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空间的多种空间
2015-06-30郑秋轶
郑秋轶
706青年空间图书馆
上午10点,邬方荣带着早饭来到北京五道口的工作地点——706青年空间。虽然不需要打卡签到,但事情很多。
一家自媒体想在这里举办汪国真纪念活动,与他协调场地;11点还有一个会议;然后,接受采访。突然,停电了。“谁在用大功率电器?”邬方荣问。修了半小时不见好,他不得不去找物管。
706青年空间由相邻的两套复式公寓组成,总面积约300平方米。一堆杂物放在阳台上,看上去乱糟糟的。这里正在装修,墙已刷好,桌椅安置完毕,图书馆和咖啡馆开张在即。站在楼顶的平台上,可以远眺中关村和香山。初夏的艳阳下,云淡风清。
华清嘉园甲15号楼706号,这是曾经的第一个“空间”。后来虽然搬离,但名字保留了下来。
作为706青年空间的创始人,邬方荣学通信出身,却想“干一点好玩的事”。2012年,他和十几个朋友凑了3万元成立706青年空间:开始只是一套公寓,活动也很简单,每周一两次分享会。
几年后,小伙伴们都散了,他还在坚守。2015年初,他又租下隔壁房间,空间扩大一倍,活动也更丰富,各种规划和想象开始提上议程:“706零基础藏语班”“哈佛教授谈中国文化中的巫师”“706原创默剧表演”“阿根廷电影放映”等等,日程排得满满的。
不过706青年空间到底是什么?电影院?小剧场?图书馆?咖啡馆?教室?旅馆?……好像都是,又不是。“可以确定的是,我们正在从一个公益机构,转型为一家运营青年文化的公司。”邬方荣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把人留下来才有交集
“世界那么大,你不出去走走,会以为这就是整个世界。来北京才发现,哇,原来有这么多漂亮妹子……”一个安徽小伙子在706小剧场表演脱口秀。
这个活动叫“给我三分钟”,所有人可以上去讲,每人付场地费10元。主持人和策划都是志愿者。活动人气一直很高,是706青年空间的“主打品牌”。
706青年空间最初的定位是纯公益机构,活动都在小圈子进行。通常一场活动有二三十人参加,请青年学者聊各种热点话题,诸如PM2.5、自杀、二胎等等。周末放一些电影。活动结束人就散了。
“在北京我们是第一家青年空间,当时也不认识什么名人,还没有咖啡馆、青旅,活动也不收费。”邬方荣回忆。
即使如此,很多人一开始还是不适应,在小区里搞活动,是不是传销?不温不火办了一年多,一些人离开了。
2013年夏天,邬方荣自己也觉得撑不下去了,“做活动很累,又赚不了钱,没有资金赞助……”于是,706青年空间一度关门。
彼时,正好有人组织了一个“健与行”的公益项目,去云南香格里拉游学,类似风靡一时的禅修班。
706青年空间关门前帮忙推广了一下,吸引了1000多人报名。邬方荣就跟着去了香格里拉。在一个别墅里,媒体人、学者、大学生,同吃同住,学瑜伽,听僧人讲法,“很好玩,有思想的碰撞,效果很好,常常围着篝火讲到晚上两三点。”
706青年空间所在的五道口,位于北京的高教中心,活动资源丰富。图为706 青年空间跨文化交流活动
“围着篝火讲故事”的场景给了邬方荣启发:把人留下来才有交集。
回京后,他把706青年空间搬到现址,开始留宿客人。年轻人在一起喝酒聊天,氛围慢慢就出来了,“住是很重要的,不光能赚钱,还能带来其他的东西。”邬方荣说。
一个卖墨西哥卷的小贩、一个清华的计算机博士和一个爱尔兰的民谣歌手,很可能因为对飞行器的共同爱好来到706青年空间。不过它的厉害之处是,总能请到各种大咖做嘉宾,且不给出场费。
“比如心理学的活动,想请魏坤琳,一些粉丝也会帮忙请。”邬方荣说,“我们给他发邮件,他觉得有创意就来了。他再百度一下,哦,原来秦晖、钱理群、罗振宇都来过。直接被拒还真没碰到过。”
目前,706青年空间的活动内容、形式大致固定下来:周三是技能培训,周四是学术活动,周五是娱乐活动,包括戏剧、电影、民谣、脱口秀等,周六是party,一派“文化大繁荣”的景象。
“宇宙中心”的生存之道
程宝忠是706青年空间的合伙人,典型的90后。虽然他还是清华大学国际关系专业研二学生,但已几乎全职在这里工作,负责宣传推广。
706青年空间微信公号上很多文章都是他写的。他说,北京就是这样,空想青年特别多,而他就是其中一个。
在程宝忠的设想中,这里会孵化出很多产品:生活实验室、旅游3.0、青年聚,等等。
生活实验室已经落地——就是给年轻人提供住处,让他们聚在一起“自嗨”。
通俗点说,生活实验室就是长租房,一个床位每月2000元。目前“实验室”里住了一个画家、一个作家、一个投行从业者。
“2000元一个床位,确实有点贵,但这是五道口。”程宝忠说,“生活实验室不是房产中介,它让有想法的年轻人住到一起,相互碰撞,也是创新的一个起点。”
五道口是个神奇的地方,周边有数十所高校,房价10万元一平方米,被戏称为“宇宙中心”。
706青年空间所在的华清嘉园小区有300多家商户。人人网、饭否、优酷等一大批互联网公司都是在这里诞生的。
2012年,华清嘉园一个两居室的月租金是9000元。邬方荣和朋友们想试试,办一个自娱自乐的空间,3万元能支撑多久。
“当时没有想得很清楚,觉得效果好就继续做,不行就算了。”邬方荣还曾想同时找一份工作上班,“反正找个工程师的工作很容易。”
半年多以后撑不下去了,于是2013年706青年空间发起了一次众筹,有12万元。
2014年,“在市场需求下”,706青年空间推出了青年旅舍。但2015年房租已涨到每月每套3万元,两套就是6万元,总之一年的运营费要100万元。
邬方荣算了算:706青年空间有30个床位,即使入住率60%计算,也可抵掉60%到70%的房租。
“我们的床位不多,在去哪儿网上都没有推广。因为我们挑人,不是人人都可以来住。如果好好运营,其实挺赚钱的,一般人不了解这个市场,青旅还有提升的空间。”邬方荣说。
咖啡馆已经装修完毕,但并不是自营。一个韩国人承包了下来,每月付场地费。不久前,一个多肉植物商也找到706青年空间,希望借用场地展示产品,销售后分成。
还有美术培训机构在周六、周日租这里的场地上课,“因为五道口的房租实在太贵了,跟他们合作也是互惠互利。”邬方荣说。
目前,706青年空间的收入来源包括四部分:住宿费、会员费、活动费和少许赞助。
400个会员,一年每人200元会费,福利是所有活动免费,住宿打折。“活动一个月可以挣七八千元,一年不到10万元。住宿30万元左右。总体下来刚好持平。不能靠情怀吃饭。”
关于706青年空间的方向,内部曾有很大分歧:一派很理想化,坚持精英主义,想做公民启蒙的教育机构。中间派认为,不要强调价值观,只提供交流平台。第三派很现实,要彻底商业化,如做游学中介机构。
吵了3个月,另外两派退出,剩下中间路线的3个人。
探索各种可能
邬方荣希望把706青年空间做成类似圣塔菲研究所那样的机构。这家位于美国新墨西哥州的研究所是世界知名的复杂性科学研究中心。
研究所本身就是一个公共空间,其核心是偶遇。一群不认识的人在这里聊天、喝咖啡,看似浪费时间,但很多灵感就是这样来的。
现在,706青年空间的口号是:探索生活中的各种可能。“我觉得挺好玩的。最大的动力是,很多人不在北京了,还很想念706。”邬方荣说。
2014年底,小米的雷军也做了程宝忠在做的事:在北京租了一栋楼,让一群创业青年住在一起,这个项目叫“优家”。
程宝忠去看过。他认为,706青年空间和优家不一样,“他们偏重纯商业的计划,没有多少青年文化基因的,而我们是以文化活动为主。”
在程宝忠看来,现在的旅游业已进入3.0时代:即从跟团到自由行再到社交、学习型旅游,“是一个趋势,而且我们很擅长。”
他们要找旅游达人,在网上填表,通过大数据配需求,作深度游,“达人会带你去特别的地方,作田野调查,告诉你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2014年暑假,706青年空间与贵州的团组织合作,在黔南山寨作了一次深度游,很受欢迎,甚至有企业主动赞助埋单。
程宝忠还设想了一款互联网产品、一个旅游APP。与同类APP先有产品再有用户不同,706青年空间的几个自媒体平台共有超过十万粉丝,但大部分不在北京。
“就算你每天住宿住满,活动排满,你想有1000万会员,是不可能的,天花板就在那里。打通线上线下才能脱离物理空间的局限。”程宝忠说。
706青年空间还有一个著名项目是“青年聚”:他们提供策划方案,当地的青年空间承办,在南京、成都、重庆等地都做过。“我们不收费,只扩大品牌。未来这一块也是可以赚钱的,比如我们给企业做活动,叫做‘某某公司青年聚。”
陌生人参加的线下活动
虽然看起来模式很多,但都还在生长过程之中。
程宝忠觉得,青年空间还是一个小众的东西。“表面上是青年空间,但青年前面有很多定语,最大的定语是‘文艺青年。我们服务的是这样一群有想法的文艺青年。”邬方荣甚至都不想让媒体报道他的真名,“因为太前沿、太潮了,实在懒得去跟人解释。”
一些投资机构曾来考察过706空间,但他们看不懂“这是个什么玩法”。如果仅是一家青年旅馆,并不能像互联网产品那样几何级增长,确实没什么投资价值。
程宝忠承认,其实目前他们还没有找到很好的商业模式,但已看到一些苗头。他认为,这是一个“后互联网”时代:社交模式已从熟人社会、虚拟空间,进化到了线下聚会,各种活动APP的涌现就是证据,“陌生人参加的线下活动是互联网今后的一个趋势,不然那些书店、城市综合体,花那么多钱做实体店干什么?”
现在,全国很多大城市都有了青年空间,风格不尽相同。这与发起人的资源有关,但宗旨是一样的,都以青年文化为基础。比如南京的突出摇滚,重庆的偏重户外旅行,广州的走向公益,“706做活动最强,毕竟守着中国最大的高教区。”
目前,706青年空间最棘手的问题是,有想法,商业操作不熟。“比如营销,需要炒,很多炒作都是假的,又放不下这个脸。在互联网时代,不炒,传播力就小很多。”虽如此,但程宝忠对这个项目还是有预期的,“不然就不会留在这里”。
回想706青年空间刚成立时,有人问:抄的国外哪个案例?后来,一个做戏剧的英国人跑来咨询程宝忠:How to run?“我们变成了文化输出,呵呵,还是有价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