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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川木雕与通海木雕的同源异流

2015-06-28孙丹婷SUNDanting

设计艺术研究 2015年4期
关键词:通海剑川白族

孙丹婷 SUN Danting

1.武汉理工大学,武汉 430070(Wuh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 430070 Wuhan )

2.玉溪师范学院,云南玉溪653100(Yuxi Normal University , 653100 Yuxi , Yunnan)

一、引言

云南地处中国西南边疆,共同生活着26个民族。民族分布较为复杂,总体呈大杂居、小聚居的特点。同时,与云南特有的立体气候相适应,民族聚居地也呈立体分布,分别聚居在河谷、平坝、半山区与高山区,这种分布特点也从侧面反映出不同民族的人口和经济状况。由于云南地处高原,崇山峻岭,交通不便,历史上各民族处于相对“封闭”状态,加之生活环境、文化素养、风俗习惯、经济条件以及宗教信仰等方面各民族的差异性较大,由此产生出了种类繁多的民族民间工艺,比如木雕、玉雕、织锦、刺绣、扎染,等等。近年来,在提倡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大背景下,这些折射出各民族特有审美理念的民间工艺成了学界探讨研究的重点。

二、剑川木雕与通海木雕的“同源”

在众多民族民间工艺中,木雕工艺历史悠久,先民们对木材的运用技艺较为成熟。1957年在剑川海门口发现一处建筑遗存,挖掘出224根下端削尖揳入土中的木柱,有的上端凿孔,有的横梁两端保留枝杈,可以认定这里原是一处 “干栏式”建筑。根据对木柱作放射性碳14测定,其年代约为公元前1150年,即商朝。从云南晋宁石寨山墓葬中出土的汉代青铜干栏式建筑模型可以看出,当时已有“长脊短檐式”屋顶,代表了干栏式建筑的原始特征。云南木雕种类丰富,白族、汉族、纳西族、彝族和佤族等均有独具风格的木雕工艺品。其中大理剑川的白族木雕和玉溪通海的汉族木雕曾广泛运用于寺庙、民居以及室内家具、神龛中。从某种程度上言,两者出于同源,但在发展的进程中却形成了不同的风格。

1.剑川木雕的形成与发展

大理白族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与文化的民族,在发展进程中,白族善于向邻邦学习,内容涉及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在吸收其他民族先进文化的同时,与白族本土文化相结合,不断发展成为具有自身特色的文化。大理地区有许多专门从事房屋建造和雕刻的能工巧匠,曾有“木匠提举”之类的用以褒奖木雕大师的称呼。木雕技术发展到南诏、大理国时期已有较高的水平,实用性和观赏性兼而有之,并广泛运用于建造宫殿、庙宇和民居。《蛮书》卷五就曾详细记载阳苴咩城南诏大衙门的整体布局以及结构,如介绍第三重门上的重楼时就有“重屋制如蛛网,架空无柱。两边皆有门楼”的描述,这种建筑样式是魏晋六朝以来中原地区较为通行的无梁殿式建筑。另外,《蛮书》卷八记载大理地区“凡人家所居,皆依傍四山,上栋下宇,悉与汉同,惟东西南北,不取周正耳。”可见大理洱海地区经济、文化的发展繁荣,是与白族人民吸收汉族以及兄弟民族的先进文化分不开的。

大理剑川木雕历史悠久,从保存在剑川沙溪南神庙的木雕屏来看,其刀法、风格均与毗邻的刻于唐代的石钟山石窟相近——石、木二雕历来相辅相成,由此可知其历史之悠久和技艺水平之高超[1]。剑川木雕发展至明清时期已成为精湛水平和技艺的代表,有很高的历史文化价值和艺术价值。据清朝张泓所著《滇南新语》记载:“盖剑土硗瘠, 食众生寡, 民俱世业木工。滇之七十余州县,及邻滇之黔、川等省, 善规矩斧凿者,随地皆剑民。”因剑川土地贫瘠,不宜农作物种植,为了谋生,促使男子通过学习手艺以养家糊口,在长期的精雕细刻中,涌现出一批又一批手艺高超的木匠,并以其精湛的技艺建造寺院、房屋等,并形成了浓郁的民族风格。此外,剑川县境内山高林密,自西汉以来是盐路以及中原与吐蕃交往的必经之地,其中主要有剑兰古道、滇藏古道、维西永昌古道等,它们是古代的商道、驿道,也是剑川周边四大盐井的运道,剑川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各地物资的交流中心。剑川特殊的地理位置是剑川木雕得以广泛流传的重要因素之一,百年来匠人们高超的雕刻技艺遍及云南,远及川、黔。1996年剑川县被国家文化部命名为“木雕之乡”,至今已形成以狮河村为代表的规模性生产经营,木雕已成为剑川县的支柱产业。

2.通海木雕的形成与发展

通海置县始于汉,唐辟商道,元设重关,自古此地商贾云集,文化兴盛。通海县城是汉“麊泠水道”与唐“通海城路”的重要驿站,也是手工业相当发达的地区,被称为“滇南军事重镇和交通枢纽”。南诏(唐)时期设置通海镇,因此通海与南诏为从属关系。唐昭宗天复二年(902年)南诏被贵族郑买嗣所代,成了郑买嗣的“大长和国”、赵善政的“大天兴国”与杨干贞的“大义宁国”。大明七年(杨干贞年号,937年),通海节度使段思平向三十七蛮部借兵,进攻大理,杨干贞兵败弃城逃亡,为段思平军所擒,大义宁国灭亡。段思平即位,建国号“大理”,定都羊苴咩城,设通海郡,在秀山大兴土木,广建寺院,封神盖庙——2009年12月,通海里山白塔心山发现大规模火葬墓群,发掘出不少大理国以及元朝时期有明确纪年的墓碑、石盖板,这些石盖板上清晰记录了大理国14位皇帝的年号,这一重要发现极大地丰富(补充)了大理国的历史,因此也就更能从侧面证明通海与大理无论是建筑工艺抑或雕刻技艺都有共通之处。

现存的通海木雕历史最远者只能追溯至清代。在《通海文史资料》中,李培金认为:“至清朝末年形成有30多户人家的村落,除三四户专业木、石工匠外,余者仍世代相沿,已制铁锁为业”。通海木雕虽然没有形成规模性生产,但出现了能代表云南木雕最高水平的大师——高应美,他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形成了独特的木雕风格。可以说,云南的木雕艺术,到了高应美时已经攀上了一个高峰,直至如今仍然无人能及。与剑川木雕不同,通海现在只有极少的人从事木雕活动,高应美时期的木雕技法与风格由于种种原因已经逐渐失传,确实是很大的遗憾。

三、剑川木雕与通海木雕的“异流”

1.不同文化影响下的题材之“异”

建筑的装饰雕刻素材大多来源于人们对环境的观察与认知,与主人的身份、地位、观念、追求和理想相关。在木雕创作的过程中,匠人往往采用谐音、会意、比拟、借喻等表达手法,凭借直观的艺术语言寄托对富裕、吉祥、幸福生活的向往和追求。常见的木雕题材有植物、动物、文字、山水风景、几何图案以及民间故事等,除此之外,剑川木雕和通海木雕有其特有的表现内容。

(1)剑川木雕的内容。大理民众创造了独特的本土文化,在中原文化的长期熏陶下,广泛吸收古越文化、秦蜀文化、荆楚文化、吐蕃文化以及古印度文化,形成了独一无二的大理白族文化。此外,宗教对于白族民居中的装饰题材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原始宗教、本主宗教与佛教、道教等多种宗教糅合在一起,产生出多元的艺术风格及丰富的木雕题材。原始宗教是原始社会人们的宗教信仰,是原始社会经济文化发展水平低下的产物。而图腾崇拜则是原始宗教最早的形式之一[2]。例如,在记载云南大理白族古老神话传说的典籍《白国因由》卷首就曾讲述过“白子国”的源起,后分述观音十八种应化示现的神迹。大理喜洲圣源寺木雕格子门重复了《白国因由》中所有的故事。又如,金鸡崇拜是白族的原始图腾崇拜之一,早在氏族制社会,金花鸡在白族先民的生活中就有重要的地位。崇拜金鸡的白族先民把金花鸡当作自己的先祖,并以鸡为姓。由于没有文字,他们以口传的形式述说着氏族的起源。白族古老支系勒墨人就曾说过,他们的祖先是从金花鸡的蛋中孵化出来的。而在白族史诗《金鸡格萨尔》中更是把金鸡当作找寻日月星辰的英雄[3]。在许多白族建筑中都能见到金鸡的形象,至今保留的南诏、大理时期的塔寺建筑中,均有一只“金鸡”傲立于塔顶,成为塔文化在当地传播的一种异化、融合。大理如意图案作为一种民俗吉祥图案,以其特有的象征寓意纹饰,用隐喻的符号,唤起民众美好的情感,表达了善良的愿望,而世代相传与演化发展就成了吉祥的如意图案形式。笔者暂不讨论这是如何产生的,但“如意”以托物寄思的情怀,凝聚着民族艺术的精髓,寄托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希冀,具有广泛的凡俗性、情趣性,并蕴含着深深的哲理性与艺术性,满足了不同层次的人的审美需求和心理平衡[4]。

(2)通海木雕的内容。通海县位于云南省中部,为临安要地,据《滇志》康熙二十二年癸亥(1683)《通海县志》记载,“舆图卫邑与僻壤不同,通海为临郡要区也。扼临之咽喉,控河西而错宁州。其地图较各邑为重。列之于端非徒侈观览而已。”这里自古民风淳朴、商贾云集、文化兴盛,而享有“礼乐名邦”的美誉。通海立学久远,明朝三百年来科甲称盛,至今城中仍完整保存着云南“一颗印”形式的明清古民居就有200余栋。通海木雕装饰题材多为历史故事以及动植物图案,内容是宣扬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的思想以达到敬祖启后等道德教化的目的,宗教色彩不太明显。一般多以梅花、桂花、桃花、兰花等花卉为主体表达四季风景或是以山水风光、植物作为衬底,雕刻传说故事来烘托人物形象,造型生动、韵味十足。有时还会用诗句描绘田园风光,创造诗情画意般的意境。例如通海杨广镇小新村的三圣宫格子门,木雕大师高应美以竹叶形象做笔划,雕刻出描绘三圣宫形象的诗句:“水绕楼船起圣宫,双龙发脉势丰隆,青山翠拥千年秀,不赖丹青点染工”,其比喻恰到好处。这些图案和造型丰富而又洗练,朴实而且高雅。

2.不同审美心理下的工艺之“异”

(1)剑川木雕。剑川木雕的格子门多以楸木、椿木和椴木等为底料,上裙板多为镂空雕,下裙板为表现山石花鸟或人物故事的浮雕。写实性强,题材广泛,造型多变,形象生动;注重细部雕刻,蕴含浓郁的民族风格,充满真实感与生活感,充分展示了剑川木雕工匠的娴熟技艺和创造才能。

剑川木雕的髹漆工艺在南诏、大理国时期已经形成了独特的风格。木雕用色根据民居的规模以及装饰的位置不同而有所变化。主人身份地位较高的民居或大户人家的木作均加漆饰。木雕大门以红色做底,装饰青、绿、蓝、金等色;梁枋多为白、绿、黄、红等色;格子门有的以单色为主,有的用色鲜艳,底层漆成红色,人物雕刻用金色做装饰,透雕则根据雕刻的内容上色,给人感觉恬静,有一种愉悦之情。整体色调多为暖色调,常见浅褐或深褐色漆饰,雕刻处施金漆,使木雕显得华贵;若为冷色调则以蓝、绿为主,显得淡雅清丽。普通民居的木作部分保持原木本色,不加饰彩。无论是写实还是抽象,剑川木雕从色彩、图案到内容、象征寓意等方面都能强烈表现白族的审美理念。同时,历史文化、精神世界、户主好恶都得到了明显地展现,是白族民居建筑的点睛之笔[5]。

(2)通海木雕。通海的木雕传世作品只能从清代开始考察,因为木雕不易保存,加上动乱、兵燹,清早期的实物已难找到,大量存世的只能是清末的实物,但在清末的木雕艺术中则以高应美的木雕为代表,被认为是“云南木雕艺术的顶峰”。高应美喜绘画,爱滇戏,早年随本县大营吕义山学木工,曾参与吕义山建造通海城聚奎阁。后拜一剑川木雕艺人为师,又拜四川雕塑大师黎广修为师。期间,高应美完成了河西圆明寺全部斗栱花枋的雕刻,并用两年时间制作了圆明寺的六扇木雕槅子门,精湛工艺引得时人赞叹不已。随后他带领徒弟到建水、个旧、蒙自和石屏一带做木雕活儿,独特的木雕风格因此广为流传。

小新村三圣宫格子门是保存较为完整的高应美作品之一。高应美擅长将浮雕、高浮雕、透雕和圆雕技法完美融合,木雕技艺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整体画面活灵活现,呼之欲出。该格子门雕刻于清光绪十九年(1893),历时17年完工。格子门每扇高3.21米、宽0.6米、厚0.07米,每扇为一整块红椿木镂空雕成,六扇共雕夏、商、周、春秋、战国、汉、三国至唐、宋等各朝代的18个历史故事、民间传说和神话,集知识性与趣味性于一体。其中有180个人物、28匹马、5条龙和4头牛,以及一首高度概括小新村三圣宫景色的竹叶诗(见前)。整组雕刻布局合理,疏密有致,展现的内容是深林幽谷、花鸟虫鱼、山水木石、桥涵飞瀑、厅堂桌椅、琴棋飞觞。人物形象生动传神,情感溢于言表;动物形态各异,栩栩如生。三圣宫格子门雕刻细腻,线条流畅,刀法纯熟,技艺高超。其中最高水平的透雕为一块整材上进行的五层镂空,为此高应美自己设计并制造雕刻工具多达几十种,费工费时,精益求精,堪称经典之作。整樘格子门全部用赤金银珠涂漆点染,色彩鲜明(见图1、图2)。

图1 八仙过海

图2 五龙捧圣(局部)

四、结语

剑川木雕从汉唐发展至今,能够在外来文化的不断冲击下取其精华,同时保留白族独特的传统技艺,是不可多得的历史文化遗产,对于研究白族的民俗、民居、大理地区的历史文化等有着极其重要的参考作用。在市场经济大潮中,剑川木雕已然走出一条适合自己发展的产业化道路,以政府为主导,实施品牌战略,开展规模经营。然而遗憾的是通海木雕在发展过程中由于缺乏工艺继承者,没有形成规模经营,高应美时期的风格消失殆尽。

近年来,国家针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具有生产性质和特点的项目,提出了以生产性方式保护,鼓励在具体的生产实践中使这些非遗项目得到活态的传承和保护,同时,也要为提高和改善民众的生活发挥积极的作用[6]。在剑川木雕的继承和发展上,大到建筑装饰构件,小到居家陈设的家具和工艺品,木雕产品必须适应民众审美观念的变化,要引入现代设计理念,满足人们的精神需求,才能顺应时代的发展,才能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将传统的木雕技艺发扬光大,而避免重蹈通海木雕的覆辙。

[1]孙丹婷.大理白族建筑木雕装饰技艺精神[D].昆明:昆明理工大学,2005:25-34.

[2]孙丹婷,许金.探析白族民居建筑木雕技艺精神[J].艺术与设计:理论,2013(Z1):70-72.

[3]李源.藏族《格萨尔》与白族金鸡崇拜[J].西藏研究,1991(12):69-75.

[4]何俊萍.云南大理白族建筑——木构技术与建筑装饰[M].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1994:161.

[5]段炳昌,赵云芳,董秀团.多彩凝重的交响乐章——云南民族建筑[M].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2000:176-182.

[6]马盛德.非物质文化遗产生产性方式保护中的几个问题[J].艺术设计研究,2014(2):73-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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