见这般淡泊的晚境。

真被马有福兄说中，朱刚先生的女儿已把揪面片子和两盘炒菜端上饭桌，看来是不吃不行了。走出朱刚先生家，我与有福兄赶去礼拜，久久不愿多言。记得只说：人的一生不必做很多事，能做好一件有意义的事足矣;而甘于寂寞、不事声张的朱刚先生，他做到了。

这便是我与朱刚先生唯一的一次晤谈。两个月以后，从有福兄处打问到的，却是先生突然住院化疗的消息;再到这秋风萧索的9月，已是先生十数日未尽谷米、化疗不再起效的噩讯。

朱刚先生走后，我的心少了一些绞痛，却分明平静若水。或许这样的归宿于病魔缠身的他而言，也是一种解脱。我只是感到悲凉，如千万之众的民族沉寂于世的整体境遇一样，搜遍百度网页，仍不见百科中出现朱刚先生的事迹和文章，甚至一条像样的讣告也没能找到。我便写下这平生的第一篇悼念文章吧，并在这凉意阵阵的中秋之夜侧身西望，念想着长空朗照下的沉默的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