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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汤面(外一章)

2015-07-01王晨

回族文学 2015年3期
关键词:汤面豆角袋子

王晨

那是个月光朗照的夜晚,天已经凉了,早晨和晚上都要生炉子,有点热气烘着钻被窝就不会太冷。父亲回来时身后多了一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一进家门父亲就问母亲:“有吃的吗?”母亲说:“给你留着呢。”

当时是三年大饥荒时期,较之其他地方,作为粮仓的奇台要稍稍好一些,但粮荒已经蔓延,土豆和玉米成了主粮,苜蓿进入了人们的碗里,吃不饱肚子已成普遍现象。

母亲招呼我们已吃过一小会儿了,现在又觉得肚子里空唧唧的。看着母亲把一搪瓷碗有盐没醋掺有玉米面的汤面放在炉子上弄热,我们兄妹几个没有靠近,但闻着飘散在空气中汤面的味道,在煤油灯下的暗影里都咂了咂嘴巴。那个年轻人两眼大睁死盯着饭碗,显得紧张和迫不及待。

父亲说:“他在大门前拾树叶吃。”

我家住在西梁上,大门前有两棵高大的榆树,新疆10月的天气,树上的叶子被霜杀了,黄了,已经落尽。

父亲又说:“他是从甘肃逃荒来的。”

饭热了,父亲将饭端在了年轻人面前,抽着烟看着他吃,喉结动了一下,又动一下。我们知道父亲也饿,他只能用抽烟掩饰自己。

年轻人吃饭的样子一下就留在了我的记忆里。他好像是拔掉头颅将饭倒进肚里的,那张嘴分明是一个吸纳食物的无底洞,犹如死亡的恒星变为黑洞把宇宙的光线都吞了下去。

饭后母亲问年轻人:“父母呢?”

年轻人声音发抖:“都饿死了。”他又加了一句:“好久没吃过面食了!”

母亲看着脸面浮肿的年轻人,又看了看父亲,掉转身抹掉了眼泪。父亲的脸色很难看,他望了我们一眼,我们看到从他脸上掠过一丝从没有过的惊慌和担心。

年轻人走了,是父亲把他送出大门外的。那晚上父亲空着肚子睡了,我们能听到他肚子里咕咕叫的声音。

此后,大都是在深夜,我偶尔醒来听到父亲母亲睡在炕上说话,叹息声里就有:那个娃娃不知咋弄下了?

几年后年轻人来了,但父亲已经不在了。年轻人说他在乔仁公社教学,已经转正了。母亲的脸上有些凄凉,也有些感动。年轻人不听母亲的劝阻,硬是到父亲的坟上大哭了一场。

后来,年轻人和他的老婆孩子每每过来,每到清明节他总是先于我们到父亲的坟上焚钱叩头,并有一碗汤面献在墓碑前那小小的水泥桌上。

遭遇诚实

应朋友之邀到乡下去玩,朋友的家在离城三十里外的腰站子,因兴趣所致,几人商

量后决定骑自行车去。我们一行四人一路上说说笑笑,走走停停。在朋友家玩了一天,住了一宿,第二天谢绝了朋友家人的再度挽留,下午我们悠悠荡荡回城。约走了一半路大家下车休息,一片绿油油的庄稼吸引了我们,近前一看是豌豆。

6月里的青豆角非常诱人,煮了吃别有风味,对城里人来说是个稀罕东西。“摘些回去让家里人尝尝。”谁说了这么一句。我们互相对望了一下,再看看四周,老远,豌豆地的远处有几个人给麦子浇水,我们便下地采摘起来。好在每人随身带有手帕,摘的豆角用它包起来挂上了车把。看着自己动手获得的果实,每个人都有了成就感,回家可以炫耀一番。

跨上车子刚走出几十米,突然那几个浇水的人飞快地从地里跃出,每人掂着一把铁锨横在了路上,大声喝道:“下车,下车。”看那架势,我们若不停下,非用铁锨拍死不可。

“坏了!”我们恍然大悟,这几位农民是多么地聪明和狡黠,他们不动声色,私下里早已商量好怎么抓住这几个窃贼,然后再采取啥样的措施进行处置。他们并不上前阻拦,而是两眼瞅着任我们瞎摘,等逮住我们人赃俱获时,看你还有啥屁可放。

狼狈不堪的我们手里拎着各自摘下的豆角,被那几个农民像解放军押解国民党俘虏一样,押到地块那边一排破旧的房子前。

“为什么偷我们的豆角?”其中一人问道。我们面面相觑,尴尬写在每个人脸上。我急忙说:“确实对不起,事情已经这样,该打该罚我们认可。”“看样子你们是城里人,也都是有文化的人,更不像偷庄稼的人,几颗豆角就让你们眼馋了?”那个人的话像刀子一样剜得我们龇牙咧嘴。

我意识到事情虽然不大,但到这个份儿上,除了脸面上不好看,更要紧的是他们将怎样处置我们,该不会弄得我们今天回不了家。像违章的驾驶员带上袖章去路上执勤,或给我们每人一把铁锨去地里浇水。

“都像你们这样,我们还拿啥过日子。也就赶上浇水,让我们碰上了,不然看窝铺的人又要被打了。”听了这话我们有些摸不着头脑,鼓起勇气问明了缘由。原来他们是小水山的人,这里是队上的戈壁,春种后只留一人看窝铺,到了浇水和收获时人们才又从山上下来。前两天有人偷了豆角不说,还将看戈壁的人打了。

得知了内情我们赶忙解释,但越解释越说不清楚,赶快又掏出钱,称那位说话的人为队长,一个劲地赔不是,那些人见状倒不自在起来。

“不是说要你们的钱,我也不是队长。豆子长下就是人吃的,想吃你们吭声嘛,也太小看我们农民了。”他这几句话说得我们无言以对。看着我们的窘态,那人一掉头说:“去,尕球子,把房子里那半袋子豆角拿来。”被称作尕球子的看了我们一眼,脖子一歪嘴里嘟囔着转身进屋,很快提溜出一个化肥袋子。那人见我们不解地望着他,又开口道:“愣着干啥呢,没有安排你们的住处,走吧,把那半袋子豆角拿上。”我们此刻真是到了无地自容的地步,有些不知所措,赶快解开各自的手帕,却不知把豆角倒在哪里。

“你们倒还拿捏开了,城里人就是不实在,还不走等着上菜呢吗?走啊!”尕球子插了一句。先前说话的那人向他们摆了摆手,交代了几句,回头向我们重复道:“走吧,走吧。”

我们懵懵懂懂拿了那半袋子豆角,又懵懵懂懂走出地块,推了车子起身的时候才回过神来。回头再看那几位农民,他们已埋头各干各的活了。

在以后的多少年里,每逢下乡干什么,我都对成熟的庄稼只看不动,因为在面前经常出现那几位农民守望庄稼时劳作的身影和诚实的眼睛。

“西”这个字是想象出来的吗?有人说,大地是混沌的正方形,只要有一个由四个方位确定的十字,我们就可以认识大地。而大地太广袤了,它足以让人的想象力任意驰骋。

西,使人在至高无上的创世者的暗示下打开了人的视线。在一本不足五千字的《西游录》中,契丹人耶律楚才以文字和体魄探寻西部。在他看来,东与西是天的界线。

“西”这个词带有一种精神的象征意味,由此我想到了西部:尽管我此时此刻就置身在这里,但在我看来,“西部”在精神上仍不可到达。这个词包含了已到之物和未到之境。

在我年少幼稚的西部观中,曾天真地谈到了西部:“‘西部是地球的背面或是地球的内部”,并一直倾心于这种浪漫的幻想——以为一直朝西走就会在蓬草内找到落日。

在我看来,无数的探险家和旅行家,他们更是天生就被远方吸引着的人。他们被无限和苍茫吸引——莎车、且末、精绝、于阗……在偶然多变的时间里,只有西部是绝对的,那些高僧、文人墨客、囚徒以及失意者,在往西行走,走向更西的地方。无边的沙漠里没有生命。寂静是另一种喧嚣。巨大的空旷中,没有尽头,也没有边缘。

人是大地上的行动者,时空骤变与苦役行程让他们完成了由俗人到圣徒的蜕变,走着走着就成了传奇。

打开史书,闭上眼睛,我开始了精神上的西部长旅。这个时候,耶律楚才行走在天山大峡谷时的伤感与豪气在他心中升起:“古君子南逾大岭,西出阳关,虽壮士志士,不无销黯。”

可以说,周穆王是文献记载中最早的西行者。周穆王,亦称穆天子,在历史上确有其人,是我国西周时第五代国王。他在位期间,管辖着辽阔的疆域,但他又承袭了先辈遗风,喜欢四处游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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